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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1年6月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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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的人讲究一个落叶归根。
他就是那摇摇欲坠的叶。
平平无奇的小城，便是他的根。
……
中午，胡辣汤店里基本看不着人，老妈也关了店回家。
饭桌上摆着几盘菜，甚至还有只烧鸡。
家里毕竟有个胡辣汤的早餐店门面，不至于一只烧鸡都吃不起，但老妈就是这样，勤俭节约到过分，平日里的饭菜一点荤腥都看不见。
今天虽然嘴上没说，但这烧鸡，是见他回来专程去买的。
宋城东拉了把椅子坐下，老妈在旁边问了声，“今天去学校老师说什么了。”
这话是问宋城东的，但宋智承认的倒是挺快，“打架。”
老妈刘女士一下子火了，把筷子摔在桌上，没好气地开骂，“你们老宋家就没一个好东西，老的欠一屁股债跑了，还得我一边还债，一边供小的念书，巴巴盼望着读出书来能挣点钱一起还债，结果倒好，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
宋城东也不在意，捡起桌上的筷子开始吃饭。
这话他从小到大听了没有千遍也有大几百遍。
他那“不是东西”的爹已经差不多十年没见过了。
宋智这个年纪正叛逆着，听不得这些唠叨话，那筷子都没拿一下就直接走了。
刘女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连外面的人都听得见，“你甩脸子给谁看？你上学打架还有理了？明年考不上就滚去店里打杂！”
这一顿饭吃完也没见宋智再出来。
宋城东吃的也不多，就着菜吃了半碗。
见他起身，刘女士瞧了眼他端在手里的碗，“咱啥家庭经得起你这么浪费，在外面大城市待久了大手大脚惯了，拿白米不当钱了是吧？”
要是放在以前，他定是会重新坐下把它吃完。
但现在，他担心吃下去没五分钟就要吐出来，“我不舒服，吃不下。”
老妈抬起眼瞧他，然后皱着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放着我喂狗。”
宋城东就那么把碗放下了，去了宋智的房间。
宋智躺在床上打游戏，听见有人进来才往这边儿看了眼，“干什么。”
宋城东把门关上往里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进来干什么。
好像有话想说，就像是人死前都想交代后事那样。
但是话到嘴边还真就不那么容易说出口。
宋城东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半晌才说了句，“小二，马上高三了，好好学，考个大学上，别成天跟妈生气。”
长兄如父这四个字，在他弟弟这儿从来就是句屁话。
宋智打着游戏，满脸写着不屑，“教育起我来了，你高中那会儿打架少了？”
看着弟弟这反应，宋城东倒也不意外。
以前这种情况他大概率就甩手走人了，好话爱听不听，考得上考不上，关他屁事。
但是现在明知道没几天好活，反而忽然对一切都包容起来了。
这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外面那个是一边还债一边抚养他兄弟俩的老妈。
宋城东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那板儿药扔过去，“你看看，这是治什么的。”
宋智余光瞥见那边儿丢过来一个东西，本来是不想看的，但这把大逆风局，他干脆也不想玩了。
宋智摸过那东西瞧了眼，看着药板儿后面没被抠掉得那部分上印着字。
那些小字里他只看见了两个字。
癌痛。
癌。
痛。
两个字一个比一个可怕。
宋智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连抬眼看他的时候表情都不一样了。
他又低下头盯着这板药看了半天，不太确定地问了声，“真的假的。”
宋城东笑了一声，“真的，就这几天了，顶多一个月。”
宋智的表情也一下子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是治了治不好吗？”
宋城东说，“没治，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迟了，不费那个钱了。”
“……”
这句话的落脚点在钱。
他拿什么去治。
尤其是癌这个东西，他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晚期了。
他如果之前告诉老妈，还不知道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又要发生些什么。
一种可能是刘女士大骂他到死都是个赔钱的，哭诉这些年她是如何如何还债，又如何如何养他俩长大的。
另一种可能是刘女士把唯一的收入来源胡辣汤店给盘出去，砸锅卖铁给他治病。
治癌的结果只会是人没了钱没了这个家也没了。
就像《我不是药神》那电影里说的，这世上只有一种病。
穷病。
要不是实在太疼，他连这药都不想买。
宋智盯着那板药，盯到眼睛都发酸，“妈知道吗。”
他声音不大，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了，“还没说，再等两天。”
等他把那些七七八八的后事交代完。
……
宋城东下午和宋智一起出了门，宋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这消息觉得太沉重了，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
宋城东跟他走到校门口，看着宋智进去后就往回走了。
路边的树遮天蔽日，给下面遮出一片阴凉。
他其实更喜欢冬天，喜欢下雪。
可去年下雪的时候他没好好看，甚至还皱着眉骂雪化了一地稀水车都打不着。
没想到那竟然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冬天。
什么下雪不下雪的，以后也看不着了。
他拿出手机给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打了电话，只说了简短的一句，“有空吗，见见。”
那边说有空，地点约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宋城东去得早些，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
没有任何的理由，就是靠着边儿能看见外面，看见外面人来人往，看见街头情侣吵架，看见缺斤短两的小摊和大妈扯皮。
好看，真的很好看。
他也是最近才迷上这人间烟火气，以前好好活着的时候一眼都懒得瞧。
直到看见外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是他的朋友二虎。
二虎把小电驴停在外头，笑着往里面走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城东，半年都没见你了，忙着挣什么大钱去了把人都累瘦了。”
宋城东这半年基本是吃了睡睡了吃。
很显然不是累瘦的。
但是一上来就说那么沉重的话题总觉得不太对劲。
宋城东也没正面接这句话茬，笑着抬了抬下巴，“别说我了，看你那朋友圈，跟对象还谈着呢？”
二虎笑的眼睛都没了，“年底就结婚了，到时候你就是赚千八百万也得回来喝这杯喜酒。”
这一句突然给他整不会了。
有点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挑这个头。
宋城东今天这话本来就是要说的，看这架势得提前说了，他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喝不上了，虎。”
二虎没听明白，“怎么。”
宋城东看着这双眼睛，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得病了，也就还剩……一个月吧。”
然后毫不意外的，陷入了沉默。
良久，二虎的声音都有些抖，“什么病。”
他叹了声，“胃癌，晚期。”
“你之前怎么也不说，不管怎么……”
宋城东直接开口把他说了一半的话打断，“行了，知道就行了，好久不见聊点儿开心的，聊聊你和你对象。”
二虎哪还说的下去，情绪上来那一刻，纵使是个粗心大意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也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
宋城东从咖啡厅离开后往回家的那条路上走。
脑子里在想还有什么事是没交代的。
但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
好像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像那种银行卡密码什么的，也完全没必要留下。
因为里面根本也没钱。
回来总共不到一天，后事好像就已经交代完……
也不是，还有胡辣汤店门口的那只大黄狗。
宋城东去超市买了两个宠物狗吃的肉罐头，回去专程给它带上了。
那条狗是流浪狗，天天在店门口转来转去，开早餐店的最不缺的就是那口饭，刘女士就顺便把它给养着了。
还给它起了个非常早餐店的名字，叫油饼。
宋城东到胡辣汤店旁边那条胡同口，朝里面叫了几声，“油饼，出来了油饼。”
没一会儿就瞧见“油饼”从里面跑出来，他蹲下身用钥匙把罐头开了放在地上。
“油饼”其实什么都吃，但他今天就是想破费给它吃上两口贵的。
满足一个人的愿望可能很难，但是满足“油饼”的愿望还是很简单的，吃好了就行。
宋城东看着吃得正欢的油饼，手机响了一阵。
一般没人给他打电话，尤其是他谁也不搭理的这半年，更是没人会找他了。
他摸出来瞧了眼，是沈藐。
那样的娇娇小姐走了还给他打电话，这是第一次。
宋城东看着屏幕，等到它自动挂断了也没接。
还是别接了吧。
就当他死了。
这句经典渣男语录从他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宋城东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什么叫就当他死了。
他本来就是要死了。
希望他的沈藐以后能遇上个好男人，升官发财先不说，起码找个长命的。
宋城东看着“油饼”把这个罐头吃完，又给开了另外一个。
这个姿势蹲久了腿麻，他也没再盯着“油饼”看，拿着手机起身往巷口外面走。
前面乱七八糟的电线旁，站着一个身姿卓越的女子，她拎着精巧的包立在那，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显眼的大logo，但只要出现，就是一个最贵气夺目的存在。
就像他说的，凤凰又飞来了麻雀笼。
沈藐看着他，眼眶都泛着红，“宋城东。”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