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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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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平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青铜刑椅上。
他活动了下双手,被反扣锁在身后,正要开口叫人,却感觉有些不对,手腕处重枷扣住,并不觉得冰凉。
回头去看时,原来是谢青云的杰作,帮他在手腕和铁锁间垫了一条缎带。
如此说来,坐下也不觉冰凉,侧头去看,果然是刑椅之上叠放了一件里衣让他坐着。
许安平莞尔一笑,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何须将这些照顾的这样周到,此时喊人的心思,却叫那丝带一绕,给缠磨殆尽。
他再侧头想细看那素色里衣,却不由想到这里衣从何而来,再低头去看自己,果然没穿里衣,连裤带也不曾系着。他原先长袍倒也算了,谢青云这一身短打,若是此刻他叫人来,再一站起来,那上上下下,暴露无遗,谷主的脸面都要丢尽。
九尾鞭刃倒是还给他留着防身,若是遇到危险也有个趁手东西。这玩意怎么越个狱,都要考虑这么周全?
这回是彻底不能叫人了。
谢青云这小妖精,还真是拿捏住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谢青云回来时便看见他这一副又气又笑的表情,赔笑道“委屈许谷主。”
这回倒是没有把他再敲晕,反而一回生二回熟地快速用内息和头发再把锁给解开了。
锁刚解开,许安平便冲着他踹出一脚去,谢青云笑着挨了。
许安平尤不解气,抽出九尾鞭刃,直接向谢青云面门袭来。
二人打架事小,只是此刻均只披着一件袍子,坦诚相见,闹出动静,让小鬼瞧见,有失文雅。倒不如让他先顺气,二人先将衣服穿好。
谢青云只退半步,胸前被扫红一片,火烧似地。
许安平喘息忽然粗重起来,他背过身去,把衣服脱下递给他“好好穿着,像什么样子。”
他原先一半是生气对方把他打晕,想出气,另一半也是孩子心态,想和他闹闹,面对谢青云,他总是觉得可以放下一身算计,真正轻轻松松的相处。
他没想到他会回来的,只是二人相识一场,对方难得算是他不讨厌的半个朋友。他误将他抓进来,算好时间纵着他跑了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半个朋友以后也还做得。
毕竟放眼整个江湖,也就只有这么半个,他认可,对方未必认可的朋友。
他几乎是忍着不舍,坐在刑椅上等他离开的。他那时忘记自己是一谷之主,还从无人敢将他这样绑起来,捆在牢里,他只是侥幸想,他们互相捆对方一次,是不是也算扯平。
就算不能继续做朋友,总不至于再多一个仇人。
可是对方不但没跑,还回来了,给他撒气。
他初次见面的时候,是没有心动的。叫卿卿,也不过是轻浮惯了的随口调戏,最喜欢看那些所谓正人君子不知所措的样子,可是对方没有,在“色香俱全”董易牙那里逃得一命,他觉得这人倒是有趣。
在太湖竹林与地牢,二人生死与共,他当时以为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对方却当了真。
许安平第一次接过来谢青云抛给他的邢怜时,是真的想把邢怜掐死的,就像那时,他曾经差点掐死谢青云。他要掐死谢青云的时候,谢青云没计较,他现在如果掐死邢怜,他会不会计较呢,会不会和他反目成仇,想要杀死他。
“换好了,你也穿上吧。”谢青云叫他,他已经坐回刑椅,领口处依稀能看到红色的伤痕。
他在等着自己把他锁住,许安平想,他只要想现在就可以要他命。
那时候也是,他看得比命重的刑怜扔给他,后背对着他,和比他强数倍的人对打,也丝毫不畏惧。
对面固然比谢青云强不少,想要杀他却没那么简单。不像他,他也比谢青云强不少,但想杀他,只需抬一抬手指。是因为谢青云认定二人已经同生共死过,便不设防么,还是觉得他救过自己,所以把命还他也不是不行。
可是谢青云也救过他,没有他配合,他自己逃不出太湖地下。邢怜两只眼睛还在滴溜溜的乱转,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所知,许安平看看前面,停了手,把孩子缚在身后,拿着九尾鞭刃,揉身而上,共同对敌。
既然随时都能拿这一命,早拿晚拿有什么区别,且先留着逗乐。
几月不见,回到焚天,生活似乎已经回到正轨。重用冰山的甄珠,同时用巴佘和剪刀制衡,不让剪刀一家独大,再给桐柱更重要的任务。可以穿更随意的衣服,但是与美人相拥时候,鞭刃仍然不离身侧。
这就是焚天的生活,他过去的生活,也是他未来的生活。
“商量个事。”那人突然说。
许安平疑惑回头,那人已经将自己锁回去了,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人讨好笑笑“下一顿能不能给稍微吃点好的。”
下一顿,当然,还有下一顿。
许安平几乎是难以自制的扑上去,他的嘴唇有些干燥,刚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口水都没能喝上。他头发倒是比刚才齐整,想来换衣服的时候,也简单梳理过,领口下大片皮肤的擦伤不知何时才能好,这满身通红的人。
许安平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也下腹火热,随意应下,急冲冲离开,走时候还没忘把掰弯的栅栏板正。
这地方他不嫩再待下去,从谢青云回来开始,他未来的生活便不再是原来的轨迹,而是那人,那妖精口中的下一顿。
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想那人出去一趟做了什么,而是回到自己的清心池,一跃而下。
清心池是他沐浴的地方,整个焚天谷各处,都有他的婢女与他玩乐,偏偏最需要人服侍的沐浴处,他不肯安排。
连甄珠,都不被允许进入这里,这处揭露他弱点所在的地方。
清心池是个圆形池子,能容纳他从各个角度完全躺平在池底。
他憋口气沉下去,是彻骨的冰凉。四肢逐渐麻木,噬心蛊也不似刚才嚣张,终于能顺顺当当喘一口气。
许安平几乎是逃回到这里的,在自己的地盘,还要找地方逃避,他不由在心里唾弃自己。
那人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否则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许安平是个很好哄的孩子,里衣和缎带隔凉,可以让他不计较丢人,留在身边的武器,可以让他不计较自己被敲晕,他将人绑在此地在前,可以让他不计较自己也被绑起来。
血流得更快,脸颊烧热,噬心蛊更开心的在他心里穿梭作乱,肺里空气不多,是即将窒息的感觉,胸口已经开始上下抽动,但这些身体的不适,他都无暇顾及。
热,一片炽热。
那炙热所向往的,就在距离自己大概十五里远的东南方向。
青云,青云,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青云,青云,我好难受,他想。
放空。
许安平在水下叹了口气,把双手从后背抽出,大量的冰水涌入口腔和气管,他快呛死了,不过没关系,他从出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的放松,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焚天谷不重要,魔教教徒不重要,十八年前的旧事不重要,父母之仇,焚心之苦都不重要。
清心池中混入的那一丝浑浊,冰冷中注入的那一股滚烫,他好像第一次为自己活着。
那次之后,二人便没再见过。许安平心中有愧,不肯主动来找他,他也被关着不方便去。
说是被关着,倒也不尽然。
谢青云在狱中并不闲着,除了内功修炼和演练刀法外,还时常向来往的小鬼打听焚天谷的事情,他也不打听那些机密的事情,只问问这焚天谷都有哪些人掌管着,问些八卦之类,便也到此为止。
磔刑的小鬼,本就是和那些不存活志的人打交道,彼此之间气氛压抑,哪里见过这样有活力的人,一时间都忍不住来找他聊天。谢青云拿出当初做江湖骗子时的本事,把这些土生土长没见过世面的小鬼,哄得一套一套的。
是以没有许安平的额外照顾,他还是混了个吃好喝好,等到大家彼此熟悉,小鬼也没那么警惕盯着他时,他便把牢门解开,溜出去在焚天里披着偷来的磔刑小鬼的衣裳转悠,在被发现前,再把一切恢复原状。
焚天谷易守难攻,若是让那群正道人士去研究,可能数月也没有结果,但是谢青云被关在这里,阴差阳错反倒是从内部,把这魔教给摸了个底掉。日子本可这样一直逍遥着,但是许安平却主动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