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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舞会就要开始了。

      温兆晴用指腹抹了一下胸针上的露珠,那是她丈夫史修明剪了花园里最大、最艳丽的一朵玫瑰做的,出门前送给了她。

      温兆晴是为宾客表演魔术的魔术师,是这场舞会的特殊客人。

      史修明是温兆晴固定的魔术搭档,每次演出前,他总会贴心地为温兆晴备好所有的道具,临分别时再送上一个拥抱,并道:“一路平安。”

      就像今天,史修明为温兆晴系好高跟鞋的系带后,用湿漉漉的眼神讨了一个拥抱,又为温兆晴别好刚做成的玫瑰花胸针,才依依不舍地道:“演出顺利。”

      温兆晴挑了挑眉,史修明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今天说的话不太一样。

      她的思绪和动作被一位穿着军装的青年打断——对方端着一杯葡萄酒向温兆晴走来,他笑着举起高脚杯,用杯足轻轻碰了一下桌面代表干杯,而后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用杯口指了指温兆晴的胸针:“温小姐会替这朵玫瑰感到惋惜吗?”

      温兆晴举起高脚杯,笑着注视着杯中晃动不停的液体:“玫瑰可以任人采撷,但它从不属于任何人,先生认为我应该觉得惋惜吗?”

      军装青年不置可否,看着侍者将葡萄酒倒至杯的三分之一,复又举杯:“那我就预祝温小姐演出顺利了。”

      悠扬的《五首卡农变奏曲》响起,表演终于开始了。

      舞池中的温兆晴和史修明犹如一对壁人,史修明散发着忧郁且易折的气息,茶棕色的眸子中永远盛着几分楚楚可怜;而温兆晴与他恰恰相反,过于锋利的眉峰和上挑的眼角无一不传递着主人的攻击性,仿佛是花海中最艳丽、却也带着最坚硬的刺的那支红玫瑰。

      但这一天,温兆晴却选择了一件洁白无暇的纱裙,她光着脚站在舞台中央,收敛起逼人的攻击性,仿佛一朵温柔无害的小白花。

      她神情温柔、目光澄澈地望着史修明,对对方说:“选我,我绝不背叛你。”

      这段情景魔术的开场白他们排演过无数次,但温兆晴表演时的感染力确实无人可以比拟,每一次史修明都重温了与第一次见到温兆晴时别无二致的怦然心动。

      那一句话是六年前他们拍拖前夕,史修明对温兆晴的告白。

      史修明向温兆晴走去,温兆晴将手罩在玫瑰胸针上,做了一个抽出的动作,一朵新鲜的、还对着未消的余露的无刺白玫瑰瞬间出现在她手中;而作为胸针的的红玫瑰则像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水分,成了一朵暗红色的干花。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温兆晴挑起嘴角朝台下飞了个眼花,这一瞬间她摆脱了白纱裙对气质的禁锢,重新变得魅惑、艳丽、且不可攀。

      史修明接过温兆晴手中的白玫瑰,深情地回应:“那我也将永远爱你,直至玫瑰枯萎。”

      温兆晴从观众席上收回目光,她的灵魂仿佛又被套上了白纱裙,她取下枯萎的胸针,笃定地道:“在我手里,玫瑰永远不会枯萎。”

      话音刚落,玫瑰花重获生机,温兆晴扬起手臂,将那枚玫瑰花胸针扔向观众席。

      在观众的哄抢中,表演开始前向温兆晴搭讪的军装青年稳稳地接住了那枚胸针。

      他将胸针别在上衣口袋的边缘,似乎在向他人展示今晚的战利品。

      舒缓的背景音乐不动声色地加入了鼓点,舞池中的灯光转向另一个角落:

      史修明将手上的白玫瑰插到花瓶中,玫瑰逐渐枯萎,花瓣和叶片都皱到了一块儿。

      温兆晴隔空取走了花瓶里枯萎的白玫瑰,她一只手捏着玫瑰的花茎,另一只手捏着花瓣,翘着兰花指向台下展示,以便观众能更好地看清这朵花枯萎的模样。

      温兆晴嘟着嘴,似乎气极,她跺了跺脚,做了一个将纸张揉成团的动作,枯萎的玫瑰须臾间成了一堆齑粉,纷纷扬扬落在了地上。

      温兆晴掌心向下,对那堆粉末做了一个抓的动作,粉末化作一股,向史修明而去,成了对方白色西装上一团发黄的饭粘子。

      台下的人欢呼叫好,台上的人丝毫没有被影响。

      一位侍者端着放满玫瑰的托盘进入舞池,史修明从托盘里挑出一朵红玫瑰插入瓶中,温兆晴撕开层层叠叠的白色拖地纱裙,露出里面裁剪讲究的绛红色丝绸旗袍。

      温兆晴虚握着拳,往拳心喷了一口气,台下的观众却没有看到台上发生任何变化。

      所有人都以为魔术的这一步失败了,只有温兆晴知道,别在军装青年衣服上的玫瑰胸针再度枯萎了。

      史修明将红玫瑰从花瓶中取出,做出献花的姿态,再次对温兆晴说:“选我,我绝不背叛你。”

      温兆晴并不接玫瑰,只挑眉笑问:“倘若背叛了呢?”

      “那我自己走下地狱。”

      温兆晴满意地接过玫瑰:“那就这样说好了,谁背叛谁下地狱。”

      誓言只能在说出口的时候代表允诺者一瞬间的真心,玫瑰花永远逃不开枯萎的命运。

      温兆晴将那朵枯萎的玫瑰连同枯萎的刺吞了下去,台下的观众明知是魔术,但还是不少人惊呼出声。

      温兆晴变出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她向史修明走去,把枪抵在史修明心口,扣动了扳机。

      史修明白色西装上出现了一个血洞,流出的血正好是一朵玫瑰的形状。

      温兆晴看着他缓缓倒下,枪口转向了自己,也扣动了扳机。

      血液飞溅,雪白的后幕布每溅上一点就形成一朵玫瑰,而正中央则是一朵巨大的血色玫瑰。

      温兆晴也倒下了,一块纯黑色幕布自两边缓缓向中间合拢,遮住了观众的视线。

      观众这才反应过来表演已经结束,霎时发出不息如潮水的掌声。

      *

      温兆晴站在家里的阳台上俯视花圃,视线所及处有不可胜数的玫瑰,那些都是史修明为她种下的。

      他们在一起了六年,2000天整,那个男人每天都会种一株玫瑰,从不间断;荒芜的花园在他的打理下已是花繁叶茂,但无论花园是何种模样,温兆晴都没有进去过——史修明怕她割伤,从不允许她踏入。

      温兆晴点燃了一支烟,那是一支放了六年的香烟,早已受潮失去了烟味。

      两人刚同居时,史修明是抽烟的,因为温兆晴说过不喜欢烟味,他索性就此把烟戒了,但那包戒烟前没抽完的香烟却在家中的展示柜中扎了根,谁也没把它扔掉。

      温兆晴曾问过对方,为什么要一直放着那包烟,对方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问:“留下年少不更事的纪念品不好么?”

      温兆晴被风吹得有些冷,她摁灭了手中香烟,把烟头丢了下去,那个会为她披上大衣的男人已经变成死尸躺在了他们平常睡的大床上。

      她面无表情地关上通往阳台的门,打算洗漱一下就睡觉,过两天再考虑掩埋史修明的事,反正现在是冬天,尸体没有那么快腐坏。

      突然,温兆晴听到了愈来愈近的细微脚步声。

      是宴会上的军装青年。

      他甚至没有换下军装,显然是舞会一结束就赶往这里。

      青年显然对温兆晴家十分熟悉,他烫了个茶几上的陶瓷杯,又从茶叶罐中拿了一小撮茶,冲了一杯热腾腾的绿茶小啜一口,他被热茶浸润得舒服地眯起了眼,语气有些懒散:“我没想到你真的下得去手。”

      温兆晴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她似乎困到连眼皮都懒得抬,拖着声音答:“我想活下去。史修明死了,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对。”青年答,他走到温兆晴旁边,俯下身,声音故意放得温柔:“既然我保护你,那你选我,好不好?”

      温兆晴闭着眼,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困倦的语气略带些嘲讽:“陈寒林,你求爱的时间不对。下一次万一还抽到这个任务呢?四年后再把你杀了?还是等你抽到这个任务把我杀了?”

      陈寒林一愣,纠正道:“是八年。”

      温兆晴似乎睡着了,并没有回应。

      温兆晴的职业常见诸于作家笔端,但生活中却鲜少能见到——她是一名杀手。

      他们组织有规定:接到第一个单子就可以算作脱离组织,但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完成一项来自组织的任务反哺组织。

      第一次任务发布时间是完成单子的后一年,第二次是第一次之后的第二年,第三次是第二次后的四年……以此类推。

      而任务的完成时间期线是下一次任务发布之前,即第一次两年、第二次四年、第三次八年……

      倘若无法完成任务,将面临来自组织无止境的追杀,直至任务完成或追杀成功。

      而温兆晴四年前抽到的那个任务是:杀死你的爱人——史修明。

      陈寒林打横抱起“睡着”的温兆晴,将她放到书房的床上;他站在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书柜,表情疯狂得让人心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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