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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夔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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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鼎摆放的位置,毫无疑问是圆形祭坛的阵眼,我不敢贸然靠近,绕着它转了一圈。看地上尸体的分布,还有他们头部的朝向,似乎都是朝着这个方向扑的。
可光看这体积,少说也得有五六百公斤。一个人就算豁出命去,也搬不动几步。张家人如此地不顾一切,到底在找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张瑞桐提到,九州鼎可以送人回到过去,当时我并没有在意,现在却想起来一个玄乎其玄的传说,在《史记》和《水经注》中都有记载。说的是秦始皇曾经四处打探九州鼎的下落,后来在徐州彭城的泗水边上找到了踪迹,就派了数千名壮汉去拉。他们将绳子绑在鼎上,眼看就要将它拉出水面的时候,鼎中竟然蹿出了一个龙头,直接咬断了绳索。从此九州鼎沉入水底,再也不知所踪。
秦始皇是东夷后裔,徐州又是他们祖先的大本营。如果眼前这个鼎真是传说中的九州鼎,那他当年为了长生专程跑来找,也就说得通了。
我马上把猜想全部说给闷油瓶听,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可他连个眼神都没给我。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站边上。
青铜鼎的背面腹部,有个不起眼的凹槽。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在它的对面,所以注意不到。此刻凹槽里,正好嵌着一个椭圆的零件,只有巴掌大,表面还有些打磨痕迹。我盯着它看了几秒,总觉得眼熟。
突然灵光一闪,我见过它。
那不正是集结下斗前,张禁拿出来给我们看的那个土豆状零件么?当时谁都没认出来它的用途。原来它是嵌在这里的,似乎是九州鼎的启动钥匙。
当时的我非常想当然,以为它一定是张洪雨从泗水底下带上来的。但如果张洪雨是汪家人的话,他已经得手,就根本不用再下来这一趟。除非……汪家的目标,就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族长铃铛只是目的之一。只要他们把钥匙控制在手里,世界线就不会再修正了,更狠的,还可以利用它。
我正盯着那枚钥匙出神,试图拼凑它和整个遗迹之间的关系。忽然,有什么在它的表面一闪而过,好像是一个圆点,通红通红的。我愣了半秒,目光跟着它移动的方向微微一抬。这次我看清了,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通红通红、死死贴在我们身后的巨大眼睛。
它在盯着我们!
我脖子发凉,全身都好像浸泡在冰水里,汗毛唰地立了起来。
闷油瓶动作更快,瞬间握住匕首,悄无声息地挡在我前头。“是夔兽!”他喊道,“你快走。”
夔兽,是远古神话中的一种山兽,介于牛和龙之间,据说可以释放雷电。我扭过头,眼前的景象让我产生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那玩意儿有三米多高,只用一条腿立在地上,仿佛随时会撕碎我们。它的头颅奇大,炸开一圈颈毛,浑身的毛发鳞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尽管第一次见,但我瞬间意识到,它此刻是极度暴怒的。
“快走,别回头。”闷油瓶丢下一句话,往我的反方向冲了过去。
他整个人贴地翻起,借着一块凸起的石板翻到夔兽左侧,匕首划破空气,干脆利落地刺向它的颈毛下方。
但这只是一次佯攻,试图吸引它注意力,给我的撤退腾出时间。夔兽发出一声巨大的怒吼,尾巴猛地横扫,直接抽爆空气。耳膜几乎炸开,我眼前一花,闷油瓶已经贴地翻滚出去,再次起身。
他完全没有任何把握。
我心里一沉,但此刻要我离开,绝无可能。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不如直接跳西湖算了。夔兽既然能被放出来,那就意味着,必然还存在封印它的方法。张家人再疯,也不至于放任这种东西满地乱跑。封印的手段,大概率不是一次性的。
夔兽发了疯一样狂追着闷油瓶,碎石在眼前乱飞。它始终围着祭坛附近打转,没有离开神殿跑到外面去,也许……反而说明,它在附近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就是被封印在这呢?张家人在斗殴过程误打误撞将它放出来了?
我跌跌撞撞地在神殿里一路狂奔,想找出什么能帮上忙的办法。刚转过一根立柱,脚下一滑,踩扁了地上的一个六角铃铛。它爆开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直接炸出了一滩腥绿的液体。里头窜出一条青绿色的大蜈蚣,有指头粗,在地上疯狂扭动几下。
六角铃铛,这些人都是触发六角铃铛发狂的。铃铛和放出来的夔兽之间肯定有关系,我心头一凛,立刻顺着地上残破的铃铛找过去,不一会儿,竟误打误撞闯进了一个类似车库的空间。
这个空间全是用青铜铸成的,顶上悬着断裂的丝线,一排排六角铃铛挂在上头,密密麻麻的,和我在张家古楼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立刻摇着族长铃铛冲了进去,就看见“车库”中央位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盘,无数锁链从圆盘上伸出来,往头顶延伸,直到消失在无限黑暗中。我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得想起巫胎池中,那些漂浮在囊泡中的怪胎。它们的脐带和眼前的锁链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刻,我无比确信,这就是封印夔兽的地方。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拔腿就往外冲,拽出腰间的族长铃铛。
“小哥——”我冲着白热化的战场喊,“这里!能困住它!”
声音刚落下,夔兽猛地顿住动作,头颅“咔”的一下缓缓扭过来,它似乎认得这声音。
闷油瓶正从一片碎石中翻身爬起,身上已经挂了彩,肩头全是血,动作比以往慢了很多。他现在的身手,离巅峰状态还差不少。我能感觉到他动起手来很吃力,正面相搏,完全是在硬撑。
夔兽猛地朝地上一跺,爆发出惊雷般的闷响,随后是地面传来沉闷得不正常的共振声。整片遗迹剧烈地震颤起来,锁链疯狂地摇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我终于明白之前的地震是怎么来的了,一时间连站都站不稳。
踉跄之际,就看到一道残影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几乎是瞬移地撞过来。耳朵嗡地一声,我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整个人已经被掀飞在半空中,重重地拍在墙上。
喉咙一甜,还没来得及吸气,一股撕裂的疼痛就从胸腔炸开。热血冲到喉头,我“哇”地呕出血来,眼前一阵阵发黑,伸手一摸胸口,肋骨断了至少两根。
族长铃铛还握在手里,我低头看了一眼,憋住气喊了一声,“张起灵!”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铃铛朝他那边扔了过去。
闷油瓶早有准备,一跃而起,在半空中稳稳接住,然后夹住地上的六角铃铛摇了两下。夔兽那庞大的身形顿了一下,头颅登时僵住。
无比空灵的乐声,从远方幽幽地飘过来,让人感觉到极致的放松。是六角铃铛的声音,我一下子进入到恍惚的状态。模模糊糊之中,闷油瓶的脸出现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不是现在稚嫩的脸,而是那个记忆之中,已经离我而去,很久没有出现的脸。
他的手指迅速从我的胸口和腹部摸了过去,然后是四肢。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不冷静的表情。我抬了抬手,想要去触碰那张脸,却又不敢,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小哥,”我轻声道,“你……你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突然如释重负,油然而生一种极为庆幸的感觉,竟产生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闷油瓶制止道:“不要说话。”
他轻柔地擦了擦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抹掉了鲜血。然后我整个人被他从腋下架起来,拖行了一段距离,放入了巨大的容器里面。
顶盖缓缓落下,将我彻底封进黑暗之中,悠扬的乐声变得非常微渺。意识一点点恢复清明,我抬手摸了下脸,手指一碰,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这么一动,差点又痛昏过去。
等疼痛平缓了一点,我才注意到自己被小闷油瓶关在了九州鼎里。我咬着牙调整姿势,尽量让自己平躺下来,缓缓地吸气,去感受身体的状况。肋骨骨折一旦戳进脏腑,尤其是肺,放在这个年代基本上是必死无疑,连神仙也难救了。
万幸还没有那么倒霉。
鼎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小闷油瓶似乎还在尝试将它逼回“车库”之中。我抬手捂住胸口,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听起来荒唐至极。神话中,夔兽是能够吞雷控电的。我一直觉得非常诡异,以东夷遗迹的规模,沉眠在地底千年之久,怎么还在运作?它不需要任何能源维系么?
脊背泛起一阵凉意,张家人用六角铃铛让夔兽困在这里,是不是把它当作一个巨大的“移动电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