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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争执 ...

  •   宋南裕猝然抬眸。

      宁鹤离他只有半步开外,闲闲地环住双臂,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个孩子,早已不若从前乖巧懂事,一双寒星眸子里全是桀骜与不逊,此刻正直直与他对视,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宋南裕沉默半晌,抖手拾起匕首。

      这把匕首,是宁鹤最喜欢的一把,从小便当做宝贝一样带在身上,也是先帝唯一赏赐过小宁鹤的物件。
      听说是什么万年玄铁制的,拿在手中,很沉甸,尖利的刀锋亮晃,倒映下房内的烛火,刺得人眼睛发涩。

      宋南裕知道宁鹤厌他。
      但此些年,他们二人之间始终还是隔了层窗户纸的。
      因着旧年少时的交情,又因着,宋南裕的权势。

      当年在皇储之争中,太子宁远暴毙,王皇后悲恸之下一蹶不振,后宫动乱,心生不满的嫔妃抓住此机一举扳倒皇后,曾经风华不可一世的女人最终落得个三尺白绫,枉死宫闱的下场。

      王氏最大的靠山倒了,前朝局势也终至于动荡。
      相国王光深遭人陷害,被革职关押,后又自裁于诏狱之中,蠢蠢欲动的臣子们都想借由这场皇储之争分得一杯羹,各有拥趸。
      可谁也不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伴读侍郎却在那时率先谋得了先帝信任。
      甚至宁远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宋南裕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宁鹤一直看在了眼里。

      “怎么?先生要违抗君令?”

      少年凉薄的声音传入耳畔,宋南裕只觉心尖寒气彻骨。
      他手脚冰凉,这一柄小小的匕首竟像有千斤重,压得他几要透不过气。

      然而,就在他二人僵持不下时,房门倏忽被人叩响。

      “陛下,下官进来了。”
      卫暄说着话儿,领人开了房门,见此情形,先是一懵,旋即却又热切地朝宁鹤躬身。
      “陛下,你终于醒了。”

      卫暄刚及弱冠,是去岁秋闱新晋的寒士,深得宁鹤器重。可最后,却因为得罪宋南裕被发配至偏远的昆城,做了个小小的地方官。

      他生得儒雅正气,一副典型读书人的相貌,不畏强权,更憎恨那些个把持朝政的奸佞小人,是以,竟是看都不看宋南裕一眼,只对宁鹤行礼跪拜。

      “爱卿请起!你此番护驾有功,孤感激得很!”
      宁鹤撇下宋南裕,急急搀扶起卫暄。

      “陛下有难,臣自当竭力相救,不若有些人,空有其表,谋略不当,才害得陛下身陷囹圄,险些出事!”
      卫暄看了眼紧抓匕首,未有吭声的宋南裕,故意问道,“宋大人,你说是与不是?”

      宋南裕冷厉回怼,“我便有罪,也轮不到你一个低品小吏过问!”

      “哎呀,瞧孤这记性,把孤的先生都给忘了。”
      宁鹤挑眉,对卫暄道,“孤方才正在同孤的先生说笑呢,爱卿就刚好进来了,你瞧,孤这先生什么都好,就是禁不起逗。”

      宁鹤笑眼弯弯,满满真切地想伸手拉一拉宋南裕,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宁鹤悻悻垂下手,笑意却不减,“孤此次得以脱险,也幸有了先生帮忙。先生,这匕首孤今日就赠与你,你拿去防身,下次若再有什么东西咬你的脖子,你便用孤的这把匕首——杀了他。”
      宁鹤这最后半段话,说得意味深长。

      语毕,便转身与卫暄亲切寒暄。
      卫暄领来的下人已早早备好酒菜,招待宁鹤,宁鹤则拉他同吃,两人端得是副忠臣贤君的样儿。

      宋南裕眼神一黯,握紧匕首出了厢房。

      *
      卫暄给宋南裕安排的厢房在卫府东侧,与宁鹤那屋相距甚远,也不知是有意为难还是无心之举,给他挑的下人也个个性子刁钻,伺候得毫不尽心。

      卫暄过于书生意气,嫉恶如仇,难成大事。
      宋南裕寄人篱下,又挂念宁鹤的伤势与前线匪患,也懒得真与他一个书呆子计较。
      回房推开门时,果然不见卫府的人伺候,可没成想,竟在房里看到宋修正掌了盏灯在读书!

      宋南裕旋即沉了面色,“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修被他吓得一抖,手忙脚乱地想收起书,却被宋南裕快人一步给抢夺了过来。
      宋修所读,全是经史子集,策论国论,是当朝科举考试的用书。

      “宋修!”
      宋南裕长眉紧拧,怒斥道,“你忘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永不入仕!永不入仕!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我的命令?”

      宋修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抖如筛糠,哀了声音哭诉道,“长兄,你念在我这几年服侍你的份上,就让我读书吧!我在军营中得知……得知你与陛下落难的消息后,便马上带人与李老将军会合,我更是怕你无人照顾,连夜赶回卫府,我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我所求,只不过是读书考试,出人头地……长兄,你已位极人臣,为何却总不肯应我……”

      “服侍…服侍…我可有要你做过一件重事?”
      宋南裕的眼尾因了激动,微微泛红,他作势要撕去那些书,“我说过,不让你读书是有苦衷,这是为了你好……你既唤我一句长兄,为何…为何不信我?”

      “长兄,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撕我的书……”
      宋修边流泪边哀求。

      可宋南裕却还是铁下心,扬手将书撕得粉碎,“若有下次,你也不必再留宋家了!”

      宋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藏了好久的书被宋南裕就这般轻易毁掉,低下头,怨毒地说了一句,“若是爹爹还在,你一个野-种敢这样欺辱我吗?”
      可他到底畏惧宋南裕,不敢与他硬碰,良久,宋修起身,冷淡地道,“我以后一定听长兄的话,不再碰这些书籍。长兄若没其他的事,我就先下去了。靖阳王之前送的糖点我带来了,还剩了一些,放在桌上,长兄记得吃。”

      “嗯,早些回去歇着吧。方才,我话重了些……你别放心上……来日……来日你会懂得我的苦心。”宋南裕见宋修哭肿了眼,本想安慰几句,却奈何根本不会说软话,只得长叹一声,干巴巴地说了几句作罢。

      送走宋修后,他捂嘴,又咳了起来,胸前像有万虫再爬,宋南裕扶桌抓过糖点,迫不及待地扯开纸袋,连吞下几块,才稍觉舒服。
      可又想到,宁玦现下,也与他……彻底决裂了,这糖,化在口中,却只剩苦涩。

      宋南裕怔忡地坐回房内。
      夜已深,铜镜中,映出一道清瘦凄惶的人影,在烛火中飘摇不定。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宋南裕对着铜镜喃喃自语。
      无人应他。
      镜中男子形容憔悴,衣领下,那扎眼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宁鹤方才掐摸过的地方,还残留了少年的余温,从脖颈一直灼烧到心口。

      宋南裕倏忽想到,宁鹤最后说得那句话……究竟是为何意……
      宁玦说宁鹤劫过他们来往间的书信,所以才会怀疑自己生了二心,意欲杀之?
      如今,那少年竟已陌生到让他生了惧意,也愈发难以掌控,譬如,宁鹤即便在招安尹礿时,也提前与卫睻通过气,到底是留了一手。

      宁鹤,或许并不如表面来得昏庸无能。

      宋南裕垂了眸子,视线落在那柄漂亮的匕首上。
      他拔出刀鞘,却陷入了恍惚的旧忆: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疏远避讳起宁鹤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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