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此仇不报 ...
-
“娘子,店家说金镶玉海棠翠蝶步摇已经被贵客买走,是......永安王府的长乐郡主。”
绛红春日流淌在林立的飞檐上,被清风撞响的铜铃声又被坊市初开的喧阗淹没,高高飘扬的商铺酒肆旗帜下,游人如织商贩粼粼。
一辆檀木为身,皂缯为盖的马车行驶在坊市,轩帘被掀开一角,净奴钻上马车,回禀时言辞小心谨慎。
这支金镶玉海棠翠蝶步摇早在三月前只有图纸时,便被薛溶月一眼相中,付给店家一锭金,只待工匠雕刻完成后送去将军府。
薛溶月确实想过戴上这支簪子在赴宴时艳压芳华,只是这段时间忙着和秦津较劲,便将这件琐事抛诸脑后。
谁知,店家竟如此大胆,将她付过定金的步摇转手卖给旁人,还是交恶的长乐郡主。
净奴恐薛溶月动怒大闹琼林阁,低声哄道:“再好的步摇也不如年节时陛下赏赐的红宝石金雀头面华丽。娘子,听说前头那家酒肆调教出了新的胡姬,舞姿倾城,不如我们去瞧瞧?”
话落,却半晌不听薛溶月开口。
净奴不免忐忑,抬头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口灭火,却见薛溶月端坐在马车上,丝丝日光跃进来,映得她眸光微亮,唇角上扬,俨然心情愉悦。
净奴不由一愣。
竟然不生气?
若是寻常,长乐郡主敢联合店家摆她一道,薛溶月自然动怒,不下去闹个天翻地覆便不是她。
可如今,想起在原著中,她只落水未身亡,而如今步摇也未落到她手里,再次验证她的想法——
那些所谓的原著剧情并非一定会上演,如今更因出现不得而知的偏差,她的生活早已脱离原著走向。
既然如此,那......
掀开轩帘,薛溶月目光自长街蜂拥的游客行人中游移。
那可以确定,溺亡一事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导致意外发生的偏差。
四日前赴宴时,净奴仔细排查道观暖阁,将可能会被动手脚的熏炉调换,在张翁喊冤时,她派去守在外围的护卫也抓到形迹可疑的道童,因此引出徐氏。
可后来,为引蛇出洞而扮成她的净奴,却一直未寻到脖颈处有黑痣的丫鬟。
虽然可惜,但好在眼下也并非毫无头绪,幕后之人若真利用徐氏母子生事,那破局的关键仍在二人身上。
......那些蒋施彦言之凿凿,她却从未收到见过的书信。
目光落在琼林阁上的鎏金牌匾上,薛溶月话音一转,哼道:“琼林阁胆子真不小。去,拿着这锭金子告诉店家,半个月后,我还会派人来取步摇,花样要新,做工用料要比那支海棠步摇还要好上百倍,否则我绝不与他们善罢甘休!”
净奴应声,复返后询问:“那我们还去酒肆吗?”
“拿上拜帖,我们去御安长公主府。”
轩帘落下,最后一丝话音消散于翠绿枝头,迎着红日,鸟雀将坊市的喧闹抛之于后,跟随香木马车远行。
“薛娘子,这边请。”
一行人穿过粉桃茜纱游廊,女官双手交叠放于腹前,垂首在前引路:“殿下一直惦念您,多次派人去府上探望,那时您尚在晕迷,一直未能见到。如今得知您登门,心下欢喜,只是被宫人绊住了脚,便请您先去汀兰水榭小坐片刻。”
“殿下记挂,臣女感激。那日事情荒唐,不免失态,今日特意来向殿下请罪。”
“怎么会。”女官笑道,“殿下与您最是亲近,见您骤然晕厥,心急如焚,更是将徐氏母子扣押起来,只等您醒来再发作二人。”
薛溶月闻言心下稍安:“我骤然晕厥,不知蒋家那位送信的小厮如今可是一同被扣押在府上?”
女官脚步一停,在薛溶月疑惑不安的目光中,她立在原地须臾,缓缓叹了一口气:“人死了。”
薛溶月眉头蹙起:“怎会死了,他不是被软禁起来了吗?”
“那日我奉命去抓人,待行至偏阁,却发现门怎么也推不开。”女官解释说,“招来侍卫将门踹开之后,便发现人已经吊死在房梁上。又正值您晕迷,我被殿下匆匆叫了回去,小厮的尸首已送去大理寺。”
眉头皱紧,薛溶月嘲弄一笑:“也不知我挡了哪尊大佛的路,要这般筹谋,置我于死地。”
女官宽慰:“自从宴席前一日夜里,您派净奴来禀有人要生事端,殿下便一直派我留意。此事虽疑点颇多,但也非全然无迹可查,殿下定会助您将生事之人揪出。”
“那日若无殿下庇护,府上护卫和打手也不能如愿安插进道观和园林中。”
薛溶月心知,那名小厮死得如此及时,幕后之人定身处盛宴,有心想向女官讨要赴宴名单,只是尚未开口,便见女官身形再次停下,错愕地看向前方——
游廊尽头便是汀兰水榭。汀兰湖水清澈湛蓝,映着几枝翠柳,数百尾锦鲤与打旋儿的落花嬉闹,随着星点波澜,又前赴后继朝水榭上的那道长身鹤立的身影游去。
一身描金绣竹暗紫圆领袍,腰间系着墨玉腰带勾勒出男子宽肩窄腰,男子侧着身子,露出一截白皙锋利的下颚,骨节分明的指尖将鱼食洒在湖水中,引得锦鲤争先恐后。
是秦津。
薛溶月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
【宿主注意,攻略目标出现!】
【宿主注意,攻略目标出现!】
【宿主注意,攻略目标出现!】
【请宿主尽快开始攻略目标,实时监测您的攻略进度为:0】
系统不嚷嚷还好,一嚷嚷薛溶月顿觉呼吸不畅,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黑。
【十日内若无进展,将会剥夺您的新生!】
系统声音含着浓重警告,在薛溶月铁青的脸色下,女官也是始料未及,讪讪不已:“这些时日,秦世子暂住府上,不成想竟如此不巧......”
瞥了一眼水榭上的身影,女官不敢再言语,刚欲将薛溶月请去旁处等候,便见那道身影转了过来。
那双素来含情脉脉的桃花眸此时不偏不倚落在薛溶月身上,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峰。
完了。
女官清楚,这场针尖对麦芒是跑不了的。
果然,对上这道直勾勾的目光,薛溶月深吸一口气,在系统警告声中绕过女官,径直朝水榭行去,声音冷淡:“秦世子,还真巧。说起来,你那日派人送来厚礼,我还一直不曾来谢你。”
气定神闲地喂着锦鲤,秦津闻言薄唇轻勾,清越的嗓音透着股慵懒:“客气什么,能治好薛娘子的病就是好事。”
距离秦津三尺的地方停下,薛溶月的目光从湖水中跳跃的锦鲤,缓缓移到秦津身上,从那双干净白皙的双手上移至他脖颈处的喉结。
他肤色白,脖颈处青筋清晰,凸起滚动的喉结嵌在其中,如同圆润玉珠。
薛溶月眼眸微眯,暗道什么时候能将他给毒哑就高兴了。
“毒哑刚给你送去厚礼的人,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举。”失去耐心,秦津将小罐中的鱼食尽数倒进湖水中,随手将空了的罐子挂在栏上,“薛娘子,你不会这般狠心吧。”
确定自己并未将盘算脱口而出,薛溶月顿觉惊悚,狐疑看着他:“看来秦世子有些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言语刻薄犀利,难以入耳。”
秦津抬眸,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薛娘子,我没有自知之明,只是你的眼神格外锋利,我又恰巧比较了解你罢了。”
薛溶月:“......”
薛溶月面无表情:“可惜了。”
秦津不耻下问:“可惜什么?”
薛溶月回以皮笑肉不笑:“可惜出门太过匆忙,没能为秦世子备下一副哑药,让秦世子见识一下我的狠心。”
眼眸微垂,秦津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薛娘子的狠心我早已领略。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薛娘子自普明寺回来后,却一直恨不得杀了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救命恩人,那日在普明寺里若不是你,我何至于会遇险。”
“别指望我会谢你。”想起那夜狼狈,恼恨再次涌上心头,薛溶月恨恨道,“秦津,母亲赠予我的那柄长剑你可喜欢?”
不待秦津开口,薛溶月便怒道:“应当是不合秦世子心意,否则也不会被扔进炼炉。”
秦津怔愣片刻,旋即挑眉失笑:“原来如此。怪不得薛娘子那日在寺庙中,要与我拼命。”
八年前,清河崔氏女与薛将军决裂,当初崔薛联姻时有多轰动,和离便惹了多少笑柄,崔氏将女接去汴州,远离口舌是非,两年后,崔氏改嫁他人,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刚过完八岁生辰,薛溶月就再也没有见过生身母亲,府中无人敢提起崔女,当年崔女为女置办的物什也被震怒的薛父毁了个一干二净。
那柄长剑是八岁的薛溶月思念母亲,偷偷藏起来的唯一念想。可在上元节那日,薛溶月在无意间亲眼见到那柄长剑被秦津把玩一番后,扔进炼炉中烧毁。
她如何敢信自己珍藏的剑落入秦津之手,匆忙回府,方知原来那柄长剑被父亲发现,让人将剑扔出府去,不待净奴溜出去拾回,就被正巧路过此处的秦津将剑捡走,最后在炼炉中被销毁。
恨意涌上心头,薛溶月抬眸看着秦津,杏眸中是无法掩饰的愤恨,还夹杂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呼吸急促:“当时母亲将剑递给我时你就在身旁,秦津,你明知那柄剑不止是我对母亲的念想。”
“此仇不报,我枉为人也。”
所以上元节那日,得知秦津去了普明寺,纵使大雪如絮,埋了上山的路,马车无法通行,薛溶月便步行,在漫天大雪中,踩着厚厚的积雪爬上了山。
若不是骤生意外......
深吸一口气,薛溶月将眼尾泛起的水光逼回去,咬牙刚欲开口,便见秦津那张骨相极为优越的面容此时格外严肃,忽而抬头望天,打断她放狠话的前摇。
薛溶月懵了一瞬,下意识跟着看去——
纵横交错的粉黛桃枝芸芸,嵌满春红,再往上看去,天色湛蓝澄澈,悠悠白云怡然,几行鸟雀点缀在其间,一片春光明媚。
什么也没有啊。
薛溶月恼怒:“我要放狠话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话刚落地,就听秦津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纳闷道:“我都比窦娥冤了,这天上怎么还不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