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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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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里,大约是因为丞相出身于江南一带的缘故,院子布局很有江南之风,素雅别致。
梅夫人这时过来,与梅幼清道信河长公主来了,听说梅幼清也来了宴上,想见见幼清。
梅夫人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海棠树枝丫,踱步走着,跟梅幼清,还有女儿梅细锦,细声细语闲聊。
“叔母的阿娘,也就是细锦的外祖母,原本没有姊妹,只有一个弟弟。还是早年时,那时还是前朝,天下大旱,挖野菜的两小姑娘年轻时候的事了。细锦外祖母与信阳长公主结拜,这才平白得了一个姐姐。后来姨母成了公主,先帝去了又得封长公主,再后来姨母下嫁幽州熊氏,一年比一年难得见一次。上次她回京都…”
梅夫人话说到这,懊恼不已,好好的提信阳长公主上次回京都做甚么,眼珠子的余光偏了一点到梅幼清身上,眉眼之间攀上心疼之意。
梅幼清平静地接过话:“是二十年前,阿娘从小没离开过幽州,阿爹与阿娘的缘分,还是得于信阳长公主做媒。这才有了幼清。”
“没事的叔母,往日不可追回。阿爹与阿娘才不想我们提起他们就难过呢,阿爹要知道了,只会说我们给他找晦气。”
梅幼清这般说,梅夫人好似看见了幼清他阿爹。一如既往的俊美,站她跟前挑了下眉,说别以为是弟媳,就可以给他找晦气不招打,打弟弟他向来不手软。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啊,在梅氏富贵泼天的时候,突然早逝,梅氏一族几千人还能安享平安到现在,未必没有这点原因。
她夫君现任长宁候,就是明白了,这才只在朝中揽空职,凡事一问三不知。
深春初夏的日头,突然洒在身着翘绿锦衣的这个少女身上。清风一来,垂地柳枝随风摆动,恰好有一根柳枝,温柔拂过梅幼清头顶。
梅细锦向来是爱热闹的性子,突然安静她手脚无措,阿娘和妹妹幼清看上去情绪似乎都不大好。
正在这时,丞相府下人突然进园子禀报他主母,太子殿下来了。
今日丞相府的宴席,只请了京都内顶格身份的夫人贵女。
宾客们出府皆奴仆成群,往来无布衣。身份同样贵重的太子,碍于某些原因,今日是不该现身丞相府。
无他,实在是太子殿下那身子骨哟,那可太不行了。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布衣,谁不知太子有一副先天不足的身子骨,前段时间太医院的太医们就差住东宫里了。
园子里的贵人们,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梅幼清身上。
这会儿正是宴席人最齐,最热闹的时候。
太子卫珉淮,被侍人陈保虚扶着,俊秀的脸白得像敷了细粉,轻蹙着浓密的眉,断断续续地咳嗽。
这时,亭子或回廊边,满园子乌压压带着环翠的人头低垂,自发地伏地让出一条道来。
太子慢慢踱步,往丞相夫人在的方位走去。
梅幼清也随着梅夫人低垂着头,眼前缓慢划过落霞色的衣袂。随那人走动,衣袂飘飘然翻涌,空气中漫开一股子好闻的冷冽梅香交杂着药味。
倒是比上次相见,瞧上去更为病重了。
“是孤唐突,扰了大家乐趣了,快快请起吧。”太子轻声道。
白了半个头的丞相夫人,将自个唯一的小孙女赵如意,不动声色地往身后掩掩,才起身来请太子上座。
太子坐好,直接道明来意:“今日,孤去温九府上,观摩他手里酒禾大家的真迹,听温九提及,才知这幅真迹,早被他送给了丞相。孤,这才厚着脸皮上府打扰。不曾想丞相被父皇召见入宫去了,又才得知今儿是赵姑娘生辰。”
这番话太子说的缓慢,内含歉意。眼神示意陈保,将出宫时带出的薄礼递给丞相夫人身边的嬷嬷。
丞相夫人得知太子上门意图,立马叫身边伶俐的侍女,去丞相书房将温酒大家的真迹快快取来送与太子,半分不得耽搁。
她和蔼笑道:“殿下乃千金之躯,今后这样的事,吩咐身边侍从便好,怎可劳累殿下亲自来取。”
在场好几位太子的宗亲长辈,包括长公主,闻丞相夫人所言,十分赞同,纷纷附和。
太子身子骨不好,他们宗亲之流是有一些不方便道出口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里,绝对不包含太子出什么意外,会跟他们牵扯起瓜葛。
想什么来什么。
太子红了脸,突然连咳好一阵,在场众人,心跟着太子这一阵阵的咳嗽提上嗓子眼了。
陈保连忙递盏茶,太子吃了茶,胸口的气冲顺,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太子放下茶水,见侍女取来了酒禾大家的字帖,他道:“不碍事,太医也叫孤无事多走走,叨扰大家了。”
得了想要的物件,太子立马起身向在场长辈,还有丞相夫人等人请辞,端得是个谦虚有礼的储君。
梅幼清复低垂着头,轻飘飘地眨了眨眼睛,落霞色的衣袂又飘飘然从面前走过,空气又漪涟开一股子冷冽梅香交杂着药香的味道。
太子待人一如既往宽厚仁慈,就是可惜了,这幅病殃殃的身子骨,注定短命。
丞相夫人在太子离去后,在心里可惜了千百遍呀千百遍,多好的孙女婿人选,怎么就先天不足呢?
太子这一走,园子里又热闹起来,相熟的夫人们围一处交攀闲聊,戏台上又咿咿呀呀上演折子戏。
未出阁的闺阁姑娘们,则离那些夫人们远远地,与手帕交在假山这边,交头接耳地说私密话。
先前贵女们大约聊聊,眼下京都流行的珠钗衣料样式。现在么,见梅夫人和长宁候府上真正嫡出的贵女梅细锦更衣去了,不少目光悄悄流连在原地等待叔母和姐姐的梅幼清身上。
啧,长得好又怎样,方才太子殿下可是一眼未瞧她呢。太子眼里容不下丑的,在整个东宫挑不出一个样貌普通的侍女侍人。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太子也不满皇上的赐婚,暗地里与梅幼清,长宁候,还有皇后别气呢。
“哼,我要是某某人,决早羞愤走了,还待在这里。”说这句话的是太仆寺卿府府上的姑娘。
“罢了,罢了,人家本来就是来为如意庆生辰的。要不是人家有这幅厚脸皮,寻常人哪里敢自称京都第一美人。要我说,梁芝跟她比,眼下也就差点家室和运气了。京都第一美人,还得是才貌双绝的如意。如意的才气,可是连太子推崇的酒大家都认可的。”
说这句话的,则是监察御史府府上的姑娘。
“就是就是,大师还说她命格好,真要命好,怎会双亲都没啦。”她们身边着的人纷纷附和。
宋如意这会儿站在不远处柳树下,背对着她们,似乎对着池子里的才露尖尖角的荷叶神思着什么,附近的动静都听不到了呢。
她们要说什么,嘴长别人身上,梅幼清管不着。只是她们几人就在离梅幼清几步远的地方,交谈内容也就聋子听不见,目光又时不时落梅幼清身上瞄来扫去地打量。
梅幼清:……
她什么时候自称过京都第一美人?
酒禾什么时候夸赞过赵如意?
她不由眨了眨眼,酒禾本人都不知道竟有这事。
是的,酒大书法家酒禾,是她自己为挣点体己钱,在幽州时,编造的一个出身书香世家,垂暮老翁的身份。垂暮老翁,代表指不定哪天驾鹤西去,他的字帖便会绝迹有收藏价值,更好卖银子嘛。
之前她常年居住幽州,离京都较远,这边的名门闺秀她都不识,怎么可能还评判过赵如意。
但是,不妨碍她抿纯笑着,一直幽幽盯住她们。就轻摇罗扇,浅笑不语。
想激怒她,然后她一个人与她们一群人撕打扯头花?到时她们几张嘴,她这边只有自己跟冬儿两张嘴,到时候事情来龙去脉由得她们编,好叫她吃了痛又名声扫地。
名声这个东西其次,她这个人呀,四岁时就知道暗巷这个地方才合适呼朋唤友盖麻袋扯头花了,才不会上她们的当呢。
她一个人挑一群人多吃亏。
一两息后,这群女子先顶不住梅幼清的目光,觉得没意思,散开前去搂着赵如意换了地方待。
梅细锦与梅夫人更衣回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细锦纳闷:“没事吧?她们一向是赵如意和梁芝的响声虫,你回京都第一次露面,她们怎么会主动来与你搭话。”
这群人从梅幼清身旁走的,梅细锦以为她们之间或许有过友好问候哩。
转念一想,背后议人是非,她不屑做出这等掉身份的事情来,道:“她们呀,以后你接触了便知晓是什么人。走,姨祖母还在花厅等着我们过去呢。再者,丞相府的小食可是一绝,在外面可吃不上。”
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的,梅幼清抿嘴不由一乐,“哦,想必是因为,她们迷路了吧。”
梅细锦:……
梅夫人:……,你要不要看看你说了什么,你不识路别人也会不识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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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不亏是梅九的姑娘,老身眼花多年,打老远,就能认出来是他们梅氏的姑娘。此情此景,不知是人美艳羡了花,还是花眷恋美人。”
梅幼清和姐姐梅细锦,随着叔母,正从外面穿过花榭走进花厅来。方才一阵清风徐来,她们的发鬓和衣肩上,零零碎碎沾了一两瓣花瓣儿。
听了屋里传来此话,梅夫人面上哭笑不得,道:“姨母,幼清和细锦人小面皮子薄,可不许您这样见笑她们。”
梅幼清抬头,看清了出言调侃她的人,是端坐上首,与丞相夫人并排坐的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夫人,正是信阳长公主。
这会子,整个厅内的人,目光都落到她们长宁侯府身上。细细地瞧,方才聚众说梅幼清闲话的那几个姑娘,眼下都在,跟她们自个儿的阿娘坐一处呢。
信阳长公主见梅幼清和梅细锦正在看她,伸手连连召她们。
“来来。”
“老身许久未回京都,这是四姐儿的姑娘吧,上次眼瞅着是软软小团子一个,眼下这么大了。”
梅幼清和梅细锦正福身请安,不待梅细锦站起来,信阳长公主拉着梅细锦的手说着话,顺便将手腕上的镯子拨到梅细锦手上。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梅夫人道。
那镯子入目膏体温润极了,是块上好羊脂白玉做的。
梅幼清道:“叔母,姨祖母虽然一向阔得很,也要分人的。这是欢喜姐姐,才给了这么大的礼。长着赐,不可辞,让姐姐收了罢。”
“就是,赵四儿,不是做姨母的爱说你,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懂事。”信阳长公主撇了撇嘴,佯怒道。
日常被人称呼梅夫人,还有几个人知晓她是赵四儿?能一杆长枪耍威风的赵四儿。自从哥哥随阿爹常年镇守边关了,她的名字也许久没听外面的人称呼了。
她将万般心思压下心头,细细哼了声,“那怎么给了细锦重礼,就不给幼清见面礼了?姨母只管点四儿不对的地方,自个儿这一碗水还没端平。”
“就是就是。”梅细锦点头跟腔。
少见的娇蛮,母子俩神态一模一样。
梅夫人轻轻点了一下梅细锦的额头:“什么就是,那是您姨祖母。”
又对在场的夫人贵女们道:“见笑了见笑了,教我惯坏了。”
在场的夫人贵女们又不是第一天跟梅夫人打交道,她们哪里敢跟腔哦。梅细锦跟梅夫人的腔是手指轻点额头,她们跟腔有可能是长枪点额头。
嗐,以前又不是没有纨绔贵胄做过这事,腿都折了。你说找皇帝做主,谁府上的混得过长宁候,只能自认倒霉。不然为何,方才那些小女子们,只敢挑梅细锦和梅夫人不在的时候盯上梅幼清。
只是没想到,梅幼清不上套,哎,白费功夫。
“得得,遇见你们母女俩,老身还好当初这镯子做的一对,本就备了一只。”说着,她露出了另一边藏着的手镯。
还真就有备而来 ,一边带着一只呐。
这么好的羊脂白玉镯子,一只难求 。没见过罢了 ,一见见到一对两只,可惜都是别人的,在场不少妇人和未出阁女子暗暗吸气咬后槽牙。
信阳长公主俯手握住梅幼清的手,正准备拨下手镯,亲自给梅幼清带上,没想到梅幼清拒绝了。
“姨祖母,方才叔母是许久不见您,与您开玩笑呢,当不得真。”
这对羊脂白玉镯子,她看出来了,原本就是信阳长公主对她的赔礼。对于以前在幽州的事,她还没功夫细思怎么办好,如今别人长辈为了她的谅解 ,追到京都来了。
信阳长公主有些心里准备的,真被一向疼爱的孩子拒绝了,心口还是泛起一丝不痛快。这丝不痛快,一闪而过,似乎没人察觉。
除了对信阳长公主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