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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特殊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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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电动玩具折磨了他整整一夜。
筋疲力尽的他不知何时陷入了沉睡,临近清晨,房间外一阵喧闹将他吵醒。
温丛嵘身体滚滚发烫,双脚发软,掀开被子,身躯轻飘飘的。
他想从床上站起来,却无力地摔在地上。
幸好地板上有厚厚软软的地毯,并不疼,只是他的手压在了一个奇怪的物体上,将他吓了一跳。
抬眼看去时,方才发现那是个精致可爱的玩偶。
确切说是一堆玩具。
白色、黑色、棕色,各种各样的小熊在地毯上围成了一个心,中间摆放着一张白色贺卡。
上面用英文写着几个大大的字母‘welcome to my family.’。
卡片里还有几个孩子的相片,分别写着他们的名字和在木村之家的身份。
“砰砰砰!”他正看的认真,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温丛嵘心中一惊,外面的人却特别有礼貌地问道:“Can I come in?[我能进去吗?]”。
他没有说话,而对方没有得到他的首肯,也没有擅自闯入。
温丛嵘起身,慢慢挪到门边,轻轻打开了一条门缝。
那个叫木村的男人端着饭菜,向他问好:“Would you like to have dinner with us? Or...[你想和我们一起用餐吗?还是……]”
然而,温丛嵘什么都没说,直接从对方手中端过盘子,再次关上了门。
他站在门后,听见门外男人的叹息以及一个女人的声音。
刚到木村之家时,他就在那间屋子里整整三日,虽然拿过对方的爱心早餐,但是他依旧不吃不喝。
托盘上除了食物,还有外伤药。
而自己呢?
温丛嵘想,那时的自己还真是有些肆无忌惮。
面对一个待自己如此善良的买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作为x/玩偶的身份。
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房间。
这些天送来的食物和玩具堆了满地,可他却痛苦不堪……
— — —
“温温?”罗承恩轻轻推推他的肩头,温丛嵘一个激灵从回忆中惊醒。
他又一次蜷起了身体,黯然道:“我想木村了,真的很想……想去日本。”
“兹——!”车子忽然停下。
罗承恩将车靠在路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透过镜子盯着里面的男孩,沉声道:“你能跟我谈谈吗?”他用平等的语气与他说话,不再将温丛嵘当成一个受伤的孩子。
只不过他的好心却被拒绝了:“我不想和你说。”
温丛嵘直截了当,罗承恩不管他的反对,愠怒道:“那个人他不是你的父亲,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他才是伤害你最深的人!”
“随你怎么说。”温丛嵘不想听,捂着耳朵不予理睬,一双眼睛看向窗外,暗沉沉的景色、嘈杂的人声真让他心慌。
罗承恩也不再说话,两人之间是长久地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个不正常的孩子沟通。
罗承恩从没见过像木村那样的人!
那样心坏的人。
那样的人,不该活在世界上,去伤害更多无辜的孩子……
在温丛嵘允许的情况下,罗承恩曾为他进行过催眠,倾听过这个孩子叙述他内心的故事。
那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永远是故事,只有自己身上的才是惨痛经历。
罗承恩知道,这个世上没人能够感同身受。
世界上最狠的骗子就是感情骗子。
他知道一个日本男人购买了他,温柔和善的像个“父亲”。
而小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对方的呢?
那不是一瞬间,而是善良累积的成果。
温丛嵘说他最痛苦的是身体里无法取出的玩具。
在他抵达那里的第四天,他不再为那个男人开门了。
对方找人破门而入,他已经虚弱到脱水,无法吃喝。
他难以排出那个电子球,身体已经开始发烧。
是木村请来医生用专业的工具为他取出了那可怕的东西。
罗承恩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变态,会对一个孩子进行这样惨无人道的虐待!
有时候罗承恩也觉得温丛嵘能活着离开那里简直是个奇迹。
他要多么早的懂得察言观色才能在一群变态中无刀无枪的赢下一场又一场的血战……
他有一颗肾脏从小就有问题,那个时候旁/光也差点憋炸,他躺在床上,如同死了一般,一直哭一直哭,只是流泪,不敢发出声音。
是那个木村亲力亲为的照顾着他,安慰着他。
从那之后,木村便在每个夜晚哄他入睡,为他讲故事。
如此持续了大半月。
那个男人对温丛嵘的耐心和信心,超过了所有孩子。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像个“好父亲”。
他的演技演出了真情流露,但这也正是他的狠处!
罗承恩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忍不住想要问问温丛嵘:“这么多年在我身边也好,在你哥哥的身边也罢。我们应该比那个男人做的都好,为什么你还是觉得那个男人更好?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个坏人,却还要对他念念不忘呢?”
罗承恩后修心理学,他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但是温丛嵘并没有典型的症状。
他对木村的感情没有依赖、服从和崇拜,更像是不服气与不甘心。
“我很痛苦的。”温丛嵘目视前方,木讷讷的只会说这一句话。
他很痛苦,无以复加,无法形容。除了这句,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再也不会信任和爱上任何人吗?”
罗承恩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温丛嵘早就失去了依赖一个人的能力。
依赖的基础是信任,信任产生依赖,才有可能生出喜爱的情绪。
而他会的只有算计和演戏。
他和木村寻之间,就是谁的演技征服了谁。
显然,他败给了成年人,这并不耻辱,因为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其实很容易被感动,只是现在他长大了,也因为木村寻,而不再轻易感动。
他有些无力地看向罗承恩,眼中似乎满带泪水,苦涩一笑,道:“你知道PUA吗?”
“什么?”罗承恩蹙眉,他自认为知识广博,却也不是很明白这个新鲜的名词。
温丛嵘忽然坐起身,眼中瞬间熠熠生辉。
他忽然变得很亢奋。
罗承恩觉得他的躁郁症又发作了。
温丛嵘扭头看着他,兴奋地舔舐着唇角,像个成熟的大人,嘲笑他:“PUA就是Pick-up Artist,搭讪艺术家,把妹达人。源于美国,不过,这个概念这两年才出现在大众视野。但我们学的还有区别,我们针对男性。从很早就开始学习,学习如何控制别人的感情,如何收放有度,我用这种方法同时和数名恋童癖男人搭讪,他们都爱我,愿意在我身上花钱,我把赚来的钱全都给了爸爸。”
“什么爸爸?哪个爸爸?”罗承恩不喜欢温丛嵘总喊那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为“爸爸”。
因为那些根本就不是他的爸爸!而是一群变态!
“我忘记问了呢。”温丛嵘笑着,冲罗承恩坦诚道:“我一直喊他爸爸,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温温!”
“嘘!”温丛嵘忽然竖起手指,让罗承恩噤声,自顾自不安分的又道:“他成功让我喜欢上他,愧疚于他,我输了……赢不了了!太假了……”
“你在说什么?”
“我很痛苦……”他无助的重复着这句话,低下头,竟然在哭泣。
温丛嵘再也不会去爱任何人,因为他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他会的只有猎捕。
用一种模式去接近任何人,用一种模式和别人说话,下意识的引导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爱,任何爱,在他的眼中都是一场游戏,而他就是最强王者!
他不断的在渗透别人,他觉得自己很恐怖,可他已经无法改变。
他现在在哭,伤心是真的,无法改变而痛苦是真的,但他又在演戏……演给罗承恩看,假装弱势,乞求他的同情,避开他不想谈论的话题。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和罗承恩聊起木村寻。
“温温?”
罗承恩的声音果然软了下来,好像要安慰他了,温丛嵘适时闭嘴,不再说话。
可他内心的纠结,依然无处安放,无法发泄。
他太在乎木村寻了,他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买主。
木村教他读书画画,让他与孩子们沟通交流,或者带他去游乐场,为他买冰激凌。
他喜欢木村,就在一瞬间。
那天晚上,和往常一样……真的,很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