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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后怕 ...

  •   明锐放下家务,拿起手机。

      漫无目的地刷手机,想要驱除这种不快。

      明锐想起王卫玉所言:章大雅爱打人!

      她就痛恨……

      她讨厌王卫玉的表情:很嫌弃!

      貌似打人的小孩就很不好了?

      所以明锐直接否认:不,我家孩子从来不打人。

      可惜,王卫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把章写作关在房子里,不允许他再找章大雅。

      明锐夜不能寐,反复思考:

      到底怎么做,才会扭转王卫玉对章大雅的不良看法?
      正当她努力的时候,章大雅却屡次破坏章写作的东西,令章写作的姥姥火冒三丈。
      屡次来找她,状告章大雅的劣迹,每次都是证据确凿。
      这让她很没面子,幸亏王卫玉当时不在家。

      要不然,更是被人瞧不起了。
      明锐本就敏感,脆弱,觉得那那都不如人。
      在王卫玉面前,章大雅背诵诗歌不如章写作,成语接龙不如人家,品行要是再不如人,那就没什么可比了。
      明锐购物狂,想要压一压这种不痛快。

      正当她快要忘掉这种不快的时候,她得意忘形。
      章写作被狗咬伤,她难逃其咎。
      聪明的王卫玉,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是她明锐一手策划的。
      因此,明锐日夜担心,有朝一日,王卫玉会突然回来找她麻烦。
      她必须应对。

      她刷手机看购物网页、看电影网页、看小视频、看新闻、看文章,一篇文章跳入眼帘。
      ……

      记得我之前上小学的时候也受过欺凌,因为我是女生,被两个高个子的男生欺负,他们让我帮他写作业,甚至问我要东西,要笔、纸本还有吃的,零钱等。
      我当时太小,也不敢告诉父母,因为他警告过我,如果告诉父母的话,会打我打得更凶,所以我为了讨好他们总是非常的听话。

      但是这段日子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非常大。
      每天上学我总是非常忐忑,不是怕老师提问题惩罚我,而是怕这些人欺负我,因为他们说打就打,我是小女生对抗不过那些留级生,所以只有乖乖的忍耐,悄悄的承受。
      现在每看到一个有关校园欺凌的事件,我都无比愤恨,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都不敢对家人讲?

      谁又能真正体会到孩子们当初的那种心理畏惧和惶恐?
      比较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自我伤害,没有想到自杀。

      大概是因为我性格比较外向,被打过去就忘了,不是那么计较,而且和同学们的关系也非常好,除了怕那几个大个子之外。

      但是那种欺凌的印象一直在我脑海里,到现在30多年过去了,想起来那些事还是历历在目。
      我看到现在仍有很多孩子受欺凌,受威胁,不敢告诉家人,因为有更大的惶恐等着他们,所以这种内心承受的恐惧和压力是巨大的。

      如果得不到老师、学校还有家长的支持理解和帮助,年幼的孩子们内心所有的承受力都会遭到摧毁。

      他们心有怨气,无处诉说,对生活失去希望就不会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看不到活着的意义。
      而这种悲剧就发生在一个13岁的女孩身上,她是H省张家界市慈利县的某地。两年前的她因为长期遭受同学的欺凌而不敢告诉父母,最终选择跳河自杀。

      女孩离开了人世,女孩的的父亲T先生却要面对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XX那种敷衍态度,让T先生非常愤怒,所以他呼吁更多的人关注XY欺凌,也是想让更多的孩子们平安长大。

      XY欺凌事件的发生,最主要是家庭教育问题。
      绝大部分人只关注孩子的成绩,很少能仔细关注到孩子内心的和思想上的一些问题。

      明锐看到这里,一阵痉挛。

      她眉头紧锁,难道我孩子的内心和思想有了问题?
      章大雅总是殴打表哥,敬东升吓得不敢来。
      章大雅的姑姑也说,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动手打人?
      莫非是心理疾患吧。

      明锐当时嗤之以鼻,腹诽:
      哼!
      心理疾患?
      我看是遗传!
      你们章家的哪个不爱打人?
      哪个不爱惹是生非?

      明锐想起张大雅,问题总是一堆堆地来,就头疼欲裂。
      她再次起身去拿了一包头疼粉,眼睛盯住手机。
      ……

      父母在家里有绝对权威,孩子相对而言处于弱势,存在不平等在所难免。假如父母更看重的是成绩,那么和孩子谈心、推心置腹的聊天儿也就处于末尾了。
      相信孩子更希望父母,每天会对自己说:“孩子,如果在学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受什么委曲了,被欺负了,都可以告诉爸爸妈妈,你要相信你处理不了的事,爸爸妈妈一定能帮你解决。”
      要观察孩子每天的情绪波动,这是做家长的责任。
      我们一旦忽略了孩子的内心想法和情绪,时间久了,孩子就养成了默默承受的习惯。
      他们渐渐长大,心里的事,心里的委屈都不会向父母诉说了。
      在学校里遭受到任何欺负、委屈,都选择隐忍不发。

      再来说说欺凌者的父母。
      相信所有的父母都希望孩子健康成长,并不希望他去欺负别人。
      个别孩子的家庭问题或者父母的教育方式,对他们造成了不良影响。
      而这一类的孩子大多数心理压力大,有了不良情绪却没有正常渠道释放。
      善于释放不良情绪,也是一种技能。
      有的孩子被溺爱,稍有不顺心就欺负他人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有的家长自己情绪失控,会打骂孩子,让孩子承受太多委屈。
      这种委屈积压太多,需要出口,他们便找机会在别人身上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当这种孩子在学校里欺负他人得胜之后,更会助长他继续使用这种方式排泄不良情绪,从而导致欺凌事件的发生。
      这类孩子会将这种欺凌他人的恶作剧,看成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严重触犯了他人的人身安全。
      说到底,就是缺乏安全教育。
      没有进行过安全受训,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恰当。
      恰当的行为,恰当的言行举止,是需要受训的。
      他们在安全受训这张纸上是空白的……
      没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办……

      因而他们采取了低端的行径,失分的行为,丢份的言行举止。

      ……
      当然,有的孩子多是出于好奇和模仿,把很多反叛的行为当做乐趣。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初高中同学,更喜欢学习和模仿这些不良行为,以为很酷,很特别。
      以为可以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玩玩个xing,挑战挑战权威,触碰触碰底线。
      这就需要我们的慧眼,来进行识别。

      智慧教育,可以因材施教嘛!

      当社会成员都对不良事件发出一声怒吼,这类事件还会有吗?

      明锐看到这里,脸红了。

      她瞬间想起自己是如何纵容章大雅去欺辱章写作的,她分明知道是章大雅偷偷殴打章写作多次,尽管章写作是不听话——在玩的过程中两个孩子都有权利制定游戏规则。
      凭什么,章写作一定要听从张大雅的游戏规则?
      不听,就要挨打吗?

      她知道自家的孩子是有打人的臭毛病,就是不愿意承认。
      自尊心作祟。

      她心虚地认为,只要自己能够站在章大雅这边,就能够弥补章大雅被奶奶一手带大的缺憾。
      她生下章大雅后,三天就回到工厂去做工,三年才回一次家。
      每每看到留守儿童出事故,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夜不能寐。
      每次视频,章大雅都是爱理不理的。

      为了拉回女儿的心,她不得不偏心、袒护、自私自利,不惜伤害更年幼的章写作。
      曾经多少次,她拉偏架?
      明锐总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章写作不一定能辨别得了是非。
      章写作每次回家后的表现,早就引起了王卫玉、姥姥、姥爷、王卫绿的注意,只是没有亲眼所见,不好说什么。

      明锐每次给章写作吃过期食品,章写作就会发烧、拉肚子,这个是王卫绿总结出来的。
      王卫绿曾经自己琢磨:
      那个水桶大概有半年了,一桶纯净水喝了半年,还没喝完?
      每次都给章写作喝。
      看似热情待客的明锐,内心却如此。

      王卫绿知道,王卫玉也知道。

      每次章写作都很配合地吃掉明锐给的过期食品,恨得王卫绿牙齿痒痒,却将孩子没办法。
      总不能当着明锐的面说:“这个东西过期了,你不能吃。”
      为此,王卫绿也恨自己!
      为什么就要顾及他人的面子,而伤害自己?
      而明锐却从来不会顾及我王卫绿的感受,只顾着她自己痛快?
      想要报复就可以报复,想要害人就可以害人?
      这种阴暗的做法,还真是让人很难看破!

      真是很像章大雅突然就动手敲人脑袋,这对母女的做法如出一辙。
      或许章大雅真的是遗传?
      打人是遗传,欺凌人是遗传!
      王卫绿曾经这么想过,而章写作的姥姥直接肯定地说:“他们家族就是有这种历史,遗传是肯定的。”
      老年人敢说历史,而年轻人不敢轻言。
      明锐想起自己一系列的神操作,她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我做了什么啊?

      明锐摇摇头,懊恼地继续看文章:

      只要我们所有人都重视,都能公开、坦诚、公平的对待,一旦发生此类事件,绝不姑息,一查到底,公正处理。这样,或许就能形成学生敬畏,XX重视,ZH关注,全民监督的良性保护圈……作者秦思语,来源于简书。

      是的,我不够公平,我知道,明锐默默地想。

      明锐不愿意深思,倒是愿意看看文章。

      看看作者们怎么写。

      欺凌手段花样翻新,近日Y省5个小学三年级学生对同学的手段更为残忍,竟然往同学身上浇开水!
      这些本该天真活泼,清纯稚嫩,含苞待放的花朵,都是一些稚气未脱的孩子啊,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暴躁、暴力、残忍呢?
      到底怎么了?

      明锐也在自问:

      是啊,孩子们到底怎么了?

      难道是我错了吗?

      明锐又摇摇头,我怎么会错了?

      就章写作与章大雅之间的事,如果他章写作能够让这点章大雅,一点事都没有。
      明锐又自问:

      章写作小章大雅三岁,如果说让着点,年幼的章写作肯定是一直忍让着章大雅的,哎,我头疼。

      明锐头疼的时候就不再想下去,而是继续看下去。

      昨晚,我亲眼见到的一幕,让我更坚定了这个判断:孩子的暴力就是跟着家长学的!

      晚上八点左右,ZB商厦收银台前。

      大家按序排队缴费,有一家三口,男孩四五岁,夹在前边的母亲后边的父亲之间,夫妻二人三十左右的年龄。
      跟在孩子父亲身后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男性老人,手里提留着不少东西,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前面这位年轻的父亲,仅仅是拥挤而有的“推搡”,没想到孩子的父亲,回头就骂:XXXXX!
      这位年轻父亲高个,寸头,骂起人来更是不堪入耳。
      更吓人的是,他所展现的那份气势,随时都有大打出手的意图。
      被骂的老人,忍气吞声,脸色苍白,就嘟嘟囔囔说了句:
      我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转身走到了另一个收银台,排队等候。
      骂人的“父亲”,眼光继续追随着老人的背影,依然不依不饶,骂骂咧咧。他老婆一脸漠视。他们的孩子,稚嫩的眼睛里,无所适从,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傲人”的父亲,这位“父亲”边缴费边骂。

      并列的三个收银台前,不少于二三十人,没一个人说话。
      谁对谁错,姑且不论,只看这位年轻的“父亲”,能如何善待家中的老幼?
      这位“父亲”的父亲,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呢?我难免腹诽一番。
      而这位“父亲”的儿子,此时就站在他身边的孩子,等他长大,会不会也继承今晚“父亲”的模样?想想真是后怕!
      单看孩子的妈妈那漠视冷淡的样子,这个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妄加推测,当然不好,也不一定正确,但就在我眼前真实的一幕,我的判断并不为过。我之所以说,孩子跟着大人学,也有我的理由,一个孩子天天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会怎样呢?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环境影响人,非常可怕。
      对与错,大人与小孩;榜样,耳濡目染。
      孩子的第一个老师是家长,以身作则,很重要。
      跟着你学,学好学坏,在于引导。
      或许欺凌的内因与孩子的家庭教育与家庭暴力有某种联系,孩子的成长环境非常重要。
      因而建议大家作个好父母,先管好自己,教育好自己,再来谈教育孩子。

      明锐看到这里,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家暴,多么刺眼的字眼。
      章大雅打人不就跟着她爸爸学的,跟着她爷爷学的?
      她爷爷打她奶奶,就是家常便饭。
      她爸爸打我,就是随时随地。
      我懂了,我允许章大雅欺辱章写作,是因为我心存不满。
      这个作者是谁?
      明锐一看作者是茧破,她不禁鞠躬三次,表示感谢。
      这作者太厉害了,说到了点上。

      家庭暴力啊家庭暴力啊,怎么就传染到了下一代?
      章写作年纪小,不懂是非,不懂辨别,不懂保护自己,不懂得还手,不懂得争辩。
      世界很大,又不是只有章写作一个小孩。

      章大雅个头那么矮小,学习成绩也是一般,不一定会有多少老师和同学喜欢她。
      她就不会受到其他同学的欺凌?
      今天她欺凌章写作,明天说不定其他人会欺凌她。

      明锐想到这里又头疼欲裂,她跑到药箱,寻找头疼粉。

      三老大一直观察屋里的年轻女人。

      发现她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神情紧张。
      整理衣物,却又突然狂刷手机。

      又猛然放下手机,跑到客厅里,翻箱倒柜。

      当发现明锐手里再次拿捏着一包头疼粉,三老大淘气地一笑。

      哼,坏孩子的妈妈都是坏蛋!
      该死!

      奶奶提起这个女人,就没好话!
      说她很坏,常常给章写作吃过期食品,僵尸肉。

      坏女人,都是她那个样子,看起来神经兮兮的。

      三老大看到郭奶奶和蔼可亲,不愿当着她的面动手教训章大雅,就起身往回走。

      三老二对着郭奶奶点点头:“郭奶奶,再见。”

      章大雅、章小雅追着三老二跑出一大截,被明锐大声吼了回去。

      章大雅还在大声吵闹着:“我要找章写作玩……”

      明锐烦恼地瞪视她一眼,将她独自关闭另外一个房子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只有几本小学生安全手册。

      且放了一篇关于欺凌的小说给她听,想要叫她长长记性,同时,也是让自己清醒清醒。
      欺凌之下,没有完肤。

      ……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孙老师拿着一张作业纸在讲台上用眼睛扫射整个班级,低头在纸上写着名字。
      其他同学都很兴奋,讨论着会坐到谁的座位上,并预言谁会被孙老师安排在敏蛤的位置上,成为他们口中“不幸”的人。
      我胆战心惊地听他们讨论,眼睛死死地盯着孙老师,终于他的名单写好了。
      坐在前排的同学率先涌到黑板前,几秒钟后,陈波拍着手一脸蔑视地朝我走过来:“恭喜你,敏蛤的位置是你的。”
      继而哈哈大笑,有几个人拍手附和。
      我脸涨得通红,望向敏蛤位置的眼睛都燃起了火,敏蛤则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我又把眼睛望向孙老师,他和以往任何一个周五一样。
      陈波还在笑话我,我遭到屈辱,但我不能发泄出来。也没有胆子冲上去和他打一架。因为只要我一动手,就会有好几个“陈波”一起围攻我。
      我瞪着陈波,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瞅你爷爷做啥?XX佬,下周见。”
      边摇手边走出了教室。我们家原本住在西南的某个省份。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我读小学时,他把我们一家搬到现在这个省份的一个小镇。一年级到五年级,我时不时因为“外地佬”的身份受到排挤和奚落,一个朋友都没有。六年级时,我换了新学校,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有一次,爷爷来学校给我送东西,说了我们老家的方言,我“外地佬”的身份就这样又被曝光了。
      从此,一到五年级遭遇的排挤和奚落开始重演。
      我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班上的同学骑着自行车哗啦啦地从我身旁越过。
      周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哈喽,你单车呢?”
      我说我单车坏了,他说:“那你就走着回去啊?”
      我说挺快的,他说:“那我先走了。”
      周学是班上屈指可数能和我正常说话的人。他是班长,人气很高,经常有一堆人围在他身边。
      我又走了一会儿,一辆摩托车停在我身旁,我想假装没注意到骑车的人,但他却喊了一下我的名字。
      我只好回过头去:“孙老师。”
      我知道孙老师不喜欢我,甚至有点讨厌我。有次体育课,陈波和几个同学找了一根绳子把我绑起来,想牵着我绕圈。
      其中一个同学说:“你看我像不像在牵牛?”我骂了一句X你妈,给了他一脚,他摔倒了,但我却被其他人推倒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
      我躺在地上的时候,透过揍我的人之间的缝隙,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抽烟的孙老师,他面对着我们这边,应该目睹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但没有走过来阻止的意思。
      过了一两分钟,陈波等人还没有收手,他小跑着过来扯开他们,仅仅只是训了陈波他们几句。
      我去树旁边的水池洗脸,孙老师和另一个刚刚过来的老师站在旁边继续抽烟。
      那个老师小声问他:“我看到他经常被欺负。”
      孙老师说:“是啊,外地的。”
      这一次,孙老师突然问我:“回家啊?”
      我点点头,他又说:“你住哪儿?上车吧。”
      我离家至少还有四五公里路,但我不愿意上他的车:“我家就在前面,我想自己走。”孙老师不再强求我,骑车一溜烟就走了。

      敏蛤原名叫李敏,但几乎无人叫她的名字。六年级开学第一天,她就被人围着耻笑,不知是谁冲她说了句癞蛤蟆,这个称呼就这样被传开了。班上动不动就会有人冲她叫这个名字,开始时她会还嘴,说我有名字。她一开口,别人笑得更厉害了。
      她只得沉默,好像这样受到的伤害就会少一点。后来过了大概半个学期,癞蛤蟆这个名字被叫腻了,有人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敏蛤”。这个名字相比癞蛤蟆更形象具体,也更尖锐,但也更扎人。
      李敏患有膝内翻,也就是俗称的O型腿,比较严重,两膝之间永远有一个很大的空洞,陈波比了比,说:“她两腿间那块空的地方有我家种的西瓜那么大。”李敏还是班上最矮的人,她走路尤其是跑步的时候,离她稍远一点看,确实像一只癞蛤蟆。
      班上30多个人,没有一个人和李敏玩,男生们总是围着她叫懒□□或者敏蛤,基本不会和她有来往。女生偶尔会和她接触,但都是一脸嫌弃的样子,需要递接作业本或卷子时,都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李敏松手后她们才会放心地拿起。
      孙老师班规严厉,班上的座位编排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必须是一条笔直的线。但李敏的那一组明显比其他组要多出来一截,那是因为坐在第一排的李敏被第二排的人给踹了出去,不让她的位置挨着自己桌子的前沿。孙老师问过一次,那人说她身上太臭不想让她碰自己,他就没再说什么,并默许了这种状态的存在。
      其他科任老师或多或少也知道李敏的情况,基本上也都无视她。
      但还是有人喜欢和李敏玩。那天我吃完午饭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看到李敏带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小孩儿一起疯跑,乐得忘乎所以。
      我走过去问李敏:“这几个孩子上几年级?”
      她有些错愕,或许没想到班上还会有人和她说话。
      她很真诚:“这两个三年级,这三个二年级,他们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在学校里我帮着照看一下。”
      我哦了一声就走了,她微张的嘴巴还想说什么,但我没有兴趣和她说话。
      我在心里想过许多次,如果我身体哪个地方再有缺陷,加之“外地佬”的身份,我会不会和她有一样的遭遇,甚至比她更甚。
      学校要举行一场拔河比赛,孙老师站在讲台上进行了一番关于班级荣誉和运动对身心健康的益处之类的演说,鼓励班上个子高的男生都参加。
      我望着孙老师那渴望欣喜的眼神,突然特别想笑。
      符合要求的男生都报完名后,大家看向坐在位置上一直不动的我。作为班上身高排前五的人,我责无旁贷,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犟劲,就是要背道而行。
      我站起来,咳嗽了一声:“我不想参加。”
      周围一阵喧哗,周学急匆匆地对我说:“我们班上缺了你肯定不行,你要闹哪样?”
      我声音又提了一提:“我不想参加。”
      劝我的声音开始变成“你一点也没有班级荣誉感”“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缺了你也没啥”。
      听他们闹哄哄了几分钟,我心里有一些动摇,但我期待给出反应的孙老师一直没说话,只好继续硬挺着。
      孙老师摇摇手,示意大家安静:“那些不想参加的同学咱们就不要勉强了。”然后将目光突然转向从来没有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李敏,问她:“李敏,你愿意参加拔河比赛吗?”
      李敏有些受宠若惊:“愿意!”
      孙老师满意地笑了笑:“但你条件不行,不过你是个好心人。”
      反应过来的同学哈哈大笑,夸张者还用力拍桌子。
      我又羞又怒,但除了把头埋低,并无他法。
      拔河比赛我们班没有获得任何名次,大家把原因怪在了我的头上,无数人冲我指指点点。
      陈波做了个纸团,朝我脸上砸来,我没反应,他开始辱骂我:“你个XX佬,为什么来我们这里读书?你赶紧滚回你们那鸟不拉屎的XX去。你知道吗?班上就你和敏蛤最像,你们两个人应该坐同桌,像□□一样走路。”
      陈波把腿摆成O型的样子模仿李敏走路,惹得其他人发出阵阵笑声。
      我忍无可忍,冲上去拽起陈波的衣领,一把扔到了教室堆垃圾的角落,不知道他这么瘦小的人为啥心眼那么坏。
      我怒不可遏,用拳头拼命地乱砸,那一刻我应该是杀气腾腾的,不计任何后果的。
      如果不是周学拉着我,我或许会打爆陈波的眼球。

      四六年级上学期就这么结束了,我过得并不愉快,我甚至对未来充满一种悲观,不管我换了哪所学校,读初中还是高中。我一直都会被歧视。
      但六年级下学期,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天放学,我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周学和他的妈妈。
      他妈妈应该是从城里来的,打扮举止和小镇的人完全不一样。她一直在对周学嘘寒问暖,说的居然是我能听懂的方言。
      周学回复她的时候说的也是流利的方言。周学的妈妈走后,他冲我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是XX省的。”
      那个省份和我老家的省份接壤,有一部分方言是共通的。
      或许是这个原因,我和周学成了朋友,那之后,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把我叫上,下课上厕所,中午去食堂吃饭,自习课翻墙出去买饮料。
      我加入了他的小团体,成了班上最活跃群体的一份子。
      周学有意扶持我,在任何人面前都只选择和我勾肩搭背,并夸张地和我吹牛。
      总是喜欢跟在周学屁股后面转,但一直得不到回应的陈波,对我态度斗转直下。他嬉皮笑脸地讨好我,面相极其谄媚。我有些倒胃口,打开他想搭上我肩膀的手,他也不生气,继续嬉皮笑脸。
      这种变化之迅速和戏剧,让我有些恍惚,仿佛上学期的我和与我相关的事儿从未出现过。
      可是,现实还是有它本真的样子。
      有次课上,陈波和他的一个朋友相互扔小纸条,落在了我桌子上。我装作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垃圾,直接扔到了墙角的垃圾堆。
      没过一会,我收到陈波递给我的一张对折的作业纸,上面写道:“我一直想找人砍你,如果不是看在周学的份上,你早残废了。”
      自从和他打了一架之后,我发现他其实非常弱小,加之我现在的状态,完全不用怕他。
      我挑衅地看向他,用手指点了几下脑壳,意思是“你往这儿来”。
      大多数时候被当作空气的李敏突然获得了关注。
      夏日炎炎的日子,她却戴着帽子来上课,帽檐还拉得很低。
      其他人只是议论几句,陈波却走上去掀翻了她的帽子,并将帽子扔到了楼下的操场上。
      李敏把头埋在书包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哭声。
      她没有获得同情,我甚至还听到某个角落有人小声说了句:“哭的像□□叫。”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李敏的脸上长了很多红色的疙瘩,有的成条,有的成坨,分布随意而任性。
      喜欢出风头的陈波想让表演继续下去。
      他对痛哭中的李敏说道:“你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是不是得了绝症,你是不是要死了啊?”
      李敏没有反应,陈波去讲台拿教鞭,一下一下戳她的头。
      李敏伸手拍陈波,陈波跳开,嘴里叫着:“哎呦,你还会打人啊。”
      李敏应该是受够了,她猛地一下起身,抓起书包死命朝陈波脸上拍,边拍边哭,边哭边说:“我得罪谁了吗?”

      李敏用祈求的眼光环顾四周,看到我时,我装作没有注意到,眼睛看向了窗外。就是这个举动,在之后的很多年,让我无数次感到羞耻。

      陈波抓住李敏的头发,用力一拽,让她倒在地上,他没有停手的意思,打算用脚去踹她的肚子。
      孙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厉声喝道:
      “在做什么?都给我回座位!”
      李敏像获得解救一般,坐在地上,手抹着眼睛。
      孙老师走过去扶起她:“别哭了,下课后去一趟我办公室。”
      走上讲台,孙老师眼睛横扫全班,气鼓鼓地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一会儿又像泄了气的气球,声音淡定:“陈波,写八千字检讨,把《中小学生守则》抄五遍,就给我站在教室后面靠着墙抄,今天不抄完不准回家。”
      陈波辩解的话还没吐出口,孙老师用力地拍了一下讲台,“啪”的一声,好多人都跟着颤了一下。
      陈波只好闭嘴,默默拿着本子去教室后面的墙上趴着。
      不知道孙老师和李敏说了什么,从办公室出来后她就收拾书包回家了。
      体育课,老师说跑完五圈就可以自由休息。我和周学累得半死,躺在乒乓球台上呼呼喘着气。我觉得和周学的关系应该挺近了,就问他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之前有因为是外地人被欺负吗?”
      周学回答我道:“像陈波这样的人,我之前遇到过两个,他们从二年级欺负我到四年级。我实在受不了,就用砖头砸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流了很多血。我们家赔了很多钱,我也被迫转学,爸妈还因为这个事情离婚了。”
      小学毕业的前两周,陈波家里不小心失火,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烧光了。
      那段时间,陈波破天荒地不再做任何缺德的事儿,落寞地趴在座位上。
      孙老师在讲台上呼吁大家给他捐款,不然他以后只能去广东厂里打工,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回学校了。
      我心里有些开心,不加掩饰地幸灾乐祸道:“活该,我一分都不会捐。”作者,程沙柳。

      明锐听到这里,也不想听下去了!

      而章大雅却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呜呜地哭泣,惹得明锐更加心烦意乱。

      明锐最不愿意看到的文章就是这类欺凌者最后很惨的状况,她潜意识里隐约意识到欺凌者最终都不会善始善终。

      这个念头,令她惶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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