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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卿本人间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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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早就是第二场比赛,热闹了一阵,湘北的几个人就回房休息了。晴子也回去准备明天比赛的事宜。包间里被搞得一塌糊涂,彩子和阿苑实在看不下去,留在里面收拾残局。
“唉,樱木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晴子在场,他就上窜下跳,兴奋过头,你看把这屋里搞的,乱七八糟,让学姐见笑了。”彩子拿来两个垃圾袋,一脸无奈地收拾着。
“哪里有,樱木很有活力,跟之前阿寿讲的真是一模一样。”阿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彩子聊着,“说起来,樱木和晴子还是没有进展吗?阿寿谈起他们的时候一直在笑他,说他平时精着呢,一见晴子智商就归零。”
“哈哈,你别说,他确实是这样,可他俩也确实看不出什么进展。”彩子笑道,“可能……越在意就越说不出口吧。也说不好,说不定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有变化的吧。”
“那......宫城有进展吗?”阿苑笑颜晏晏看向彩子。
彩子瞬间脸红了一半,闷头把易拉罐塞到袋子里:“他…他有没有进展我怎么知道。”
阿苑笑咪咪地看着她:“哦……这样啊……我以为你跟他关系很好呢,这都不知道吗?”
“我…我怎么跟他关系很好了,只不过同班,话题多一些而已。”彩子支吾起来。
“哦……那是我的错觉吧,因为所有人都叫他宫城或队长,只有你叫他良田呢。”阿苑微笑着,“嗯,说不定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有变化的吧。”
“话…话说回来,学姐是怎么认识三井学长的?”彩子以攻为守,转移话题。
“叫我阿苑好了,我也就比你大三四个月而已,算不上学姐。”阿苑笑意盈盈,不以为意,“我们……是因为打架认识的。”
“呵呵,真是的,感觉全世界所有人都是因为打架认识他的。”彩子摊摊手讪笑道。
阿苑也笑了笑,良久不说话,慢慢把果皮收进垃圾袋。
“彩子,阿寿他......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
“嗯......怎么说呢,我跟三井学长也只接触了半年多的时间,说不太好。”彩子抬着头回想着。
“他刚回篮球队的时候,感觉人很沉默,有点凶,很多人都很怕他,可县大赛一开始就不一样了。和其他队员相比,他更懂得配合,技巧更成熟老道,关键是他在球场上执着得吓人,改变了所有人对他的看法。他人也开始变得开朗,有了目标的样子,虽然是学长,但经常能让大家忘了这个身份。我们都觉得是篮球改变了他,也只有篮球能改变他。有些人天生为篮球而生,三井学长能算其中一个。”
阿苑沉在彩子的话里,神思游走,呆呆地想着。彩子偏过头看着她笑道:“三井学长在大学又是什么样的?”
“他……打球还是一样的拼,但和你说的高中时候比起来,我感觉他自信多了,对于想要的东西,也会有更多的执着。我想,可能是因为以前曾经失去过,所以才会更珍惜当下。”
阿苑的笑容淡淡的,却渲得眼睛里有着不一样的色彩。
“他的这种态度不知不觉间也影响了我。我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溺于过去,耽于将来,日子过得很糟糕。那种日子就像死潭,站在这里一眼便望到尽头,清晰,确定,波澜不惊。但我遇到了阿寿,他把我带到了大海。惊涛暗涌,骇浪万顷,未来开始模糊,未知,我每天醒来,都仿佛看到船锚被拔起,战栗着期待。是他让我认识到,没有人是活在过去,也没有人是活在将来,我们都是活在当下。在当下的那一刻,想拼就去拼,想爱就去爱,用尽全力,绝不后悔,才能创造过去,成就将来。”
她把汽水瓶放进回收袋,玻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闪烁的电视屏幕,目光穿过落在看不见的地方。
“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如果他是为篮球而生,那我愿意相信,我是为遇见他而生。”
“我觉得你跟学长都是很幸运的人。”彩子微笑着。
“嗯,也许吧。”阿苑也对着彩子笑,“不过看他见到老朋友开心成那个样子,我心里会隐隐觉得失落,觉得自己错过了他那么重要的时光,不免心存遗憾。”
彩子愣了一下,突然抬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冲了出去,剩下阿苑愣在屋里。须臾,彩子又跑回来,手一伸,递给阿苑一个盒子:“喏,我之前从大赛委员会要来的,送你了阿苑!”
阿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卷录影带。
“这是……?”
“时光宝匣,回去好好看哦。”彩子笑着挤了挤眼睛。
阿苑低头看了看录像带,又抬头看着彩子,莞尔一笑。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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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的比赛有惊无险,湘北顺利晋级。明天对阵洛安,争夺八强,球队的氛围有点紧张,下午很早就回去研究对手和战术安排了。三井和阿苑吃过午饭,流连街边。
奈良的城市中到处漫步着悠闲的鹿,是奈良异常靓丽的风景线。据说古时春日大社创立之时,有鹿岛神宫的祭神武瓮槌命骑白鹿而来,一千多年来,鹿作为春日大社的神使,在奈良有着崇高的地位。两人在路边买了两包鹿饼,一路边走边喂,阿苑还带来了拍立得相机,和三井各种喂鹿自拍,拍得好的便收藏到钱包里。两人说笑打闹,悠闲地往春日大社踱去。
夏日的午后,游人星星两两。大社的参道蜿蜒而上,周围林木茂密,阳光投射下来的万道光芒被浓密的枝叶拥抱入怀,万木掩映中,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束与那浓绿的拥抱擦身而过,落寞地落在参道上,变成斑驳的光点。许是走得久了,阿苑有点累,三井拉着她的手,沿参道缓缓而上。
“阿苑,实在抱歉。”
“抱歉?”阿苑正低头数着步子,惊讶地抬起头来,“抱歉什么?”
“本来说带你出来旅行的,结果风景没怎么看,让你陪我看了两天球赛。”
“就因为这个啊?”阿苑笑了,“谁说我没看风景?我一直在看。”
“一直在看?什么意思?”这回轮到三井一脸惊异。
阿苑扶着三井的手,踩着参道边的石线,一步一步走着:“看你这两天笑得那么开心,就是最好看的风景。”
三井侧过头去哈哈大笑:“那好,以后我天天看着你,你天天看风景。”
阿苑扑哧一声也笑了,正要说话,身侧一个影子一闪,一头小鹿从参道旁的石灯笼后面探出头来,怯怯地看着他俩。这小鹿显然是今年春天刚刚出生的乳鹿,个子小小的,耳朵尖尖地竖起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湖光潋滟,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望着两个人,萌得心都化了。
“这......这也太可爱了吧!”两个人不由自主伸手去拿鹿饼,就听阿苑一声轻叫,“呀,我的饼喂完了。”
三井把自己口袋里的饼全掏了出来,刚放到阿苑手里,忽然眼睛一转,又拿回来半块。
“喂,我们比一下好不好?”
“比什么?”阿苑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三井一瞬间竟觉得,自己面对的萌鹿又岂止一只而已。
“我们同时喂它,看它先吃谁的饼,怎么样?”
“比就比,还怕你。”阿苑也掰下半块饼,放在手心,两个人同时把手伸到小鹿面前。
小鹿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两个人,又低下头嗅来嗅去,摇头晃脑了半天,舌头卷起阿苑手里的饼,咔咔嚼了起来,嚼完了还不忘把她手心的碎饼渣一点点舔掉,舔得阿苑手心痒痒的,开心地笑起来。
“唉,真是,好嫉妒啊......”三井看着小鹿也微微笑着。
“愿赌服输,你自己要比的。”阿苑洋洋得意,抬手抚摸着小鹿的头。
三井微微一笑,低下头,靠近阿苑的脸。
“你少得意,我不是在嫉妒你。”
阿苑一愣,扑哧一声笑了。她捞起一块鹿饼,举到三井面前:“还能让你委屈了?要不要试试?”
“我才不要你喂我这个。”三井一脸嫌弃,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一家便利亭,“我要你喂我雪糕。”
他离开参道,跑到便利亭门口。阿苑觉得腿上酸软,也走下参道,坐到林中的一块石头上歇脚。不大一会儿工夫,三井举着一支雪糕回来,递给阿苑,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阿苑撕开包装袋,不禁叫起来:“呀,好可爱!”原来这里的雪糕也都被做成了小鹿的形状,回首顾盼,憨态可掬。
“唔……这么可爱,不忍心吃啊。”阿苑有点发愁。
“不吃就化掉了哦。你到底要不要喂我?”
“才不要!这么可爱的小鹿是我的,我才不舍得喂你。”阿苑撅着嘴。
三井看着她,笑着摇摇头,谁曾想,他上身忽然往前一探,趁阿苑不备,一口咬在雪糕上!
“啊啊啊~~!”阿苑一声惨叫,一拳捶在他胸口,“三井寿!你要死啊!居然偷吃我的雪……!”
话音未落,她身体一晃,被三井一把揽到怀中,眼前一暗,双唇已被他用嘴堵住,还没反应过来,唇齿间有冰凉细腻的奶油被推了进来,在口中慢慢融化,丝滑流动,落入喉咙。他的口齿间残留着奶油的甜香,舌尖清凉,却热情如火,在她的嘴角唇边寻找着残留的甜味。在这炎热的夏日,阿苑才意识到,自己再倔强,再不甘,也不过和那口奶油是一般的命运,被融化,被吞噬,归于他的世界。
良久,三井才放开她,低笑着:“你看,不是我吃的,你自己吃的。”
阿苑的头抵在他胸口,气息难平,拿着的雪糕已经化了一半,奶油流到了手上,冰凉湿粘,竟没有察觉。她慢慢收敛起早也化为一地奶油的心神,抬头看着三井。
“雪糕都化了,赔我。”
三井看了看她,抓起她的手,把她手里的半支雪糕三两口吃掉,嘿嘿一笑:“好吧,算你喂过了。”他掏出手帕把阿苑的手擦干净,站起身来,双手插进口袋,吹着口哨,又往便利亭踱去,步履轻快,心情甚好的样子。阿苑手支着头,望着他的背影。
世间所有的爱恋,都如此这般惊心动魄吗?还是老天独独眷顾于我?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万物消长,天理循环。阿苑心中隐隐不安,患得患失。太幸福了吧,她自嘲地轻笑,原来太幸福了是会害怕的。她看着三井站在便利亭门口,打开冷柜看了看,忽然抬头朝她招招手:“喂,阿苑,这里还有好多其他形状的雪糕,你快来看!”
阿苑笑着站起身,向商亭走去。太阳刺眼,照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迈着步子,步履渐重。
不对,哪里不对。我在树林里,阳光不是都被挡住了吗?她抬起头看着葳蕤的树木。
眼前不该是碧翠欲滴的颜色吗?为什么是......灰白色的?灰白色的世界竟开始旋转起来,她抬起手,扼住额头,仿佛这样便可以扶住混乱的乾坤。呼吸声渐大,变得清晰无比,仿佛另一个自己在耳边剧烈地喘息。脑海里有金属般的轰鸣声渐起,盖过了蝉鸣,盖过了林涛,像是有一节脱轨的列车,风驰电掣向她而来。她踉跄着,摇晃着,抬头看向远处的三井,看到他笑着转过来的脸,慢慢变为惊异,继而变为惊恐。他张口喊着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见。他扔下手里的雪糕,向她奔来,她伸出手想抓住他,可轰鸣而来的命运的巨轮从她身上碾压而过,灰白色的世界随之倾覆坍塌。
她摔倒在地,任凭黑暗席卷吞噬一切,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