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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章 鱼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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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云此刻正躺在一张病塌上。
他撑起胳膊翻个身,以便更清楚的看到周围的情况。在翻身过来的时候,看到大肚蝈蝈向他疯狂摆手,尚且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时,人已经掉到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大肚蝈蝈把他扶回床上后,谢青云才发现这张榻是多么的窄小,他的头如果枕到塌上,脚便要悬在外面。他如果翻身,要先向反方向窜到边缘上,再一边翻身,一边挪动位置,否则这病榻上的人,便会立刻从这比棺材还小的板子上掉下来。
“听说逢春堂是第一大医馆,怎么还这样拮据?”谢青云不禁疑惑。
大肚蝈蝈拍着自己的肚子,啧啧的回答“这已经是这里最阔绰的房间了,更多的病人还在外面站着等待诊病。”他的肚子拍起来没有从前那么响,谢青云仔细一看,果然他已经较从前更瘦,想来他是为了付昂贵的诊费而节衣缩食。
听见这边的动静,已经有一个小药童跑过来服侍“阁下的病可是大好了,请去外间把银子结了。”
他本来也没有病,只是被打晕了,谢青云也不知逢春堂“治病”治的是什么,总归他对这地方全无信任,巴不得快点离开,便自己支起身子下地。
他的脚踩到地上,像是踩到棉絮一样,一点力气也吃不上,当即便瘫软在地上,狼狈的像是一只落汤鸡。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大肚蝈蝈蹬了那药童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大肚蝈蝈虽然行事上没什么礼法规矩,但是对谢青云倒是真不错,立刻就来把他扶回榻上,有些不满的抱怨“身子骨这么弱,我还怎样与你打架?”
谢青云也笑,在昏暗的油灯下,他笑起来像是带着蛊,特别勾人“刚刚倒不是这药童的声音。”
他向声音的来处看,逢春堂为了节约成本,灯油用的是最下等的,即使燃的很旺,周围远上一步,还是一片黑暗。谢青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半个人影子也没看到,却依然朗声问他“阁下既然想笑,又何必忍耐?”
隔壁塌上又传来一阵咯咯地笑声,笑声又尖锐又急促。
大肚蝈蝈往这个方向瞟了一眼,不由大笑出声音来“你嘴上挂着这么个东西,怎么吃饭呀?不能吃饭,岂不是要挨饿?你既然是嘴巴烂了,又为什么要躺在病床上,而不去外面等着?还是你饿得没劲站起来,即使有钱也只能在这里躺着?”
他不必别人回答,自己已经给出一连串的猜测来。
“他在这里几日了,你才见他?”谢青云问他。
“你们一大一小两块石头,把我的心都操碎了,我哪有心情和时间去留意别的东西,不过等你好了之后,总要再给我烤鱼来还账才是。”即使是在这样窄的塌上,大肚蝈蝈也丝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上面,谢青云只能半曲着双腿。
但是他并不因为这个别扭的姿势而怨这只蝈蝈,反而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朋友。
咯咯咯咯,旁边又发出一连串声音,小药童听不下去,走过去,也消失在黑暗里。
谢青云听小药童说“你的嘴巴都被匕首穿上了,怎么还是要讲话讲个不停。”
那人咯咯咯了一串,小药童也没再答话,似乎已经离开。
谢青云第一次听说嘴巴能穿过一整个匕首的,那是他原来看江湖艺人玩耍的把戏,没想到现实中有人被这样穿过,好奇心起,已经举起灯盏一路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向声音那里走过去。
大肚蝈蝈怕他摔倒,一直在侧边准备接他。
这个人躺在塌上,两撇八字胡子被卷在耳朵上,两颊瘦削的凹陷,嘴巴大张着,果然被一把匕首的刀刃横穿而过,所以他合不拢嘴,一说话便是咯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怪笑。
谢青云又将油灯顺着他向下移,看到他衣服穿的花花绿绿,破破烂烂,也不像是有钱之人,身边也无人服侍,只是不知如何才能住到塌上来,正要上手摸索,脉门已经被床上伸出来的手扣住,又是一阵怪笑。
“兄台,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我检查你的衣服也没有恶意,可否把手先放开呢?”谢青云和他打一个商量。
不等他这句话说完,那人已经放开了他,倒不是被他这句话说服,而是他已经不得不放开,身边的大肚蝈蝈已经和他交手了五六招,他不得不双手全力应对。
他动作一大,袖口和衣服口袋里便滚出金珠子来,在地上被光照的一闪一闪,想来他便是用这金珠付费。
大肚蝈蝈停下手,把金珠一一捡起来,又在塌上抓一块破布,把他咯咯不停的嘴巴给赌住,他刚把布塞进去一半,剩下一半还在他嘴巴外面,里面的布已经被匕首割成两块,他再塞布,布就从匕首的刀锋处被划开。
二人凑近细看,只见匕首的刀侧凹凸不平,似有刻痕。再细看时,刻着两个篆体的字“鱼肠”。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把上古神兵,五把神剑之一的唯一一把短剑“鱼肠剑”。当年藏兵阁曾重金悬赏此剑也未得,今日竟然让他们在这里遇到。
那人嘴边已经结了黑色的痂,他一开口又留下血和脓液来,谢青云看得直皱眉头,“医师怎么不替他拔剑?”
“这里的医师出去云游了,现在只有药童在这里,所以病人也只能排队等着。”大肚蝈蝈回答他,不等他问,又继续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要问医师云游干什么去,我早已打听过,这附近的豪族赵家的老员外赵员外卧病在床,医师亲自去上门看诊,一直住在那里,已经住下快两旬。”
“那前面该排了不少病人才是,我怎么有幸躺在这里?”谢青云只当他是在吹牛。
边上的塌上传来沉闷的呼吸声,想来是本想说话,结果声音被布给闷住了,看来若是那人嘴巴里的剑被取出来后,倒是可以做大肚蝈蝈的知己,都已经难受成这样,还不忘记要说话。
“你是有所不知啊”大肚蝈蝈摇起头来,难得卖了个关子“这里本身应该是有许多人的,但是现在你却能躺着,是因为他们都走了。而他们走,是两个原因。”
谢青云知道这人等着自己发问,只是自己一问,他便来了兴致,更不肯说,所以忍着好奇不开口。
果然他等了一个呼吸的功夫,看他还未询问,已经忍不住,顾自接话道“第一个是他们手头很紧,交不起这里昂贵的费用,所以等不到医师回来,便已经提前离开。”
他说完第一点,又瞄了一眼谢青云,看他还没有半点关心的样子,只好继续说“第二个是他们病的很重,等不及医师,便已经两腿一蹬,归西啦。”
人家归西,让他说得像是婚嫁般喜庆,这人是真没什么最基本的道德感和社会认识。
不过谢青云倒是不计较这个,他在这里面听出了更重要的东西,“这里的诊费是多久一交?”
“一日一交。”这回大肚蝈蝈话变少了,简直可以用惜墨如金来形容。
“那我们的银子,还能交多久诊费?”谢青云问。
“今天的。”大肚蝈蝈低着头,似乎很自责。
“那看来明天便要被赶出去了。”这件事正中谢青云下怀,所以他说这句话时,语调也是轻快的。
大肚蝈蝈突然盯着他腰间的玉玦“我身上值钱的东西早都当了,你这块玉玦若是当掉,还能值不少钱。”
没有人会把价值连城的玉玦大咧咧的挂在腰上,这就像是对周围的小偷和劫匪宣布,我有钱,快来对我下手。所以谢青云把玉玦外面裹上了一层泥巴,它看着已经像是一块不值什么钱的私人印章。
没想到大肚蝈蝈却一眼认出它来,他虽然不识礼法,倒是认得值钱的物件。
谢青云把玉玦捂住“就算是你将我卖了,我也不会把这玉玦卖给你。”
大肚蝈蝈又笑开了“我若是真的想卖,早就趁着你昏迷的时候把他偷走,又何必现在问你?”
那你现在又何必试探我呢,谢青云想问他,却被蝈蝈抢先开口道“我已经有了办法。”
大肚蝈蝈将地上的金珠子捡起来,揣入怀中,身边传来重重的捶榻的声音,可以想见那物原主的气愤之情。
那人衣着破烂,显然不是有钱之人,身上却能掉出金珠子来,自然是或偷或抢所得来的。
“你也不必着急,这珠子本来就不是你的,连这把剑也不是你的。”蝈蝈盯着他脸上的剑,像是鬣狗看见羚羊。
他倏地抽出手想要拔剑,那已经饿了许久的人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榻上跳起来,躲过他的一击,更多的金珠子骨碌碌滚下来。
谢青云福至心灵的在地上捡珠子,珠子有反光,他捡着倒也不累。
大肚蝈蝈则跳来跳去的攻击他,让那人不得不一会伸长胳膊,一会又伸出腿去。待二人又比划一阵,没什么金珠再掉下来,大肚蝈蝈才停了手。
谢青云手里已经捧了一大把的珠子,二人相对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