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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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仿佛无穷无尽的静默填满这个空间，交汇成海的波浪，在房间中央保持着一种轻慢的节奏荡漾开来。
现在是晚上十点，宿傩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自重逢以来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端详虎杖的脸。
视线扫过他沉静的侧脸，带伤的鼻梁，缺损的嘴角，真人的重拳落在他颧骨，造成青紫的瘀伤。
宿傩伸出食指点了点虎杖悠仁嘴边凝结的血痂，本来外翻的阔口已经渐趋愈合，只要再给虎杖一些时间，象征惨烈的伤口终会一点点变淡、褪色，直到消失。
宿傩从来不觉得他们两人相像，承认这一点会让他感到反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心想杀了他。
虎杖悠仁似乎感受到了落在脸上的重量，他极不安分地发出呢喃，眉毛稍微地皱起，落在床边的手也蜷缩起来。
宿傩平静地看着虎杖悠仁的动静，心知对方不会轻易醒来，虎杖悠仁让医生给他一些止疼剂和安眠药，在吃过之后再睡觉，这样才不会被疼痛和梦魇折磨。
从这个角度，宿傩能够看见隐藏在虎杖齿间的舌头，轻微缺水让其嘴唇表皮出现极细小的皲裂，干燥的空气从他微张的嘴巴进入肺部，一呼一吸间，虎杖身体舒展开来，像是一尾长有绯色鱼鳍的锦鲤在水中游弋。
面前的人理应是会一觉睡到天明，但今晚状况有些许不同，宿傩不知道虎杖从今天开始停用带有安眠作用的药。
宿傩的手刚摸到虎杖耳朵的软骨，他就张开了眼睛，金色光泽在他的瞳孔里流转，让他看上去如同黑夜中身姿矫健的花豹。
虎杖的视线瞥向宿傩落在自己脸侧的手，含糊地说：“我刚刚梦到了你，但你现在看上去就跟我的印象里的一模一样了。”
梦中站在我面前的你一副年幼时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长袖衬衫，用着一种刺骨的冷漠看着我。
“嗯，”宿傩面色如常，再自然不过地蹭了蹭虎杖悠仁的发鬓碎发，淡淡道：“感觉怎么样？”
虎杖悠仁露出笑容，大大咧咧道：“不怎么样，后背和手臂很疼，全身都疼，翻身的时候，我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骨头‘喀拉、喀拉’的响声。”
宿傩有些嘲讽似地笑了一声，他毫不留情地捏上了虎杖悠仁的手臂，用力一按，“骨头断了再长出来，痛才是正常，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没痛觉。”
虎杖悠仁冷不丁地感到疼痛，下意识甩开了宿傩的手。
“疼——！”
宿傩收回了手，漫不经心道：“你的朋友们今天来过了？”
他今晚一走进房间，就注意到虎杖床边的桌子上多了很多碍眼的东西，花花绿绿地摆满了一桌。
虎杖悠仁倒是开心，他轻快地说：“钉崎今天上午专门从老家那边过来看我，她很生气，声音大到连旁边病房的老爷爷的家属都来投诉了。”
“不过，我想我是吓到她了，”虎杖回想着，钉崎野蔷薇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没有涂口红的她。”
宿傩看着虎杖的脖颈，小麦色的皮肤在冷光照耀下泛出晶莹的光泽，肌理细腻，不用触碰，就已经能够想象出那柔韧又妥帖的触感。
“宿傩，现在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吗？”虎杖悠仁注视着天花板，说着：“五条老师傍晚的时候打来了电话，加茂宪伦已经被逮捕了，接下来就是核查和审判了。”
“如你所愿，我们最终抓住他了。”
虎杖悠仁将视线转到宿傩身上，说：“现在该轮到你了，宿傩，回答我在那天最后问的问题了。”
宿傩一脸的无动于衷：“你不用知道。”
“但是我应该知道，”虎杖悠仁恨透了宿傩这个样子，他从来都没有故意去逃避过一切，而就是得不到原谅，就是要被宿傩这样推得远远的，“我是你的兄弟，我向你发过誓我会成为支柱，我甚至已经回想起了一切。”
这不公平！
虎杖发出一声长叹：“哈啊——所以，就是这样了？你已经想好怎么把我扔下了？”
“你跟爷爷早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到现在才发觉。”
宿傩的态度很冷淡，直截了当道：“只是那么一回事而已，想或者不想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你早应该明白这一点。”
听出潜藏的意思，虎杖悠仁注视宿傩的眼睛，没发现他有任何一点动摇，像是真的如此认为。
“宿傩，那你今天就不该来看我，”虎杖悠仁用力地攥紧了宿傩的手，他一字一句道：“你应该要从此在我的面前消失，去继续做你见不得光的买卖。你为什么回来了？”
我不可能拦得住你，我对你无用了。
宿傩感受着手指似乎要被压碎的疼痛，这个疼痛让他反而感觉到兴奋不已。
他应该要说与你无关，别问多余的事，又或者是不耐烦地咋舌，直接无视虎杖悠仁的问题，这都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但是宿傩却一反常态，咧开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因为，我要来向你要回我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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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跨过地上大大小小的纸皮箱，走入自己的房间，环顾四周一圈，入目都是熟悉的摆件和漆色，在这里居住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却即将要搬离，如果说心底没有一点留恋，那是骗人的。
但是确实也已经没有能够留下来的理由了，警局认可了他的付出，一纸文书将他调回了东京内的总局，还是原来的刑警身份，还是进入五条管辖下的刑事科，他将与伏黑、转职成文员的钉崎一同工作。
我想我应该会想念这里。虎杖想，望着手下的木桌出神，然后开始将抽屉里的东西一点点地整理出来，挑出要带走的物品整整齐齐地放入纸箱，并扔掉不需要的装饰物。
这里承载的回忆，有关孤独、冷漠、厌弃，有关自我孤立、放弃希望。
但是他还是会想念它，就像在仰望残月，有尖锐的冷和黑夜，到真要离开时，连那些凛冽的寒风都突然变得值得留恋。
“你看上去很舍不得这里。”
虎杖听声转身，宿傩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悠悠地靠在门框上盯着他看，身上浅色衬衫的两袖往上卷至关节处。
“算是有一点吧，毕竟住了也有一段时间，”虎杖笑笑，向宿傩走过去，“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没有，我让里梅去接手了，跟那些蠢货交流太麻烦了。”说着，宿傩顺势抱住了虎杖。
“里梅跟我说客厅的东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收拾？”
“你帮我把这个房间里的箱子贴上胶带打包好，然后我们一起搬到客厅内。”
宿傩应答道：“可以。”
但是他却没有松手，反而不断加大力气，不断地紧紧抱着对方，直到虎杖悠仁甚至感觉到腰腹上传来刺痛的痛感，伤后将将愈合的骨头不堪受力。
“等、等，要呼吸不上来了！”
宿傩烦躁地啧了一声，放开了虎杖悠仁，俯身去看地板上已经被东西装满的敞口箱子，问：“胶带在哪里？”
“我找找，应该在这附近的。”
在虎杖转身去找那一卷不知道被放在哪里的黄色胶带时，宿傩顺手从箱子中翻出一个棕褐色的儿童捕手手套，从上边的划痕以及褪色情况，能看出虽然这个手套年代久远，但是物主却十分爱惜它，用心地把这个老物件保管起来了。
“小鬼，你还留着这个？”宿傩举着手里的手套，向虎杖悠仁喊了一声。
虎杖悠仁惊叫了一声，一时间却是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宿傩，他含糊其词，“……差不多吧。”
这是为数不多、记载着他们之间的时光的事物。
还小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玩接投，宿傩从来都不会让着虎杖，虎杖的反应虽然很快，但是宿傩却总能使计让虎杖的注意力落到错误的地方，然后对于胜负的争论总让两个人彼此不服输地打闹起来，在地上翻滚得一身脏污，因此也常常在归家后一起挨训。
宿傩向虎杖伸出手，说道：“来这里，小鬼。”
窗外有日光透入室内，清亮的光洒在宿傩的肩膀上、手上、头上，整个人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生辉，连赤色眼瞳都漾着一层柔和的水色。
虎杖觉得自己恍然看见了火焰，煌煌燃烧的烈焰烧上房梁，烧向他的衣服、他的骨骼，沸腾他的灵魂。
他一切的一切都在那赤色目光下无所隐藏，有关欲望、有关爱与纠结，有关渴求、缺损，有关想要变得完整的祈愿。
虎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肯定自己也正笑着。
不在血池之中，不在骨座之上，不是深渊的王，没有那些血与悲哀，暴戾与伤害，现在坐在面前的人只是身上流淌着同一个血脉的兄弟，是最亲近的至亲，想要去爱的愿望。
虎杖走过去，依言握上宿傩的手，然后两人十指相扣，紧紧交握在一起。
尘埃散尽，现在天明。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