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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天命终不可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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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的夜晚,天空阴沉沉,各色花灯摆在街旁,夜游的人成群结队。
宣河中,长明的河灯顺着水流向前移动,怀着人们的深切期盼。
段楼背着手,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官员已经包围江家,江吟就站在他面前,段楼看着江吟,深呼一口气。
段楼面无表情道:“江公子,你最好随我们走一趟。”
江吟眨眨眼,冲段楼俏皮一笑,“走去哪里,难道是牢房?”
周围的官兵审视着江吟,段楼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板着脸看着江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少受些苦头不好吗?”
江吟见状拔剑,装模作样的劈向段楼,段楼及时躲闪,江吟吐了吐舌头向街上跑去,“初霁你追上我,我就跟你走。”
尾音有些变调,段楼强作镇定让官兵搜查江家,自己则大步跟了上去,没跑几步就忍不住发笑,前面跑着的江吟回过头来,认真道,“好好演,别笑都穿帮了。”
“抱歉,噗哈哈哈——”段楼边跑边笑,追上了江吟,两人在街上嬉笑着,各色花灯环绕在身边。
“那帮蠢蛋绝对想不到的,咱们现在就等瑞锷到来。”江吟将剑归鞘,拉着段楼穿过人群,段楼看着江吟的发带飘动,心思飞远,人群嬉闹,但江吟的手仍紧握着段楼。
“咱们放河灯去吧,初霁,那边好热闹。”段楼来到宣河边,还未拿到河灯,便看到远处有一群蝴蝶飞起,人群因这变故骚动起来,江吟眯起眼睛,看到蓝灵蝶直奔皇宫方向。
“她来了,初霁……”江吟的话没说完,皱眉看着自己面前手持弩的女子,举起了双手。
“姐姐,有话好好说。”段楼认出这是公孙文身边的客卿简言,心中咯噔一声,察觉到周围有十几双眼睛盯着这边。
“段大人,您好像遇到了麻烦,我来帮您。”
“不!我是说,我没遇到麻烦,我已经追上他了。”段楼迫切的想找到破解之法,偏巧这时天空中开始燃放烟花,烟火照亮漆黑阴沉的天际,段楼喊叫一声,江吟立马回头,拼了命的扎进人群。
“别走!”
周围传来骚动,江吟不敢回头只是往前跑,简言皱眉要去追,段楼连忙拦住了她,“简言,我有话要说,很重要,你听我说真的很重要。”
“段楼,你别再耍花招,你们今日逃不掉一定要折一个!”简言狠狠推开段楼,向前走去,段楼险些跌倒,踉跄一下马上站直身子快步追去。
天边传来惊雷声,段楼额前都是冷汗,人群嬉闹,千万张面孔中偏偏就没有江吟。
灯火璀璨下,段楼被人群推搡着上了桥。
混乱之中,似乎是谁拉了一下段楼的胳膊,段楼抬眼见到江吟,心中雀跃,可简言的声音也随即传来。
“段大人,您该做正事了。”段楼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身旁的江吟却释然一笑,低声道,“没关系,他们只是想要结果,过程不重要。”
伴着雷声,雨顷刻间便落下,桥上的人们神色匆匆,都去避雨,可段楼没办法挪动步子,任凭雨点淋湿衣服。
段楼回头看向江吟,隐约察觉到什么,可不敢细想。
江吟脸上的冷漠让段楼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熟悉,那眼底的冷漠与无情一瞬间变让段楼想到了林先生。
这一刻,他们那双看淡一切的眼神重合,仿若神明无悲无喜的看向人间。
段楼喉咙哽咽,眼角发红,在这浓稠的夜中,雨点锲而不舍的冲刷,殷切盼望撕裂出一条长长的缝隙。
“咏麟,你不能……”段楼心中绞痛,声音变了调子,目光悲凉的看着江吟,他的长发被雨水打湿,发丝粘粘在白皙的脸颊上,琥珀色的眸子因为光线的变换,变成了厚重的黑,吞噬了一切的情绪。
“我不能……”段楼呜咽着说出这句话,一如十年前在大漠中面对那群恶徒。
同样的无助感,不同的是,面前的人不再是手提刀剑的阎罗。
如果上苍垂怜,就该让我替他死!
段楼看着江吟,看着他那掺杂了绝望的眸子,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江吟,我不能杀你,我不会杀你,什么瑞锷李安烛,什么白绍公孙宋岐,什么赤燕什么羌戚蜀西!不重要,他们都不重要,我不可能杀你,江吟,我不能杀你!”
我们是形影不离的伙伴!
你同我走过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你我的交情如海,我怎么可能为权为利而杀你!
“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江吟露出勉强的笑容,看到了简言将箭尖对准了这边,如若再不选择,恐怕他们二人都不能留。
“段楼,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让你为难。”江吟眉眼弯弯,脸上的水滴顺着脸颊滑落,他后退一步,站在长桥栏杆边缘,胸口佩戴的长命锁随他的动作晃动,声音没有悲切,反而格外有力,他看着段楼,仿佛早有打算一般,缓缓的笑了。
身后便是汹涌湍急的宣河,水声涛涛,伴着簌簌雨声。
江吟叹息一声,“看来咱们想的还是太天真,不过没事的,你不会有事。”
段楼看到他张开双臂向后仰去,仿佛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优雅而又轻缓的向涯底坠去。
段楼只觉得脚下一软,伸手去拉他却被绊倒,硬生生摔在湿滑的地面上,自胸口处而扩散全身的疼痛压垮了段楼的所有防线,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符。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大漠凄凉的风声,那个夜晚,那轮明月。
刽子手挥刀斩向羔羊。
妹妹!
母亲!
段楼紧闭着双眼,用尽全身力气想站起来,在这冰冷的雨幕中,段楼听到嘈杂的声音,简言站在段楼身后,收起了弩快步离去。
大雨之下,仿佛什么都没了踪迹,段楼看着桥下涛涛不绝的河流,想起了什么,匆匆顺着河流奔跑。
河中的河灯烛火已经熄灭,段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不知跑了多久。
这条宣河仿佛没有尽头,段楼在那一刻被绝望压垮,心下一横,翻过栏杆也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