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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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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义四年,年迈的大祭司罹患重疾,只能仓促的将自己刚满十七岁的小徒弟推上大祭司之位,让她此生以面纱示人,将此身献予神明,终生不得婚嫁。
楚言梦便是在继承大祭司的仪式上,第一次见到林此宵。
他们二人有些相像的地方,都是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高位,林此宵二十岁成为顺天府的府丞,只不过他是凭自己本事坐到这个职位上,而楚言梦是万般无奈被推上来的。
楚言梦戴着黑色面纱,身穿大祭司的袍子,跪在祭坛前,四周寂静无声,都等她叩拜神明时,一个隐忍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笑声的主人。
林此宵正用手背挡着唇角,双肩微微抖着,半晌才注意到自己正被众人注视着,他愣了一瞬,然后下意识看向祭坛前的楚言梦。
二人的视线隔着那层面纱交汇,片刻后楚言梦看到林此宵缓缓抬起左手,指着她右肩柔声开口。
“你沾到鸟屎了。”
顿时所有目光转移到楚言梦身上。
楚言梦急忙看了一眼右肩,衣袍上确实沾着一坨鸟屎,她的脸颊立刻就开始变得发烫。
可那日的噩梦还没有结束,林此宵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令她讨厌的话。
“你是鸟屎祭司吗?”
每位大祭司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化神名,老祭司的化神名为青鹭,而楚言梦则是犀羊。
但因为林此宵的一句话,鸟屎祭司这四个字一直从楚言梦的十七岁跟到了二十岁。
那一天楚言梦回去哭了许久,翻遍了所有书籍,誓要诅咒林此宵此生官途不顺,天天被鸟屎砸。
第二次见面,是在万寿节那日,王公百官朝贺天子,好不热闹。
那天的人很多,可楚言梦还是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林此宵。
林此宵的眉眼都天生的微微上挑,带着一股清冷的锋利感,轮廓棱角分明,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视线阴冷地看着远处高高在上的天子。
当时楚言梦并未在意那个视线,满心想的都是,她要如何才能将自己丢脸的事情报复回去,于是当看见林此宵起身独自离开大殿,她也悄悄地起身,跟了出去。
漆黑的夜幕,昏黄的宫灯,男人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中踽踽前行。
看准时机,楚言梦突然从一旁跳出,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喜笑散洒向林此宵。
这种粉末只要肌肤沾上一点,便会奇痒无比,还会起大大小小的疹子,只有用榆树皮清洗才能解开喜笑散的毒性。
想到林此宵难受的样子,楚言梦就忍不住想笑。
可转身要逃跑时,林此宵却倏地抓住她的手腕。
“鸟屎祭司?”
楚言梦的身体一顿,她很确定自己将喜笑散弄到了林此宵的脸上,林此宵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奇怪地回头看向林此宵,发现林此宵的脸上已经出现大片红点,可他似是没有感觉般,漆黑的眸子淡淡地望着她。
那双眼睛过于深邃,楚言梦每次和他对视,都有一种自己要坠进去的错觉。
楚言梦的瞳孔微微放大,许久才回过神,指着林此宵的脸震惊道:“你不痒吗?”
“痒?”林此宵微蹙眉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片刻后摇头。
楚言梦皱眉看着他。
她用了恶劣的报复手段,可林此宵的反应并没有让她得到报复的乐趣。
看着林此宵脸上越发严重的红点,楚言梦轻声叹息。
罢了,用喜笑散偷袭他已经有些过分,她不能再放着这个连痒都感觉不到的傻瓜不管。
她甩开林此宵的手,转身冷声说道:“跟我来。”
林此宵也没问去哪里,只乖巧地跟着她向前走去。
灯影摇摇欲坠,两个人一前一后,影子彼此交错在一起。
楚言梦将他带到皇宫中最偏僻的地方,那里有一口宫人们鲜少会用的井。
她沉声命令道:“打一桶井水上来。”
林此宵眨眼看着他,眸中满是疑惑,不过最后还是按照她所说的做了。
水打好后,楚言梦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将里面的榆树皮倒入桶中:“洗脸。”
这次她说完半晌也不见林此宵有动作,她不悦地看向林此宵,又强硬地命令道:“洗脸。”
林此宵却看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见他笑,楚言梦就有些恼火:“你笑什么?!”
林此宵:“你下命令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这或许在别人听来是夸赞的话,可从林此宵的口中说出,却无比令楚言梦讨厌。
一气之下,她直接将手伸进桶中,沾了水后按在林此宵的脸上,粗暴的帮他洗起脸来。
转瞬林此宵的脸便被她揉搓的通红,感觉差不多洗干净了,楚言梦一言不发地起身准备离开,只盼望今后再也不要和这男人有交集。
可她刚起身,林此宵便又唤道:“鸟屎祭司。”
楚言梦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气恼地回道:“我是犀羊祭司,若你再说那两个字,我便让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在这个国家,大祭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很少会有如林此宵这般大胆羞辱大祭司的人。
楚言梦以为这样吓唬他,他就会收敛些,没想到林此宵却依然掩唇笑着。
林此宵:“好啊,反正无论是痒和痛我都感觉不到,砍头于我来说没有痛苦,只是长眠罢了。”
楚言梦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
这世间最可怕的便是连死都不怕的人,他们对自己都足够决绝,对他人就更不会心慈手软。
而此刻,她眼前的这位就是不怕死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林此宵突然问道。
楚言梦冷声回道:“大祭司的名讳岂是能让你知晓的?”
林此宵的唇角弯了弯:“我不喜欢你的化神名,冷冰冰的,如果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那以后我都叫你鸟屎祭司了。”
楚言梦:“你敢!!”
林此宵:“都叫过这么多次了,我有何不敢?”
楚言梦气得整个人都鼓了起来。
这男人绝对有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他了,竟被他如此针对。
偏她只有嘴上说说砍林此宵脑袋的勇气,真让她去告这个混蛋的状,她还没那么狠心。
她在心中暗骂林此宵时,林此宵的唇瓣已经又有要张开的架势,而且看口型第一个字就是‘鸟’。
楚言梦实在不想再听到那两个字,下意识吐出自己的名字:“楚言梦。”
林此宵有一瞬愣怔,片刻后朝她露出柔和的笑意。
“言梦,你有一个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