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交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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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蝉鸣不断，窗外仲夏难安，晨阳不燥，早风还凉。
不知是哪一阵风，吹醒了熟睡的少年。
少年眼眸轻撑，尝到阳光的味道。
他起身下床，半眯着眼东摸西走总算到了厕所。
洗漱一番过后总算从了无尽头的睡意里露出个头，他摸过桌上的手机，来电显示处有七个红点。
未接电话，鹿姐，七个。
这个鹿姐，名叫鹿邑，跟他认识得挺巧，他刚开始画漫画那一年，鹿邑刚好去同一个漫画社作兼职，两人都长得起眼，于是见面的时候会打个招呼，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他拨了过去。
等待电话接通这会儿，他点了根烟，烟雾在嘴里翻了个面又从齿间流出。
电话一接通就是那边聒噪得不行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小夜弟弟！东窗事故了！寡人有疾啊！”
“什么鬼？”他拿远手机揉了揉耳朵：“说个在下能听得懂的行吗陛下？”
“江江江江明不见了？！”鹿邑叫道。
他含了口烟在嘴里，在鹿邑的大惊失色下让他忘记了自己和江明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三点一直待在一起，甚至真的以为江明不见了。
“你你你慢点说，怎么回事？”他慌了片刻。
“就就就是我刚刚给他发消息他一直不回，打电话也不接。”鹿邑慌慌张张说。
他猛地反应过来，特别想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会被鹿邑带了进去，无奈地说道：“我说个心里话，他有几个时候回你消息接你电话了，别急了，他现在在网吧快活，东窗没事。”
“他在网吧？！”鹿邑在他的几句话里挑出了最有用的这句，也许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女人就是容易忽视那些感情上的冷嘲热讽，挑出一句快活话来。
鹿邑就是其中一个。
“是的呢姐姐。”他说道。
“哪个网吧？是不是你们经常去的那一个？”电话那边问。
“是的。”他说完就感觉不对，立马改口：“不是！”
已经晚了，电话已经挂了。
只能默默为江明祈福。
不出意外，半个小时过后他接到了江明的电话，电话那边隐忍又怒气冲冲：“陈恙！你怎么把这烦人精弄来了？！”
“我他妈睡懵了，顺口就说了，再吼老子不来上学了！”陈恙喊道。
“夜哥我错了。”江明立马坐火箭抵达怂逼天堂。
陈恙之所以叫夜哥是因为画漫画留笔名的时候他留的是C夜，江明觉得实在好笑，就取了夜字来喊他，刚开始喊陈恙满脸都是再喊一遍老子让你知道社会险恶，喊久了过后都麻木了，就成了满脸是给老子喊大声点！让祖国人民都知道你他妈有个夜哥了不起！
……
“嘿！好想唱情歌！看最美的烟火！在城市中漂泊！我的心为爱颤抖！”
“嘿！嘿嘿！曾经！迷失风雨中……”
一男一女人手一个酱油瓶，站在他们儿子的床前“深情”对唱，愣是把一首广场舞歌曲唱出了摇滚的风格。
“一男”眯着眼，满脸写着陶醉；“一女”弯着腰，满身写着自信。
床上的人实在按耐不住，扯着头边的另一个枕头乱扔过去。
两人停下歌声，爸爸严肃得很虚假：“喻晚同学我郑重告诉你！在这个家，你虽然是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你不能乱扔东西，因为那是你父皇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喻晚殿下！我命令你立刻马上起床来！”爸爸继续喊道。
“喻晚大侠！江湖需要你拯救！武林需要你加入！”爸爸喊。
“喻晚先生！这个世界本来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我们就是要把握这大好时光去走出一条又一条的路！”爸爸喊。
床上的“喻晚同学”、“喻晚殿下”、“喻晚大侠”、“喻晚先生”猛地坐直身体，用一种下一刻就能飞出刀来的眼神看着他爸妈，咬牙切齿地说话：“我给你们拜个年好不好，能不能消停会儿？”
“看来是醒了。”爸爸喻早恢复如常，说完漫不经心地出了他的房间，妈妈袁梅也跟在后面出了房间。
只剩一个儿子在屋里抓狂。
被两位这么一闹，肯定也是睡不着了，干脆就起床洗漱去了。
今天是高一新生开学，吃过早饭后喻晚往书包里扔了几本习题册就出门了。
九月份的太阳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叫嚣，烤得水泥地面滚烫，这要是光脚走两圈，脚底大概会冒香气。
喻晚已经搭到车，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只耳朵塞着耳机，留了一只耳朵来听广播。
“下一站副南区，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广播里的声音一字一顿，不拖泥带水又不夹杂任何情感，车上有闹在一起的孩子装腔作势地模仿着那般规行矩止的语气，说完便一堆人笑了起来。
车终于开到下一站，副南区。
司机刹车之时，喻晚随处看了看东西，检查完就下车了。
开学的日子总免不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喻晚无奈在人群后面等了好久才下车。
刚碰到地，脚都还没熟悉这块地，就发生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就在二十秒之前，他从后门下车，走到前门时，不知道是谁，一上来就搭着他的肩把他往车上拽。
喻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拖拽着上了车，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车上了。
车－－继续着下一个路。
他望着车，望着向后倒去的景物，望着这个奇妙的世界，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毁灭地球。
气人的是他居然不知道是哪个傻逼把他拖上来的。
“不好意思让一下。”男孩的声音很清澈，飘过来的时候他觉得有些耳熟。
特别像刚刚他被拖拽上来时在他耳边喊着：“哥们儿挤啊！别怕我保护你，哥带你飞！”
正是刚刚那个自以为是的傻逼。
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金色头发的男生，看起来不大，年龄和自己相仿，只是要比自己矮上半个头。他头发长，于是往上扎起了，眼眸清澈，双眼皮细细的，唇薄鼻挺，肤白面俊。
衣服是一件时下流行的黑色印花衬衫，短袖，印花是鹤鸟，可以看到姿态各异的鹤鸟缠绕在他衣面上，裤子是一条黑色破洞牛仔裤，穿在他腿上有些宽松的意思；一只耳朵上是两个扣环。
正是陈恙。
喻晚随便看了两眼，其实他这身虽是有些花枝招展，但也不至于伤眼，甚至可以说是好看，但喻晚还是很想为他放一首DJ，就是那个－－精神小伙，不请自来！
下一秒就真的精神小伙不请自来了。
那个金色头发的男孩朝他走了过去，拉上他旁边的扣环，露出一个笑来说道：“哥们儿，不用谢，刚刚是我把你弄上来的，我说了带你飞就飞上来了，不用太感动，这个世界好人很多。”
喻晚下意识眯起眼来，神色满是厌恶，很久没回他的话。
陈恙见他没说话，以为他是太感动了，于是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黑色T恤，黑色运动裤，黑色书包，黑色头发……黑色眼珠。
他长得很帅。这是陈恙的第一念头。
皮肤白，五官硬朗而精致，下颚线条是锋利流畅的，黑色发丝下那双眼睛最是好看，眼皮一横而过，眸子因为是深黑就显得整个眼睛很有神。
这样的好看在生活中其实很难遇到，好看得精致又突兀。
就是眼神不太善，脸色很臭，是那种旁人见了都写给他唱一首“你牛什么牛”的臭。
陈恙正欣赏他的脸时，喻晚开口了：“我他妈是下车的。”
“啊？什么？”陈恙还没缓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你脑子有问题？”喻晚满脸不耐烦。
“你怎么骂人呢。”陈恙道。
喻晚语气不比脸色好：“骂的就是你怎么着？”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回报，我好心把你弄上来，你还对我又吼又叫，别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陈恙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现在最好是闭嘴。”喻晚隐忍着说道。
“诶你－－”陈恙说着话时松开了扣环，就在这一刻，公交车猛地刹住车，他的重心以光速飞到了外太空，身体失衡，一把摔在喻晚怀里去。
原本就气得不行的喻晚感受到温度后第一反应是抓起他的后领把他扔开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喻晚吼了一声。
一直以为自己帮了他的陈恙更恼：“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人是喝了三百斤啤酒吗，咋就那么大的气！”
公交车后面人群蜂蛹而出。
“不瞒你说，老子刚刚是下车的！我飞你大爷飞！傻逼。”喻晚喊完也跟着下车了。
他走得急，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陈恙在车懵逼了一会儿。
所以说……他刚刚帮了个倒忙？
……那刚刚自己那么理直气壮。
喻晚气得往自己箱子上揣了一脚，手机这时又响了起来。
“喂，儿子，到学校没？”电话里喻早的声音传来。
喻晚望着四周，无奈说道：“……快到家了。”
没办法只能重新搭车去副南，好一番折腾这才到了地方。
副南中学。
门口的景象和公交车上下车的景象差不多，乌泱泱的，眺望而去，全是人头，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喻晚有些后悔拦住某对夫妻不让他们来，至少以他老爸的体积还是可以在人群中为他开一条路的。
在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人才散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破门而入。
根据寝室安排找到了自己的寝室，他把箱子往里一扔就走了。
又根据教学楼下贴着的表，喻晚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高一六班。
教室里全是陌生的面孔，无论好看与否，他都看得有些不舒服。
“我靠，你看那个！”
“我操好帅！”
“我他妈读九年书都没遇到过这么帅的。”
“这个男的我预订了。”
这是女生。
“我靠！这人快一米九了吧！”
“这么高，老子怎么就不行！”
“卵了，这下没法泡妞了。”
这是男生。
本就燥热的时候，嘈杂混乱的教室让喻晚更是不爽。
他来得比较晚，班上的位置坐得差不多了，于是迈开长腿，去了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
大家总是往他身上愁一眼盯一会儿的，搞得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要不是和这些人都不熟，他都想骂人了。
无奈只好戴上耳机低头看手机，把这些令人烦躁的物种忽视去。
陈恙在副北吃了早饭过后也去往学校报道了。
其实是不想来的，可是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吵了自己近一个月，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被迫去了江明即将念的高中。
副南中学。
回忆起那近一个月的煎熬，脑袋就嗡嗡作响。
“我跟你说，副南中学特别棒，那里繁花似锦，阳光充足，宽阔广大，我以前初中就是那念的，不骗你，超级好，重要的是那里是初中高中混合校，有很多初中的小妹妹～”这是江明的劝说。
然后就是那个女的－－鹿邑：“读书好读书妙啊，读书可以丰富我们的阅历，增长我们的见识，我们可以了解到前所未知的大千世界，目睹无比辽阔的疆域，时代尚未停滞，少年怎能堕止啊！”
最后是他的上司，漫画社老板－－萧禹州：“老子就一句话，要是不念书，我他妈就飞到你那儿去抽你，抽到你去学校为止。”
陈恙那段时间几乎一闭眼，耳边就会响起“读书吧，读书啊，读书去吧……”
于是就读书来了。
他虽心有不快，却还是会精心打扮一下，一身上下就差在头顶插朵花了。
他基本算是最后几个到的。
刚到学校的时候有点仿徨，在校门口站了近十分钟。
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无奈吧。
他就住在副南这一块，没读书的那几年他其实也无意间来到过这个地方，
他看到过匆忙而过的学生，听见过始终如一的下课铃，闻到过校门口树上的花香，甚至也心动过，憧憬过。
如果没有那些事，他也是这样生活的。
但那时候只当是沿途的风景，走马观花般瞧了几眼，便走开了，只是一个活脱脱的路人。
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来这里读书，成为下一个路人的风景。
终于停下思想进门的时候，却被保安拦住了。
说是他这打扮不像个学生的样子，愣是不让他进。
陈恙跟他说了约莫十分钟的好话才终于进了校门。
他走走停停地寻找着自己的教室。
最后停在高一五班门口，打算进门去。
“快快快看！”
“门口那人。”
“我操，我们班的吗！”
他又倒回去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转身走了。
激动了一气的同学：“……”
难怪找不到，他的教室在四楼，总共就五楼，偏偏就排在了四楼，而且四楼就他妈只有一个教室，最惨的一个教室。
高一六班。
这次他反复确定了几遍门口的班级牌，确保无误后他终于跨门而入。
比刚刚喻晚进门的时候还有热闹，刚刚只是悄悄议论和盯看，这次都有了尖叫声。
可能是打扮得太招摇，或者说是这个班有人喜欢他漫画？
事实证明是第一种。
陈恙下意识护了一下耳朵。
有人已经踢开了自己的同桌，等他过来。
他扫视了一下已经坐满的教室，也注意到那些被踢开的人，无奈笑了笑，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去。
就是喻晚旁边，自从喻晚落坐后一直没人坐那里。
其实不是不想，好几拨女生都想往那儿坐，但都被他冷漠的神情吓住了，不敢上前，于是就一直空了下来。
“嘿，哥们儿，坐这儿不介意吧。”陈恙弯腰对他说。
喻晚抬眸瞬间，两人都暗自惊了一下。
这个世界，真小。
陈恙的笑僵了几秒，随即淡定收回，很随性地说了句：“不介意就好。”
大概是闻到了烟味，喻晚皱了皱眉，收回视线，没有肯否。
陈恙从兜里摸出烟来，他抽出一根将盒子往前递了递：“来一根吗？”
喻晚没有将目光散过去，依旧是盯着手机，淡淡说道：“不要。”
陈恙无奈收回烟塞进兜里，想了想自己散出去的烟不算差劲啊，他为什么会不接呢？
不抽烟？
他问了出来：“你不抽烟？”
“跟你有关系么？”喻晚这次看了他一眼，比不看还不礼貌的一眼，双眼冰冷，都能掉冰碴的那种。
陈恙也不恼，自动把这句话换成了“不抽，谢谢”。
于是很和气地说：“行不行啊你，烟都不抽。”
喻晚蹙起眉，不太愿意继续理他。
“长得这么帅还不抽烟，应该很讨女孩子喜欢吧，怎么长这么好看，整过容吗？我可以摸摸你吗？”陈恙说着就伸手过去了。
喻晚烦躁地让开脸：“你有病？”
“还好，不是很严重。”陈恙笑了笑收回手：“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关心我，谢谢啦。”
喻晚烦得不行，干脆拎起桌上的书包起身。
陈恙勾唇一笑，翘起凳子，踩往板凳横架转了半圈，双手往身后的桌子一架，启唇说道：“你要是走了就只有坐讲台的份了，想好了再走哦。”
喻晚回头看了他一眼，半眯着眼，满脸不爽，和刚刚在公交车上一个样子。
陈恙又想起了那首歌。
你牛什么牛，你牛什么牛……
他听见牛什么牛说：“要打一架吗？”
“年轻人不要把打打杀杀挂嘴边。”陈恙嘴边埋着浅浅的笑：“不然容易老。”
不等面前的人做出其它反应，他先伸出手去，轻轻说道：“你好，我叫陈恙。”
喻晚看了他几秒，没附和他的自我介绍，但却回了位置，不再理他。
陈恙顿在半空中的手没人接，于是缩了四根，留了根中指对着旁边的人。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