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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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富裕民风淳朴，夜不闭户日不拾昧，碰上太平盛世，也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然而安淳总觉得哪里缺少了点什么。算起来已经接近四年了，这四年里他几乎踏遍了唐国每一个角落，说不穿是为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他想要逃，可是要逃到哪里呢？他不知道。
迷茫、困惑、痴愣、慌乱……心揪成了一团，连自己是谁，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去哪里都像是湖中浮萍般孤寂。他站在湖边，看着渡口人来人口，又看身后，男女老少一派祥和，每个人都有他们的阶级，每个人都有他们要做的事，每个人都有一个避风港，然而他即便是找到了，依旧觉得那港透着风漏着雨。
脚轻轻的踢着那湖水，溅不起半点水花，他突然有心走近瞧瞧那湖中心飘过的残叶，究竟是什么纹路什么模样。手臂一重，一扯，他被拉离了水中，坐在岸上，抬头茫然的看着那个人。
那是个女人，他见过不少次了，从两个月前就出现在七秀坊，初一十五，从早坐到晚，没有表演的时候，她就雇一艘船，领着不知哪里的莺莺燕燕在吹拉弹唱，她偶尔会站在船头，顶着风看着七秀坊的高阁，偶尔安淳经过时，无意间往那最大最漂亮的船上一瞥，总能看到这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人，唇角扬起的浓厚笑意。
她似乎在说：我认识你。
她似乎在说：你为什么还不认出我？
她似乎在说：你还不过来……
可我不认识她。
安淳心里这么想，避开那人面具底下炽热的视线，呆呆的望着一汪冬水。扬州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即便是要踏入十二月，这里依旧是凉爽，太阳高挂，阳光洒在脸上吹散了心里的雾霾。
“好看吗？”那女子蹲下身，看着安淳，凑近了看，她仅露出的半边脸也是极为完美的，显然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只是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煞神，那男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翩翩君子，但是安淳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人不简单。
带着一个不简单的护卫的女子，又如何能简单？挥金如土、行事洒脱全然不像唐国女子的女人，又如何能简单？
“淳哥儿……”那女子伸来手，轻轻抓住他的下颌，领着让他看过来。那女子又笑了，那嘴角的笑意，是那般宠溺，仿佛眼前这个行事荒唐的流浪男子，是她心中的至宝。
可是，我不认识她。
他偏过头，挣脱了她的手。
很多人都给他起了外号，安哥儿、安公子、安先生、安儿……但从来没有人叫过他淳哥儿、淳儿。
这个女人，第一次对上话的时候，就说：“淳哥儿，我喜欢你的箫音。”
“就只有箫？”他当时鬼使神差的，和这个陌生人对上一句。
那女子当时是怎么样的呢？她只是摇头，然后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所有都印入眼里，刻在心里，那太沉重了，沉重到他再也不想面对她。
他站起来想离开，那女子也不拦，她只是在身后，轻飘飘的说一句：“我是司纳空娲，别人叫我司娲。”
司纳空娲？司娲？
安淳走得脚步越来越快，他却不想这么快的回坊内，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从城头走到了城尾，腿都酸了，捂着钝痛的胸口寻了处茶棚，让小二送来茶水，他捂着胸口，却止不住那份燥热。
他抬眼，看到一片白色衣角消失在墙头角落，他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总会有人在跟着他，他无所谓。他没什么东西可以是别人图的。
喝着那粗糙的茶水，他的脑海里铺了纯白的画卷，脑海里的他手里执着笔，开始作画，最先画的是一排纹路，黑色的，一扇骨翅，然后是龙头，再来……再来是剑柄，那剑柄是纯黑色的，却又加了点紫色，那古怪的生物刻在剑柄上，然后……该是剑身了……
可是往往画到最后，只是剑鞘。藏在剑鞘里的剑，他不知道那剑里的锋芒。
好可惜……
他洒了一滩墨水，脏了画，今天的作画结束。他从来不真正抬笔将‘他’画下来，尽管脑海里已经画了成千上万次。
一口喝干了茶水，他慢着步子顶着夜色往西子湖走去，也该是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很晚了，刚踏上渡口，就看到一个粉色身影站在前方，俏脸绷着，找不到丝毫女气。姑苏景还没发话，安淳就抬起手，虚挥几下，那身影猛地冲过来，如同舞娘飘动的长绸，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姑苏景看着怀里已经昏死过去的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他是认命当这个人的保姆了，反正……左右也不长了。怀里的重量几乎可以忽略，那身体冷得像块冰，脸贴在胸口，冻得他打了冷颤。
他不知道这个骨子里执拗却又放荡的人究竟还有多长时间，心里想着是时候再捎一封信去万花谷了，那老头子真是做得一手好甩手掌柜，丢下人就不见踪影了。
虽说是藏剑山庄最受敬仰的大庄主，叶英的住所却是极为简陋，大多数在剑冢中度过，抱着剑站在树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不敢打搅他。此时他坐在屋前的篱笆下，白发如飘雪，额上一梅形印记，他长得很好看，无法用词语来形容的好看，不像个人，倒像天上的神仙。少年时他就心中藏着剑，常常不发一词的枯站着，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些什么，叶孟秋是个高壮大汉，本就不喜长子这似女的长相，又因为他从小寡言少语，在初学叶家四季剑法时表现极为木讷，心愁没有能继承家传剑法之人，就对他横挑眉竖挑眼，想起来就一顿打一顿骂，常常将他关起来不给吃喝，即便这样，叶英依旧不受影响。
大约是迈入心剑门槛的时候，周边的事物在他眼里就是一场空，直到后来他剑意大成，被所有人刮目相看，闯出名声后，依旧是原来那副模样。为了学心剑，他目盲，但是此刻他坐在篱笆下，睁开的双眼却是一片清明。
说不出盲了多久，或许早在开始的时候，他的眼就盲了，只是他的心不盲。如今他眼不盲心不盲，眉眼却罕见多了郁色。叶晖终于寻了空过来找他，看他呆站在篱笆下，怀里依旧抱着剑，却和寻常时候不同，叹了口气。
“大哥。”他唤了一声。
“剑帖，送到了？”他问，语气全然没有起伏。
叶晖摇头：“派去的弟子已经回来了，没有见到人。”
“紫荆阁……也没有？”他的语气里有些松动。
叶晖摇头：“天华边军不让进，也不让送。紫荆阁，已经长满了荒草，附近人家也说没见过生人。”
叶英看着顶上月色，月光铺在身上如同金纱，叶晖突然心一跳。他按捺下心中不安，说：“司先生的美意，藏剑领了，已经言说下去，如若遇见她或她家人，必是贵客对待……她的药……您的眼……”
“……罢了。”叶英轻叹一声，转身回屋。门扉关上，叶晖站了许久，才叹息离开。
屋内，叶英从床头小柜里拿出一个木盒，用挂在脖上的紫荆花形钥匙穿孔，打开，里面躺着两封信，一朵风干的紫荆花。第一封，打开，上面写着：情还心安。
‘英哥儿！你这恩情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还呢！’
‘……朋友间，何须言此。’
‘朋友？哈哈~好，不还不谢！’
他拿着信看了半晌，摇了摇头，又打开压在下面一封已经黄边了的信，上面写着:七月十五见月明，三两好友齐聚唔。把酒言欢乐逍遥，请君莫要推辞意。
他闭了闭眼，仿佛回到过去。
‘……老人家，这里的人呢？’
‘哎，前几天来了好些天华人，似乎是那娘子家的下人，可看着各个都不简单。昨天不是十五吗？这紫荆阁亮了一夜的灯火，张灯结彩的，突然一觉醒来，就着了大火，屋子里什么东西都烧光了，人也都不见了……’
‘昨夜，没有人来？’
‘没有啊，本来那大门就开着，还以为会有很多来宾呢，结果一个来人都没有。’
‘……那你知道…那些人去哪了吗？’
‘哎，我一个农夫，哪里知道这些贵人的去处。’
二十年前，一场未聚的宴会。二十年后，一颗治眼的丹药。
二十年前，那个天下闻名的奇女子。二十年后，也不知她是否安好。
那时他还未盲，初见那英姿飒爽、非凡气度的及笄少女，只觉得以前见过的所有景色，都不如她笑起来时那双紫眸闪烁的绚烂光辉。
‘……朋友？哈哈，司某长这么大，还没交过朋友呢。’
‘哎，你想做司某的朋友，那得想好了。’
情还心安。
朋友二字，也终于散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35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