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二十四章回 太平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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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鬼不说来处，生死不若朝夕。
天地难以太平，凡人只论古今。
皇宫之内，风云剧变。冷宫之中，国师酝酿阴谋。他所作所为并未过多掩饰，只叫人迷惑尚有良机。
此番，国师见昔日自己师父曾力助天下归一的大侠郭豪归来，七十多岁，头发已全白，但老当益壮，仍能一战。
不过在此之前，国师虽为恶鬼夺身，却有心做一做人之常情。
他勾起嘴唇，讥笑道：“看来圣上的后手便是郭大侠你了。”
郭豪道：“正是，新年不久我便自关外赶来。此番在宫外时刻关注着形势，月余少林泰山等玄门众人业已到来，正救治着陛下等人。如今你独木难支，何不束手就擒？”
“呵呵”，国师却抬了剑，剑指其师，“倒不如念在郭大侠当了我几年师父的份上手下留情，饶你一条命可否？不过成王败寇，不过烟消云散，为鬼时已活了不知岁，为人时二十年匆匆而逝。战吧——”
说罢，他便跳上了屋檐，两头六臂宛如邪神降世，固然如此，郭豪仍然青云而上，面对强敌。
他言道：“大话不错，那便战吧。”
接着，一阵爽朗笑声，他落在了国师面前。
其下，眼见国师离开，书生立刻奔向水池，试图跳进去将道士捞起，好在潘师兄见这水池鬼雾阵阵，恐怕有异，跟小少爷一左一右阻止了书生。
而黄少爷从碎石中起身，一身锦绣华服如今破破烂烂，浑身狼狈不堪，那双眼却忽然亮了起来。他咬着牙，竟然冲了起来，抓住自己的剑，跟在了在屋檐之上越打越远的国师他们之后。
他所思所想，恰如滚滚硝烟之中的落石，无人在意。
唯有自知。
水池边上，书生冷静下来，颤抖着抱拳抱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直接开口说道：“潘师兄，师兄，燠哥他……”
“好了，师兄我来试试。”
潘术也是头回见鬼雾这症状。之前碰见的鬼蜮不是形成就是形成久了，还没见过初步形成的，思忖也是个麻烦事。但自己师弟被扔了进去，怎么也得咬牙想出个办法。
这么一想，书生便在旁边将自己身上的五净符掏了出来。潘术一看，鬼雾毕竟是邪祟之物，用净化的道术是一个正确的方向，加之如今事态危急，不如用上他最强力的。
什么来着？
潘术想着，便双手开始施法，道门深奥，玄之又玄，天地初开，清浊两分。
他口口念念有词，还不忘叫书生跟师侄将五净符填进去，果真鬼雾浅了几分，待他将十方净明大法施展而出，此间的鬼雾竟然全然消散，他也力竭倒在了地上。
书生见鬼雾散去，水池变为清澈，却仍有血红蔓延，道士就静静地躺在水池之下，不知生死。他来不及看潘师兄如何，如今能否跳入，便先所有人一步下池将道士捞了起来。
“燠哥！燠哥……”
说不清道不明如今心思，书生忍住自己鼻酸，将道士放在了干净的地面上。
潘师兄在师侄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微微一探自己师弟的鼻息，然后扳开了他的嘴巴，顿时松了口气。
他说：“介行小哥，没事了。师弟他早早将师父给的仙桃含在嘴下，死不了，额咳咳……”
但他们这行人，伤的伤，悲的悲，也无法再去看国师最后的结局。
没过多久，圣上的部下赶到，召来御医救治众人。
天子亲临，拉着书生的手说之后他要好好赏赐他一番，让他在家静等圣旨。
国师呢？
只有黄少爷的剑知道，他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地狱之中。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最后，黄少爷只是侥幸刺了过去，却没想到一路刺中了他的心脏。
“……师父。”
那是他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老者看见年轻人崩溃地大叫着，推开了身上的尸体，跌跌撞撞仿佛丢掉了自己。
他不由得道：“国师犯下恶果，如今死得其所，还请不要悲伤。”
“……可是……我好难过。”
黄少爷看着手心点点宛如花朵般的血迹，从前一幕幕闪过，便再也止不住哭泣。
没过多久，乌云滚滚的京城下了一场浩大的雨，雨后初晴，彩虹绽放。
一切重归太平。
天子圣旨到来的时候，道士的伤差不多已经好了。
醒来的道士看见自己亭弟如此伤心的表情，不顾自己伤势还硬要开玩笑，最后被破涕而笑的书生压在床板上叫他好好休息。潘术没师弟伤得重，第二天便呲牙看自己道观去了。
张介行虽元气大伤，但圣上先到的赏赐里许多补品，让他跟小少爷好好修补了一番，最后也没多少事。
圣旨到的时候，书生正陪着道士在院子散步。太监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刺破了院子的宁静，天子只召见了书生一人。张介行想要多问，却被奉旨太监三两下带进了马车里，要他赶快去见圣上，落了单的道士面带微笑问了太监一句。
“这位内臣，为何只请秀才公一人？”
“张生的好日子到了，洒家也是头回见这等人物。道长不必多礼，没准洒家有朝一日也要请教你们。哎，透露一句，圣上有意，将公主赐婚。”
“……”
道士一瞬险些破功，但很快就微笑起来，送走了奉旨太监等人。
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忽然间叫上了小少爷。后者揉了揉眼睛刚进屋子又跑了过来，却看见自己师父在收拾行李。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困惑着，却得到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回答。
道士说：“人世匆匆不过百年，亭弟应有青云之梯，而非坠崖之伴，我要走了。”
“杨道长师父？”
道士笑着揉了揉小少爷的头，叫他留下来，说比起修道小少爷还是更适合读书。
“杨道长师父！”
小少爷最后叫了一声，却见道士闷声喝光了自己酒葫芦中的美酒，然后一滴泪从眼底滑落。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正是：
神鬼轶事相逢缘，忐忑归来同心运。
岂知人世多磨难，青云何坠天地间。
被皇宫中人带入天子殿宇之中的书生还不曾知晓道士的决定。
他兢兢业业地面对天子，行大礼，听其言，最后天子屏退了众人，叫他上前来。
书生不解，问道：“圣上何意？”
天子道：“张介行，一表人才，重情重义，此番更是有助于朕，将前任国师那逆贼之谋阻止。朕在此问你一件事，可是愿意娶豫国公主为妻？”
“什么？”
书生吃了一惊，他连忙追问道自己从未见过豫国公主，更有心上人，欲要推辞此事。
而天子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豫国公主，张爱卿你早已见过了。”
“见过……”
书生还困惑不解之际，便听到殿门忽然啪地一声，有人从外面急速赶来。那人身上金银首饰满挂，非富即贵。书生循声看去，竟然是黄少爷——他，不如说是她，穿了一身极为靓丽的长裙，束发盘起，却在耳畔留有发丝映衬，之前的打扮可堪是少年意气，此番却是叫人不敢直视，活生生一个人间富贵花。
她虽闯入殿中，却叫侍从关好了门。提起裙子仿佛有些不熟练，她走到了天子身边，娇娇地撅起了嘴巴，搂住了自己爷爷的手臂。
“爷爷，玖儿听说你要将玖儿嫁给这个书呆子？”
“哈哈，这书呆子可是今年的榜眼，也是人中龙凤，配玖儿是绰绰有余。”
“……可玖儿不乐意，他有心上人，玖儿才不要一个心里有了别人的家伙。”
“哎，玖儿。”
看到这，书生也明白了那豫国公主是何人。原来便是黄少爷，若他所想无误，黄少爷不姓黄，应该姓本朝国姓苏。
他的意见在天子看来微不足道，不过豫国公主苏玖儿的感受他却是十分在意。
如此，天子沉思片刻，便对书生说道：“看来公主不愿意，此事便罢了。张爱卿，你便退下吧。”
“是，陛下。”
侥幸逃得一劫的书生转身就松了口气，他出了殿门没过多久，守门太监便叫他等一会，豫国公主还有事与他商量。
黄少爷吗？叫她公主还真是不太习惯。书生本已把她当作朋友，现在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将对方当作了友人。如今，他在前面的凉亭等待着黄少爷。
没成想圣上召见他竟然是为了赐婚一事，不过也是，所得赏赐这些日子已运到了他的手中。珍宝银两，应有尽有。他还收到了几封友人的信，一是杜兄，说他如今在永州当官听闻此事，命人快马加鞭问他如今安好；二是同村的文人，张老才离开京城不远，尚在江南一带，故而提笔写来送到也差不多月余；三是老道，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竟然是阴差送来的，把他这个正为道士守夜的人吓了一跳，牛头马面看不出神色，只觉得对方依旧冷酷，还顺带问候了道士一句，听他担忧却笑道这道士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福厚还死不了这么早，令他不由得摇摇头笑了。
从老道的信中，书生才知道国师布局之精妙，可惜鬼市开启扰乱了他。在信中，老道已经将边关的阵法拔除，他与郭大侠相遇才知道国师一共布下了九个阵法，分别镇压在全国各地，直到京城那处形成方才一呼百应，将天地化作鬼蜮，人间不复存在。幸好这些年来，郭大侠暗中探访，早早寻到了其中几处，直到前不久请人拔除。京城结束，差不多也就是鬼市之主的事情落幕。
信中也称赞了自己徒弟的行为，说自己幸得这好徒儿。
道士醒来看完信挑了挑眉，说老道士年纪大了，舍不得骂改为夸人了。
而自那日后，书生等人便没有再见黄少爷，京城皇宫异变之事圣上派人在民间封口，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不能谈论也如同消失了一般，改为说此次科举，榜眼竟然比状元更得圣上亲睐。
证据就是如流水般赏赐进他们这里的东西。
还在恢复生机的书生听到坊间传言也没去怎么样，毕竟他心思全在道士身上，顾不得其他。
如今看来，或许早有苗头。
黄少爷又是如何想的呢？
念及此，张介行便看到人家提着裙子面色沉沉地向着他走来。
“黄少爷……”
“不用这个称呼了，既然已经知晓身份了，便叫我公主殿下吧。”
书生不语，继续听黄少爷说。
“我们边走边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让本公主送你一程。”
“好。”
千言万语无头绪，只得静谧安此间。
固然如此，他们还是得打破宁静，这一次倒是书生开口了。
“公主殿下，圣上是为何要赐婚于小生，小生……”
“啊这件事大概是本公主的错。”
黄少爷冷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闭了闭眼，将手背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道：“只因我的确喜欢过你。”
“竟是如此……小生愧对公主殿下的厚爱。”
情深不知所起，相识只觉惘然。书生既有所爱，虽因此有些飘飘然，却也知道无法回应。
不过黄少爷却似乎早已放下，继续说道：“若要书呆子你娶本公主为妻，本公主倒也无所谓，与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不喜欢的陌生人，书呆子竟也不错。”
“这……小生敢问，公主殿下是为何喜欢小生吗？”
没成想这书呆子也有不是书呆子的一天，黄少爷怀念一般地回答了他的话。
“大概是那一天，你不曾笑我污秽满身，递我一张手帕。别笑啊，喜欢就是这样，没道理，你喜欢那个道长不也是这样吗？”
“这……小生……公主殿下原来知道。”
她却是摇了摇，道：“今日之前，本公主其实并不知晓，只是听到亮子说杨道长在你进宫之后收拾行李离开了，觉得诧异，等我见了爷爷，才知道原来你们二人乃是断袖之癖。”
“……”
书生沉默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燠哥他，他走了？！”
“是啊，如今本公主才知道，原来这才是情。因情而爱，因爱而惶恐，也因此宁愿离去也不愿意自己所爱之人的未来被耽搁。他知道倘若你拒绝了皇帝的旨意，恐怕今生今世无缘于京都，宁可先走一步斩断你的后路。”
“这……燠哥他走了，为什么走了？”
书生却好似陷在了泥浆之中，久久不能自拔。他咬住自己嘴唇，双眼已是含泪，直到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比起天地沦陷，他更害怕失去所爱之人。
黄少爷心想这书呆子，狠狠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叫道：“书呆子，你真的以为那道士会抛下你？”
“不然，不是，不对，燠哥不会的。他答应了小生，小生明白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更何况不到十里的官路。
书生仿佛已然想通，就此对黄少爷行礼，恰好也差不多到了皇宫门前，就此一步，便要别过。
黄少爷道：“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那些修道的都求什么缘分，缘分到了，你们两个兴许便会再见。”
“是的。黄少爷，珍重。”
“什么啊，还叫我黄少爷，呵呵，珍重啊，书生。”
雄伟的宫门再度关闭，一扇门内，一扇门外，两个世界。
书生回头看了一眼，便上了等他的马车回去了院子。院子里，小少爷正等着他说师父的事情，不过他已经知道了，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没事。
小少爷不解：“杨道长师父走了，临走前还差点哭了，师爹你觉得没事吗？”
书生说：“燠哥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说将你托付给小生念书对吧，从今天起，为师便要严格对待钰儿了。”
“哎？啊——”
此事不提。路上书生又想到了关于笔老那个梦，他忽然意识到，既然两心同，何必朝朝暮暮念此时。
他们定然会在未来某一天重逢的。
过了一段时间，令众文人掉嘴巴的是，受到圣上青睐的榜眼却远派荆州做知县，状元探花都留在了翰林院。此时，书生无妨，对他来说，娘亲所希望他登科的愿望差不多实现，接下来反倒是派到京城之外去大展拳脚改善百姓民生才是他所想。
知晓自己的任职后，书生便收拾行李跟小少爷开始了赶赴上任之路。临走前，他上门拜访了潘师兄，欲要拜托他将此事告知道士，却得知道士早已在不日前辞别师门，不再是他师弟了。不过潘师兄也说看到杨燠那小子定然把事情告诉对方。
书生愣了愣，微微一笑颔首道好。
直到山高路远，天晴湖阔，书生骑着毛驴，带着自己的徒弟周钰终于赶到了荆州任职的县令城门前，瞧见了某个早早等候在门口护卫处喝着酒的家伙。
他看着长途跋涉而来的书生，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哟，这是哪里来的知县大人，久仰久仰。”
“师父！”
“许久不见了，燠哥。”
张介行摇了摇头，下驴便揍了杨燠一拳。
杨燠反手握住，道：“我如今已不是道士，知县大人可否收留在下呢？”
“自无不可，燠哥。”
是年初秋，两人重逢，自此携手一生。
正是：
荒庙初逢不知心，同游地府堪破意。
归去应是缘分了，恰又重逢春波山。
生生死死明本心，月下朦胧真情切。
求仙问道几时回，天长地久老来通。
几番波折归太平，盛世人间多欢喜。
怎又离散分两地，终又相见终不悔。
——end——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二十四章回 太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