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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见一击不成,真人撇撇嘴,补开了第二枪,正中了虎杖的左肩,虎杖却浑然不觉烧起的剧痛,只是面无表情地流着泪,伸手抚过顺平的眼睑,他不希望他死不瞑目。

      “看看你,怕得连躲都躲不动,只会抱着死人哭。”真人边向坐在地上的两人走近,边拉动枪套管,发出“咔哒”声。

      真人站着,虎杖跪着,形成处决的姿势,掌控别人生杀大权的快感比一切金钱权力都让人上瘾,比一切美酒媚人都来得强烈,杀戮是最高形式的乐趣。

      好像已经目见虎杖殒命的时刻,听见巨大的回响,真人露出森然微笑,极为快速地又扣下扳机,瞄准虎杖的前额打出第三发子弹。

      他说:“虎杖悠仁,这是你生来的命。”

      但是子弹却出乎意料地打空了。

      虎杖倏然俯身,行云流水地抽出随身手枪进行回击,他只能单手握枪,射击大失准头,但这就足够了,被枪指着的真人如所预想的那样停下,侧身往旁边躲去。

      还没等真人站稳,一道浅色残影从他眼前掠过,随后强劲的拳风裹挟重拳锤上他的鼻梁骨,他感到头脑瞬间响起嗡鸣,沉重的手枪也因惯性脱手,被甩到几米开外。

      抗下直拳后,真人勉强将双臂交叉挡在身前,用来抵御随之而来的重击。

      他看出虎杖的色厉内荏,近距离的枪伤不是轻微的皮肉伤,除了深刻入骨的阔口,还会出现无法抑制的神经痛,动得越剧烈,那痛楚就越强烈,如毒液渐渐催入全身筋脉,虎杖倒下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给我去死。”虎杖的表情凶狠,双目赤红圆睁,形如被激怒的雄狮,每一块肌肉紧绷,怒吼着要将冒犯者击杀在利爪下。

      “来呀,来杀了我。”生死危机反而激发出真人天生的凶性,鲜血不会让他退缩,周遭燃烧的火光和呛人的烟雾是兴奋剂,这里是至高的舞台,尘埃的玫瑰从中绽放,他狂笑着迎上虎杖,打出凌厉的勾拳。

      虎杖游离在丧失和保持理智之间,所见的都是红色的景象,火焰是橙红色的、顺平的血是猩红色的、哀鸣是深红色的,在嘈杂的声浪中,他只是机械性地挥拳,本能地上前,对待伤害一律不回避,生生抗下,然后再打出重拳。

      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血流满面也在所不惜,总要有人付出代价,我接受顺平的怨恨,顺平的归罪,接受他死不瞑目的怒火,所以你也别逃。

      “真人!”虎杖追在真人身后,推开横亘在两人间的木箱,直直截断他的退路。

      跟虎杖面对面站在货架上的真人笑意不减,他往下方望去,“真的不能让我走?火已经烧上来了,烟雾也上来了,坏相还在下面等你去救,你要为了已经死了的人而抛弃向自己求救的人吗?”

      “杀了你。”

      “讲不通啊。”

      叹息了一声,真人用力跺在黄色的不锈钢条上,钢条的震荡带动着整个货架开始晃动,在虎杖分神的一瞬间,真人猛冲过去揽住他的腰,以惯性带着他往下坠。

      不超过一秒钟,两人同时重重地摔到地面上,随后货架也开始往前倾倒,不锈钢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接着轰然砸落。

      摔下来时,虎杖被真人压着后背着地,在外力冲击下,他的脊骨像是被一节节揉碎,然后再施以强力粘合。

      两个人都在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满手血和着沙土,在地上画出怪异的花纹。

      该死!该死!快点动起来!

      眼见真人已经跌跌撞撞地往前爬开,虎杖恨得瞋目裂眦,身体剧痛却又死死挪不动半分。

      真人回首,猛地踹开虎杖抓住自己脚踝的手,露出沾上猩红的牙齿,快意地笑着:“永别了。”

      “啊啊啊——!!”极度的痛苦攫住虎杖的内心,他发出如濒死困兽般的叫声,指甲在地上抠出斑斑锈迹。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他嘴里吐出一连串听不清的低喃,脑子里的弦被紧绷到一种神经质的程度。

      他想杀,想戮,想把真人的脸按在地上,直到现在,他才真切知道无能为力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知道为什么顺平会疯狂,为什么他死前要诅咒,这种无望能够杀人。

      我太弱小了,太无力了,太不堪一击,我是废物,我谁都拯救不了。

      虎杖望着真人一点点远去的背影,控制不住地咬紧牙关,然后尝到咸腥味。

      忽地,所有杂音在某一个时刻归于沉寂,一片温热的黑暗遮蔽住他的眼睛,所有红色的图景都顷刻在远去,只有火焰燃烧木料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变得格外清晰。

      在心音都已经暂停的无限寂静里,独属于宿傩的低音响起,轻轻地撞击着虎杖的耳膜。

      宿傩捂着虎杖的眼睛,他说:“闭眼。”

      长久沉默之后,虎杖听见一声破风的尖啸,那势不可挡的威压让空气都为之震动。

      “扑通——”有沉重的物体掉到地上。

      虎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行了,我们离开这里。”宿傩把虎杖抱起,轻松得像在抱没有重量的空气。

      他一下一下地摸着虎杖的后颈,走过烟雾弥漫的库区,虎杖看见真人面朝下躺在地上,后脑流出血来,他的外套烧起橙色焰火。

      “小鬼,别哭了。”宿傩发出轻微的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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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灰色是血管在皮肤下显现出来的颜色,它总代表冰冷,僵硬的手指,岔开的双足,死者的最后一口气。

      但从血管中流出来的猩红却寓意生的希望、寓意温暖。

      宿傩侧目看面前的血袋,莫名对这种奇异的感觉有些排斥。

      “多少了?”宿傩问低头检查血袋容量的护士。

      “300CC,最多再加100CC,我就会把采血针拔掉,你的身体素质很好,不用担心会出现失血过多的症状。”

      “这就够了吗?”

      “如果要抢救伤者,不够;但是对于你,够了。”护士是一位古典美人,一双略显忧郁的下垂眼和眼角下方的泪痣都让她看起来明艳动人,不过由于医疗工作过于繁忙,她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显出几分憔悴。

      “等下我会将经过处理的血液送入手术室,这能够在解冻冷藏血袋的时候派上用场,不要过分焦急,医生们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在急诊室工作这么多年,家入硝子不用看宿傩的表情就了然他心底想法。

      宿傩不言语,静静地看着鲜艳的色调染入透明输液管,跟随既定的轨道涌入另一个无机质的容器。

      这种感觉是怪异的,如大合奏中突兀出现的乱调,分享相同血脉的兄弟,现今要再一次分享相同的血液。

      宿傩想象着那些颜色会如何环绕上虎杖的手腕,流进他的体内,跟随心脏搏动与他的血液交融,直到密不可分。

      “我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一些事情,但我没想到你会是悠仁的哥哥。”脸色青白的胀相站在宿傩面前,自上而下地望着他。

      宿傩没有做出回应,甚至没有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温热的液体还在汨汨流出,手术室的红灯还亮得刺眼,他懒得去理会不相干的闲人。

      “悠仁情况怎么样了?”胀相表情淡漠,好似不在意宿傩的态度不善。

      “你明知故问什么?”

      “悠仁醒来了一定会责备自己没能救到坏相。”

      “但是我不怪他,那不是他的错。”

      坏相伤得太重,时间又已经拖延太久,不管虎杖有没有救他,他都注定会死在开往医院的救护车上。

      宿傩无动于衷地耸肩,“你自己去跟他说,我不在乎这事,也不关心你怎么想。”

      “现在你可以滚了。”

      胀相摇头,似乎已经看见虎杖被对自己愧疚压得呼吸困难,“这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由你来传达是最适合的,其他谁来做都不会使他释怀。”

      宿傩嗤笑道:“你很了解虎杖?”

      他第一次认真地端详起面前的人,胀相身材高大,肤色却是病态的苍白,俊秀,表情却有挥之不去的厌世感,鼻梁上的一道黑色刺青表露出些许阴狠和反叛。

      “不,我只是很了解人心。”

      胀相淡淡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不需要我的谅解,哪怕只是看见我的脸,都会让他感到无法承受。”

      宿傩厌烦地挥了挥手,站在他身旁的里梅向前迈出一步,挡在胀相面前。

      里梅说:“宿傩大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胀相针锋相对道:“那你就想他痛苦吗?”

      “痛苦又如何?”宿傩眯起眼,“既然是教训,那就索性一次性痛得彻底。”

      知道痛了,哭出声了,才会懂得去避开,不要再莽撞地闯入荆棘,所有人都终会挣扎。

      他愿意让黑暗浸染虎杖,愿意再让自己的血浸染虎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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