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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万般不由人 ...

  •   暖阳落在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小舟中的酒杯倾洒,沾湿了绣有金乌的毛毯,段楼低头看着暗蓝色的湖面,仿佛在看一双清澈的眸子。
      岸边的垂柳将枝条探入湖中,柳亦安折了柳枝去捉弄江吟,柳叶轻戳脸颊,江吟皱眉,睁开眼睛恼怒的看向柳亦安,“好玩吗?”
      “挺好玩的。”柳亦安笑着回应,一下子躺在了江吟身边,半撑着身子,像个浪登徒子一般,拿柳枝挑起江吟的下巴,“三爷雅兴啊,被蛇吓昏之后难不成丢了魂?”
      “去,别挨着我。”江吟皱眉推他,他也不恼,故作认真道,“是啊,您可是有妇之夫,我可不能靠在你身边。”
      “你今天讨打是不是。”江吟上前和去捏柳亦安的脸,段楼感受到船身摇晃,弱弱说了一句,“船要翻了。”
      “初霁可别乌鸦嘴,一会儿船翻了,无错可要心痛了呢。”柳亦安腾出手来去拍段楼,段楼托腮,闷闷不乐道,“对不住,可我觉得心好烦。”
      “怎么,你小子因为姑娘郁郁寡欢,这可不行。”柳亦安推推江吟,起身来到段楼身边,认真问道,“你是不是被穆云勾魂了?”
      “明显不可能好吧。”江吟翻了个白眼,将倾倒的酒杯扶起,段楼叹了口气,低声把自己心里的委屈都说了出来,柳亦安听完咂舌,看着江吟道,“我可没想到,初霁表兄是个情种。”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薄情寡义。”江吟远远瞧见玉无错在岸边向他们招手,于是收好酒杯,催着柳亦安划船回去。
      “刚才去驿站晃了一圈,收着两封信。”玉无错将一封信递给段楼,低声道,“这好像是朝廷的官信。”
      “朝廷的信怎么会寄到这里,让我看看,这信好像是给初霁的。”柳亦安看着段楼打开信件,阅读完后皱眉道,“司中书令,掌管藏书阁。”
      段楼说:“怎么会……我,我并没有参与什么考试,为什么会有职称的安排?”
      江吟说:“也许是之前的……补偿,初霁,商队被截杀,也不是……”
      段楼愣了愣,脑袋里回忆起了大漠的冷风,玉无错看到段楼伤感的样子,出声岔开话题道,“咳咳,从前中书令权利很大,可以直接向皇帝上奏密折,可后来出了乱权的丑闻后,中书令的权利便被分走一些。”
      玉无错坐在了湖边的石凳上,柳亦安在玉无错身边,低声道,“藏书阁是份安稳的差事,初霁,别想太多……”
      “我可能……没准备好。”段楼声音颤抖,眼角发红。
      这份差事,是用至亲性命换回来的,他段楼怎么有脸面接受。
      江吟似乎察觉的段楼的悲伤,叹了口气,上前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初霁,这些东西是你应得的。”
      “咏麟,我……”段楼声音有些变调,还没说完,话就被玉无错打断,“初霁,朝廷没有那么可怕,有人会帮你的。”
      柳亦安也说,“那可不是,我大哥可是颍州将军,肯定会护着你的。”
      “你大哥是武将,怎么能护文臣。”江吟出声提醒,柳亦安哼了哼,低声道,“那你大哥呢,虽说是个锦州刺史,可从来都是四处云游,不务正业。”
      听到柳亦安说自家哥哥坏话,江吟可是坐不住,反驳道:“柳亦安你来劲是吧,我大哥是受人之托,四处奔波,论官职我家可压你一头。”
      “那我爹好歹还是盐官,你家除了你娘,谁还压的过我爹。”柳亦安撇撇嘴,江吟语塞,好半天才说,“好歹我爹也是做过谋士,要不是因为泪疾,赤燕的版图可能就大一圈了。”
      “好了好了,你们争这个做什么。”玉无错即使停止了一场斗争,打开了手中另一封信说道,“照歌姐姐来信了。”
      柳亦安说:“正好一会托人帮我把银铃寄出去,我好久都没见照歌姐姐了,她现在还在江南吗?”
      “并没有,照歌姐姐说江南的疫灾好些,最近那边都在下雨,她现在已在雪城,见过江姨姨了。”玉无错的话让江吟一惊,后退一步,险些撞上提着果篮姗姗来迟的罗霜,回头说了声对不住,又看向玉无错道,“照歌姐姐没把我去江南的事说出来吧,要是让我娘知道我又乱跑,我可就要被林先生罚死。”
      玉无错说:“放心,照歌姐姐没说,不过朝堂那边有些恶心事,公孙老爷子上奏为龚家灭门惨案鸣冤,指名道姓我父亲要革他的职。”
      “这公孙家莫不是疯了,这不是指着皇后的鼻子骂街,谁不知……”柳亦安眉头一皱,看向江吟道,“他们为何上奏,可有了什么证据?”
      玉无错说:“他们说,有龚家的小儿子作证。”
      “不可能!”江吟来到玉无错身边仔细阅读后,皱眉骂道,“好厚的脸皮,拿死人的事做自己升官的垫脚石,站在皇帝这边还这么大张旗鼓,他有几条命承受恩宠?!”
      “你先不要急,所以照歌姐姐说,你母亲让你去查这事,看看是谁走漏了风声。”柳亦安拍拍江吟让江吟消气,江吟翻了个白眼,狠拍桌子道,“我看那老头就是睁眼说瞎话,还龚家小儿子作证,我估计就是找个了冒充的,让我去查,我现在在蜀西,能查出些什么!”
      “公孙家最近确实有些剑走偏锋,我猜皇帝也只是拿他当狗,毕竟他们家没什么本事,也只能恶心一下琴姨姨了。”玉无错叹了口气,看着篮子里红红的果子,开口道,“不聊那些糟心事,不过就是春日宴上多些顾虑,他们难不成还会蠢到直接挑衅……你们瞧瞧我这园子种些什么好?”
      “我觉得原来种的这些果子就挺好,吃着挺甜的。”江吟说着拿了个果子咬下,随手也给罗霜塞了一个,柳亦安摆摆手,轻声道,“不好,种些花来才好,这样才显的雅。”
      “那无错吃什么?”段楼小声开口,柳亦安倒被问住,惹得江吟大笑道,“什么俗不俗,雅不雅,我看亦安才是俗人,饭都吃不上还想着种花炼丹的雅兴。”
      “我说不过你们,反正花好看,少种一些也好。”柳亦安哼了哼,挽起袖子道,“诸位哥哥们,咱们也该行动了吧,瞧着园子的破败样子,可不能把无错丢在这种地方啊。”
      “成,栽几颗桃树,这里不就宜室宜家了嘛。”江吟笑着打趣,玉无错摇摇头,收好书信起身去干活。
      糟朽的竹篱笆被拆除,江吟细心的将原本爬在竹篱笆上的夕颜绑好,接过罗霜递来的铁锹,段楼拿着一把镰刀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田地,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
      玉无错将挑选好的种子取出来时,瞧见了段楼,不由得笑道,“初霁呆着做什么,快快松土,我好种东西啊。”
      段楼恍然大悟,“松土,哦对,是犁地,哪里有牛?”
      “牛在这呢。”柳亦安笑着递给段楼铁锹,嘱咐段楼将原本地里枯败的植物连根铲断,段楼拿着铁锹有些吃力,但还是卖力的去干。
      春日的气温虽不算热,段楼站了一会,就开始汗流浃背。柳亦安从墨盒中扯出墨线,在一块木板上弹了弹墨线,一条黑色笔直的线条便留在了木板上。
      锯木的声音断断续续,想来是受不了柳亦安的墨迹,江吟放下手中整理石砖的活,主动和柳亦安交换,柳亦安如蒙大赦,喜滋滋去铺青石地砖。
      没一会木板便锯好,江吟擦擦额头的汗,冲玉无错道:“无错,你来提个字吧。”
      忙于栽树的玉无错抬起头,想了半天似乎都不满意,索性让其他人想,柳亦安第一个响应,开口道,“就叫墨归山庄可好?”
      “这名字文绉绉的。”段楼将铁锹放下,不喜欢这个名字,江吟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名字,“不如就叫原来的名字,丰嵇山庄。”
      “那还是听亦安吧,我就是不喜欢原来的名字所以才要换牌子的。”
      玉无错将水浇好,来到石桌面前,亲自磨墨,江吟伸了个懒腰,接过了玉无错递来的笔。
      新的牌子被挂上,众人整理好院子后,天差不多也黑了,柳亦安提议烤鱼,拿着钓竿钓了好一会才钓上三条鱼,玉无错不得不接了这人的活,继续钓鱼。
      好在湖里的鱼肥,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冒油,段楼看着眼馋,而柳亦安已经喝空了一壶酒,正揽着江吟的肩膀胡言乱语。
      讲到动情处甚至都哭了出来,江吟拨弄着木柴敷衍的迎合,琥珀色的眸子里都是未熟的烤鱼。
      柳亦安说:“我真难过啊,为什么故事里的沈郎要拉着霖娘一同赴死,明明霖娘心悦李公子。”
      段楼听了一阵疑惑,江吟让罗霜去拿盐巴,低声对段楼解释道,“这是他最近新看的故事,好像是叫《惊鸿照影》,讲的是个悲剧,好多姑娘都在追这个故事。”
      “为什么不成全有情人……”段楼随口嘟囔了一句,柳亦安听了,松开江吟来到段楼身边,拉着段楼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哪有那么多世间圆满,众生大都阴差阳错,初霁啊,你不懂,得不到和永远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初霁可别听他这呆话。”玉无错的声音传来,柳亦安听了撇撇嘴,起身冲着玉无错那边喊道,“你知道些什么,这才是真理,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什么天长地久,什么海誓山盟,到头来的背叛谎言一个都不少!”
      听着柳亦安这番发言,段楼有些咂舌,怎么感觉柳亦安好像被谁伤过情似的。
      “您这歪理可太歪了,可别把无错的鱼吓跑。”江吟接过罗霜递来的盐罐,将盐撒在了烤鱼之上,柳亦安回头看着江吟,眼睛亮亮,满是不服气,“兰因絮果,开头美好后面就会潦倒,盛宴都会散场,两情相悦得来终会复失去。”
      段楼听着柳亦安的话有些难过,不由得出声道:“既然现实中这么多悲剧,为什么书里不写圆满的故事?”
      柳亦安说:“傻,悲剧才会让人印象深刻,英雄暮年,红颜薄命,紧握的手因世俗偏见松开,本应相守的两人却阴阳两隔,破镜难重圆,只能和好不能如初……”
      柳亦安说着说着自己哭了起来,段楼见状,忙递上手帕,柳亦安呜呜咽咽的又说了什么,段楼听不清,江吟倒是淡淡道,“怨不得姑娘骂你无情,柳亦安呐,你这是看明白了,还是没看明白。”
      “我看,就是没看明白,所以才哭的这么可怜。”玉无错提着木桶回来,将鱼竿放好,江吟将烤好的鱼分给玉无错,也叹息道,“情字谁能说清,不过是庸人自扰,为何一定要让事情发展到悲剧。”
      “惜花心事,不由人、蝴蝶梦魂先觉。刚纳绣鞋行掠鬓,仰见斗横林杪。昨日深红,今朝轻白,颜色殊昏晓。此中滋味,料他尘世知少。”
      江吟垂眸,轻声念出了玉无错未念完的词,“问二十四番风,寒梅并绛楝,始终俱好。须看未开开又谢,多少落英颠倒。彩缀隋园,鹿游唐苑,哀乐无凭祷。此音谁寄,凭阑犹把琴抱。”
      段楼伴着这有些伤感的词闭上眼睛,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穆云的脸庞,她那双暗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段楼,就仿佛在江南湖心亭,思罗与自己道别时一样的目光。
      『你我缘分已尽,不必同行。』
      不想道别,不想说再见。
      段楼睁开眼,看到江吟来到罗霜身边,亲自给罗霜斟酒,罗霜垂眸看着面前的酒杯,并没有举杯,江吟见状,只好拿起酒杯,亲自递到罗霜面前,开口道:“饮酒否?”
      “否。”罗霜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江吟轻叹一声,放下了酒杯。
      段楼起身来到罗霜身边,抬头看着罗霜凉薄的目光,轻声问道:“敬神否?”
      “否。”罗霜抬眼看向段楼,段楼又追问道,“惧神否?”
      “否。”罗霜再次回应,似乎是不愿段楼再开口,补充道:“身在无间地狱,神明不屑垂怜。”
      “倘若真心悔改,也许会得青睐。”江吟笑着饮下酒水,说了些奇怪的话,“不要做镜中花……”
      “江吟,你害怕死吗?”罗霜漆黑的眸子看着江吟,江吟一愣,疑惑的回道,“为何害怕,所有人都会死。”
      “人死后会去哪里?”段楼支着下巴询问。
      “会化作人间的风雨,会化作星辰,化作云海,化作万物。”江吟低声回答。
      段楼又问,“那分别的人会相遇吗?”
      江吟沉默良久,才开口道:“长久的分别之后,一定是相遇。”
      “你好像没回答我的问题。”段楼有些失落,江吟听了摇摇头,低声回道,“其实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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