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在路上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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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约已至，我邀方言夏去取许给她的烈日心草，傅公子含笑不语，眼神若有所盼（没错，单从面具上俩窟窿就瞅得出！），我见状索性一并相请，“傅公子若无事，同行如何？”
方言夏似欲推阻，才开口，自己先笑了，“已承道友你如此盛情，再推脱反倒故作矫情。这里先谢过李道友。”说着抱拳称谢，姿态落落大方。
待穿过长廊，随着石门缓缓开启，一片林木森森银影叠嶂之象跃便入眼帘。
两人都是初次来到园中，方言夏边走边看，赞道：“聚鸿算不得巨舟，没想到还能特地辟出这样一座林薮，难得难得。呵，这片雪林长得真好，莫非是寒极界移植而来？”她正啧啧称奇，忽有大片阴影自空中悠悠投下，不由笑意盈盈举头相望，“有趣，还养了这么大的风筝…… ”说话间目光突地一收，就此消了声。
傅公子一直在旁默默，此刻目视空中飘影，微嘘口气，“果然是卷龙翼草。”
方言夏柳眉蹙起，眼露惊异，“怎么会有这般大的卷龙翼草？”当下衣袂一拂，将鲜红叶尖揽至指尖，方一碰触便似火烧，急急撤手，“……果然没错。”
她还未回过神，忽有一尾狭长之物疾滑而过，红皮白纹，碗口粗细，她搓着指尖笑出声，“这园子里还有蟒……哎！哎！留光藤，竟是留光藤！”
——大派弟子，果然广闻博知。这雄赳赳的巨藤和楚楚曼枝的卖相委实天差地别，她居然也认得出来。
我咳了一声，云淡风轻的道：“此处风水甚好，稍微长大了一点。”
方言夏的目光在巨藤与雪林间流转许久，缓缓开口：“原来这里并非移来的雪林，难道是霜洗草不成？”
我虚怀若谷，“都是风水好。”
她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几张，到底没出声，便望着半空飞翔的卷龙翼发起呆来。
傅公子目光在高高低低的灵植间流过，叹道：“此地灵机运转之盛，绝非界外所有。难怪李兄要借日月星辉来滋养。”他眼睛微弯，“原本李兄自称灵植夫我还有些将信将疑。如今方知何舟司他神通广大，竟请来李兄这等高人，佩服啊佩服。”说着折扇在手心轻轻点动，眼底露出激赏之色。
我就说这个人说话好听吧！！
此刻方言夏神色亦渐渐回转，闻声点头附和，“不错不错，这般气象园圃我前所未见。”说着脸上不由露出憧憬之色，“臻斓不愧三千界之首，想不到灵植之术也冠绝诸天。可惜上回我逗留日短，竟不曾见识过，可惜可惜。”又诚心诚意的道，“和道友相遇实在三生有幸，也叫我也能亲眼目睹臻斓奇木。”
……臻斓天没这种奇木……
我心里直犯嘀咕，傅公子轻轻敲扇，笑而不语，当下咳嗽两声，速速带二人到后园取烈日心草。
此间与前面园圃的雄壮英武大为不同，迎面一条夜光小径蜿蜒迎来，两侧草丛紫白相间，叶片薄如蝉翼，内含盈盈清露。每行一步，草叶中便探出弯弯触须，掬起点点明露，偷偷坠上来客衣角。
小径尽头林木葱茏，枝桠横生，果实累累结在高处，晶光剔透，风儿一过叮叮当当直响。
方言夏目不暇接，口中称赞不休，直到转弯处忽然停下脚步，对着一株小树凝视良久，面上露出惆怅之色，叹道：“竟是还真木。”
面前这根小树枝干九曲，叶片指甲大小，层层叠叠光泽各异。
我也不认识这是什么，接手时它根须尽萎，已死了九成九，纵有鲸息之济也只能勉强苟延残喘，隔壁留光藤都能到处装蟒蛇吓人了，它还依旧气息奄奄。我不能置之不理，便随手写下个“生”字符种下，又将那只胖胖小蜂留下牵引灵机，饶是如此，隔了五六日日它才恢复生机，而从昨日起更透出些奇异辉光。
直到此时方言夏出声，我总算知其名，“还真木？好名字。”
方言夏回眸扫来，目光蕴满惊奇，“道友妙手至此，却不知道此木名称？”
——妙手家里的典籍没有这个哇。
见我笑而不语，方言夏有些恍然，“也难怪，我也是因为恩师珍藏过一片还真青叶才知其来历。”她提到恩师二字，面上露出思念之情，声音也随之温软，“恩师说过，这还真木只生在于七窍界中，全赖七窍灵机方能存活，其他界天的只是些零散叶片。想不到李道兄竟能令其生根吐绿，当真圣手。”
——升级了嘿，妙手成圣手了！
我面上一派淡然，寻思着这株倒霉树居然是被强植到了聚鸿舟上，难怪死了九成九，听她又道：“这还真木另有一桩奇妙用处：可手持其叶，口念记他人之名，其时若那人三丈之内恰有一品还真树，便是隔了无数界天，持叶者形声亦可具现眼前。”
……这不就是升级版界心通嘛！
傅公子凑趣道：“若这两人身边其时皆有此树，岂非天涯海角近在咫尺？届时人人都有炼虚大能的传心本事了。”
方言夏摇摇头，“哪有这般轻易的好事？要此树到一品时方可凝气为镜，传影通声。可这等品级还真木万中无一，便是七窍界顶尖灵植门派中也不过寥寥数棵，俱是炼虚真人悉心培植百年方成，听说其时回散发出银灰之气……”
随着她娓娓道来，开始有淡淡银灰光芒从这株还真木间散溢开来，初始丝丝缕缕，渐转浓郁，如水银铺沿，光华烁烁，将附近花木都映得淬亮。
方言夏瞠目结舌，手指小树说不出话，方在此时，一声隐约呼唤自银光中传来，“言夏。”
方言夏失声唤道：“师尊！”
刹那间水银聚凝成镜，镜中映出一位中年女修的身形。她头戴素冠，身披紫色广袖，面容威严端正，眼角却透着慈和，掌心摊着枚青色小叶，其上光华流动，与还真木光芒遥相呼应。
女修并不知自己形声现于还真木中，对着小叶轻声诉说，“言夏，你已离山半载，也不知如今到了哪里。”
我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这般巧，见方言夏眼角骤红，和傅公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走远了些，留她一人在那泫然欲泣，抚镜低语。
傅公子收拢折扇，笑叹道：“李兄果然神手天成，还真树天下奇木，名不虚传。”
我顾不上他又给我升级加码，口中嗯嗯，脑筋急转——一株还真木可存影传声，两株便能互相呼应，若各界皆种此木，到时岂不是人手一片树叶，便可随时互通消息？
如此以叶为桥，声光驰往，网联三千界……嗯，叶联网？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极妙，棘手之处便是所需灵机必然浩瀚无比，非一人之力可为。
嗯，这事交给陈掌门就好，能者多劳嘛。对了，可写成题简，挂入千重悬简剑台，反正那里边的题目总是稀奇古怪，常年吸引各界修士观摩挑战，肯定有人能解开。
只要筹码够大，不愁鱼儿不上钩。
至于这个鱼饵……有了，我可化符为剑，创下一门剑法，该叫真符剑，还是符真剑？
我正在两个名字中天人交战，彼处银光已收。方言夏静立良久方缓缓转身，向我长揖：“想不到三千界种竟有这般神技，令我思念恩师之情稍缓，大恩不言谢。”
我哈哈一笑，正欲开口，恰逢旁边有株花枝淘气，颤悠悠伸来，搭上她一角衣裳，也不知是否拉扯太厉害的关系，连她胸前衣襟亦随之微动。
我稍觉古怪，不免多扫了两眼。
——别说，还真动了。
傅公子手中折扇呼啦啦一闪，我才意识到自己眼睛没落对地方，又见方言夏手掩衣襟，面色似颇为紧张，登时讪讪，还没想好该说点啥，那根花枝却愈发调皮，扭了扭，缠住她衣角，蜜露沿花枝汩汩流来。
这等景象本来旖旎美好，谁知方言夏面色更是紧绷，突然间轻哧出声：“小雪！”
话音未落，一道赤色自她衣袂间倏然蹿出，直扑花枝，瞬间将那道蜜露吮吸一空。花枝受惊，顷刻间缩归原处；赤光再度一闪，跃上近处一丛海碗大的紫花，花朵开得正烈，瓣间蜜汁盈盈，赤光陷入其内，血红光芒一闪一灭，一灭又一闪。
原来是只三角脑袋的红色蟾蜍。
此刻它正伏在花瓣边埋头吸蜜，背上疙疙瘩瘩，肚皮跟着花蜜吞入一鼓一吸，其上小疙瘩更是无数。
我最看不得此景，一时只觉头皮发炸，恨不能给它伸手抹平。孰料怀中突然大动，有个黑黄相间的小东西猛地自襟中弹出，如皮球般高高跃起，瞅准蟾蜍狠狠撞下，刹那便将尖头蟾蜍压进了花蜜之中。
方言夏失声：“小雪！”
我一把捞过那个球，又拈起蟾蜍的尖脑袋，速速甩回其主。
这黑黄相间的小东西自然是长大了的果果蜂。它现下已是苹果大小，然而翅膀和触须仍旧如前细小，悉数缩入绒毛之中，乍看便是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球，此刻这毛球沾了大半蜜浆，犹自气得翕翕张张，要去一屁股坐死那只尖头蟾蜍。
再看方言夏手中那只蟾蜍，似不知大敌当前，只顾张开血盆大嘴，探出长信去舔花蜜，身上那些疙瘩随着蜜汁吞落此起彼伏。
我瞧得浑身寒毛倒竖，又见果果蜂还在拼命向外挤，要上前决一死战，心念稍动，突然就明白过来。
——我说怎么满园花蜜都消失殆尽，原来是被这只尖头蟾蜍偷偷吃了！
方言夏掏出手帕，小心擦去尖头蟾蜍身上蜜水，口中嗔道：“小雪，你又偷吃。”嘴上虽嗔怒，脸上却写满怜爱。
……
……小雪……
傅公子似听到我心声，眼底笑影一没而过，温若春风的开了口，“方道友，这是？”
方言夏信手一甩，手帕瞬间如新，她继续轻柔的擦着蟾蜍肚皮，笑道：“此乃赤血珠蜍，陪我甚久，我叫它小血。”
——原来此雪非彼血。
她收起手帕，自然而然从马尾辫上抽下一根束发绒草，折下半节喂给尖头蜍，瞅着果果蜂笑道：“道友手中这只好生有趣。听说臻斓有种小松鼠，如苹果般大小，黑黄浑圆，莫非就是它？”
我一时无语，虽然这只小蜂委实大了那么一丝丝，可哪里就和短尾果鼠相像了？
——对，都是苹果大小，都是一身绒绒毛，都是跟个球似的看不见腿，也都一身黑黄……
——好像是挺像。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从圣手升级到神手，若说这是吃多了撑成胖球的果果蜂，未免太损神格，微一沉吟，忽见一株高大植株迎风而舞，尖端微金，周身若耀暖阳，正是烈日心草，当即施起声东击西之计，将其推到方言夏面前，微笑道：“送与道友。”
我们说话间，空中徐徐飘来许多小灯笼，沿着灵息脉络汇成萤火般的光流，高高低低，错落翻转，似一道小小银河流入人间，欲探春色深浅。
傅公子在旁静望，河影历历映入眸间。
我伸出手，摘下一点小小灯火向他递去，笑道：“见者有份。”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在路上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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