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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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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寒林为温兆晴准备了用十里红妆来形容也不为过的一场盛大婚礼。
他们结婚后像平常夫妇那般,出门逛街、去游乐园,在温兆晴表演魔术时,陈寒林总坐在看台的第一排,遥遥地冲对方笑。
若说与史修明交往的回忆是纯真的,就像酸酸甜甜的果酒;那么与陈寒林交往就是□□的,就像令人癫狂的烈酒——他们在车中、在厨房里、在野外交付彼此,就像一对如胶似漆的疯狂恋人。
他们假装相爱得让温兆晴都差点当了真,她差点忘了,对方接近她本就有目的。
又一次疯狂后,陈寒林还没有从温兆晴身上起来,他眼中的炽热也还没有完全消除,他问:“为什么选择我?”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不是吗?”温兆晴的睫毛上下扫了两下,“我是一个俗人,我想要更大的房子、更闪亮的珠宝,而你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久了,你对我有没有一瞬间的动心?”陈寒林问。
“有。第一次是你蹲下来为我夹玻璃的时候。”温兆晴闭上眼,“我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觉?”
“好。”
陈寒林知道温兆晴所言非虚,他一直命令着手下监听着温兆晴还有温兆晴上线的电台。
与温兆晴单线联络的间谍代号“名伶”,名伶扮世人相,意为无论潜伏在哪个行业,都能扮演个十足十的相像,仿佛早已从事那个行业多年。
在史修明被杀的那个晚上,名伶的电台发出了一封密电:“归鸿已动手”。
在温兆晴嫁给他的那天,名伶再次发出一封电报:“归鸿出嫁”。
被陈寒林圈在怀中,温兆晴再次睁开了眼,她与陈寒林共事近二十年,彼此都太过了解,她没必要像对史修明那样装出柔情蜜意的样子,只有这样,对方才会更相信她动了心。
陈寒林很快就会动手,但他不知道,温兆晴的计划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第二天,温兆晴回了一趟她与史修明曾经的家;与此同时,一封“归鸿不堪大用,胶片应尚在玫瑰园,望另寻他人配合我”的电报也从名伶手上发了出去。
玫瑰园是
陈寒林的手下快速破译了那封电报,陈寒林看了电报后对温兆晴的最后一点疑心也随之消失。
他沉声吩咐手下:“快速集结,随时准备出发,今日会有大事发生。”
温兆晴今天穿了最华丽的裙子,是陈寒林刚给她买的,拖地的裙摆有些不方便;不过没关系,今天将会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为了仪式感,她不介意麻烦。
她点燃了壁炉,扔了一根木材在地毯上。
她上了楼,打开保险柜,趁着电话线还没被烧坏,给陈寒林打了个电话:“寒林,我回了一趟玫瑰园,锁我打开了,唱片也找到了。但是玫瑰园烧起来了,我出不去了。”
陈寒林的语气有些慌乱:“能找到水源吗?”
对方没说完,温兆晴就干脆利落地剪断了电话线,用早已准备好的湿毛巾捂住了口鼻。
陈寒林赶到的时候那栋别墅已经被大火包围,他脱下军装扔到车中,沉声命令:“灭火。”
他说完,从副手手中拿了一块湿毛巾,俯身冲进了火场。
火场里浓烟滚滚,陈寒林被熏得睁不开眼,他想起和温兆晴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温兆晴小小的,还不到他的腰高,他看着温兆晴拽着一位西装革履的成年男子,灵动的五官中盛满了恳求,说道:“求求你,给我点吃的吧。”
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如遇洪水猛兽,飞也似的逃开了。
陈寒林过去二十年的同情心仿佛都是为了那个时候积攒的,他走过去,将手上刚买好的烧饼掰了一半给温兆晴。
温兆晴接过饼,道了谢,而后用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陈寒林:“大哥哥带我回去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陈寒林在温兆晴略有些红的眼睛中败了北,他明知道被他带回后,等待温兆晴的是无休止的厮杀、不见天日的训练,但他还是将那个女孩子带了回去。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兆晴对他来说与别人是不同的。他喜欢看着女孩对着他笑、喜欢看着女孩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习惯性地找他;等他意识到这叫喜欢时,温兆晴已经为自己规划好了所有,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嫁作了人妇。
后来……后来他与温兆晴终是走了两条不同的路,他想不通,如此爱慕虚荣的一个人,怎么会为那么纯粹的政党服务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的关系只剩下相互利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仅有的一点真心会不会沦为温兆晴利用他的砝码。
算了,只要能得到那张唱片,被利用他也无所谓了。陈寒林想
陈寒林匍匐着上了二楼,他发出的动静被温兆晴所察觉,温兆晴用那张假唱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地板,用声音告知陈寒林她所在的位置。
陈寒林终于来到温兆晴所在的地方,温兆晴毫不犹豫地用手刀砍向对方的后颈,陈寒林晕过去之前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温兆晴从口袋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注射器,将药水推入陈寒林体内。注射器中的药是先前史修明放在保险柜中的“满堂卢生”它的作用是让人陷入深度昏迷。
温兆晴点燃她先前做的加长“导火索”,扭动机关,打开书柜后的暗道,跳入其中。
听说被火活活烧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不知道陈寒林是否满意这个安排。
温兆晴并非生来就是孤儿,她的父亲正是被陈寒林所杀。温兆晴的父母都是坚定的爱国人士,她的父亲在一场“不可放弃东北,绝不做亡国奴”的演说中被陈寒林暗杀,她的母亲也随之失踪。
她父母所在的组织本欲代替她父母抚养她,被温兆晴拒绝了——她要打入陈寒林所在的杀手组织,然后亲手杀掉陈寒林。
她蛰伏了十几年,直到这一次秘密送出唱片《湘妃竹》才让温兆晴看到完美的作案机会。
那张唱片是一份胶片底片,由一位已经牺牲的战地记者所拍摄,记录了日本侵略者们的暴行,是极为珍贵的影像资料。
为了防止这份底片被日方确定所在地后使用直接炸毁建筑等极端手段销毁,那位战地记者的妻子潜入731实验室,拿到了一组尚未记录在册珍贵的人体实验数据,将其与底片互相捆绑,放至唱片盒中。
那位摄影师和他的妻子先后以身为饵,让争抢这张唱片的几股势力都以为唱片在他们身上,双双被杀后许久才查到,唱片在史修明的玫瑰园中。
史修明身份不明,国共双方都以为他是对方的人,也都派人到玫瑰园搜查过,皆是无功而返。
温兆晴就是在那个时候,接到了组织的任务——夺回胶片,将胶片送至大后方,待战争结束后,让其成为将那些刽子手送上军事法庭的有力证据。
温兆晴代号“归鸿”,她向名伶建议,将那份胶卷也命名作“归鸿”以此迷惑早已破解了他们所使用的密电码的敌人。
在温兆晴嫁给陈寒林那一天,她的这个建议起了作用,名伶向上级汇报的电文“归鸿出嫁”被陈寒林一干人等监听并破译;那些人都以为“归鸿”指的是温兆晴,殊不知那封电报里“归鸿”指的是胶卷,“出嫁”指的是转移成功。
而方才那份“归鸿不堪大用”的电文则是烟雾弹,温兆晴一直拒绝入党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了感情逃叛也合乎逻辑。
温兆晴终于从暗道中逃了出来,玫瑰园处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爆炸声,想必这条暗道的入口已经被炸毁,陈寒林也在爆炸中死去了。
她终于做到了,潜伏套取情报、送出胶卷、杀死仇人她都一件不落地完成了。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陈寒林原本姓国,他们俩所在的杀手组织也姓国;后来陈寒林用计杀掉了组织的头目,自己成了一把手。从那之后,他本人就和温兆晴一样当了间谍,只不过温兆晴的心属于人民,陈寒林的心属于侵略者。
温兆晴上了来接应他的同志的车,觉得坐在驾驶室的人背影有些眼熟,还没等她出声询问,对方就转过头来,笑着问:“温小姐一切可好?”
是本应死去的史修明。
温兆晴也笑,丝毫没有几天前杀了对方的慌张,她答:“一切都好。”
史修明与温兆晴一路无话,到码头时,史修明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温兆晴摇摇头。
史修明苦笑一声:“我知道了。兆晴,我对你的感情是有据可循的,也绝非逢场作戏。”
温兆晴嗯了一声:“抱歉,我与你不同。我并非良人,大敌当前,我也没想过个人情感。”
史修明沉默半响,才问:“战争结束后你与我也没有可能么?”
温兆晴笑开了:“修明,我们在一起六年,你看到的都是我戴着面具的样子,你如何敢确定,你喜欢的是真的‘我’呢?再说,我喝了五年你给我准备的药,那些药还有你对我造成的伤害难道是可逆的么?”
温兆晴下了车,她绕到驾驶座车窗边,像往常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史修明:“修明,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我知道你以为我背叛了国家。你做得没有错,我如果是你只会做得更极端;但感情的事向来无法分清对错,这样的事情我无法接受,也不会给自己洗脑,逼自己喜欢你。我说清楚了吗?”
史修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点点头,又问:“那你对陈寒林……有没有动过心?”
温兆晴还是笑:“史修明,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从不爱人,只让人为其神魂颠倒。”
“走了,有机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