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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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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直至天亮。
秦思罗许久未睡得这样好,仿佛陷入了黑沉沉的世界里,对外界毫无所觉。
她揉了揉眼睛,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农家小院中,惊讶了一瞬。紧接着,从雪崩时被救起、再到误入隐村的记忆也逐渐恢复。只是迷迷糊糊躺下以后的事情,却是完全不记得了。
不知怎的,又回想起昨日从黑暗中冲出的那一瞬间,手掌上传来的温度。
以及那白茫茫一片的世界里,一身黑影的人。
她连忙起身环视,见段承平正倚在窄榻上闭目养神,心中莫名安定了一些。
只是那方榻过实在小,长腿无处安放,看起来姿势还怪难受的。
段子言也坐在小桌旁,以手撑脸,点头打着瞌睡。
两人皆是独自行走江湖惯了的,听到炕上传来的一点响动,猛然睁开眼。
“秦姑娘醒啦,身子怎么样?”段子言连忙擦擦嘴,见没有口水,悄悄松了口气。
能见到她的睡颜、还在同一间屋子醒来……或许应当感谢此行?
段承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小动作。
秦思罗神清气爽道:“谢谢段大人,我已完全好了。”
“啊,秦姑娘——哦不对,小、小妹,昨日咱们借宿时,称是兄妹三人,还叫段大人,会被发现的。”
秦思罗于是脆生生地叫了声“二哥”,惹得段子言欢欢喜喜地连答应了好几声。
她又看了一眼段承平,低低唤了声“大哥”,讷讷的。
段子言顿了一顿,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短笛,然后掏出折扇,在手中随意把玩。
仿佛她叫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说不清为什么,秦思罗心中莫名有那么点……火大。
不过在陌生的环境中,她也很快把心中那么点矫情抛到脑后,询问起在隐村的事情。
“我只记得进了村子,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再后来似乎见了位老人,我们就在此住下了。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段子言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叹了口气,将李族长的诡异之处、以及他临走前强调的几句话与她说了,还提到了那个莫名出现的小男孩,和他含混的“跑”字。
秦思罗将这些消息记下,总觉得这个村子实在是不简单。
她心中有些隐约的不安,但更多的是嗅到谜团的兴奋。
“咱们今日去村中打探一番?”
段子言沉默不语。
被大哥说中了——告诉了秦姑娘,果然她就会如此反应。
他们二人身怀武功,又是男子,自然刀山火海也敢去闯荡一番,可一位姑娘在明知有危险的地方,怎的还如此勇猛?
段承平悠悠开口道:“那祭拜之事呢?今早风雪小了些,咱们总是要出去的,免得叫林大人担忧。”
秦思罗犹豫了。
段承平却似乎变得心情不错起来,道:“昨夜也发生了些趣事,不知小妹——愿不愿意听呢?”
“小妹”二字,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喊出来,有些……怪好听的。
秦思罗揉了揉耳朵:“那请大哥全部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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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睡得昏昏沉沉,其实并不知晓,这着实是很不平静的一夜。
李族长离开后不久,便到了酉时,村子里陷入了沉寂的黑暗中。
虽说村里诡异、又有小男孩叫他们离开,但外头风雪正重,二人也奔波了一日,只能呆在屋子里休养精神。
直到约莫二更天,风雪呼啸中夹着一丝模糊的“咯吱咯吱”声,断断续续地从外头雪山中传出。
段承平见其他两人睡得正熟,也不欲惊醒他们。他夜中亦能视物,微微从窗户缝隙中看了出去——
遥远的雪地上,有两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又仿佛只是两个移动的黑点。
是动物,还是……人?
他并不打算外出去探寻——反正什么族长、殷女、墓地都与他无关。
只要别来碍了他的眼,或是,打他们的主意。
然而这微弱的声响似乎并不停歇,过了一会儿,又由远及近地传来,只是和方才“咯吱咯吱”的声音不太一样,反倒像是逐渐往西间靠近一样。
来者不善。
段承平缓缓坐起,盯着紧闭的门扉。
一只管子从门缝下塞了进来,冒着些微的烟雾。
这东西段承平不能说不熟悉——他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哪里认不出正是大名鼎鼎的“迷魂香”?
难道是劫财?亦或是……
他纹丝不动,手中却拿出了折扇,仿若利刃出鞘,只待门被推开的那一瞬。
出刃,便是夺命。
然后等了一会儿,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反倒是外间一丁点的响动传进来,隔着门扉模模糊糊的。
过了一会儿,连响声都没有了,彻底安静下来。
迷魂香对于他并无作用,看段子言那副样子,应当也是无效的,唯一有用的,应当就是炕上那个小姑娘。
倒不如让她睡个好觉。
“大哥,等一下——”
段子言本来还在认真听着,此时已是满脸震惊,“昨夜竟然还发生了这种事情?迷魂香?我怎么都不知道?”
“自然是因为你无能。”
段子言:“……大哥说得对。”
秦思罗只道怪不得昨夜自己睡得香甜,原来还有这一遭。听着这惊魂一夜,她不禁思索:“难道这位族长是想要劫财?可是我们随身并无包裹财物,他也是知晓我们是遇难来此的。”
段子言则是突然想到什么,偷偷瞟了一眼——秦姑娘穿着简朴的农家布衣,可依然难掩俏丽姿色,难不成……
可这李族长已经那么大岁数了啊?
他摇摇头,把自己那些胡乱猜测抛到脑后,又接过话说:“我后面又碰到了李族长,总觉得他并无歹意。”
差不多三更刚过的时候,段子言迷迷糊糊地醒了,推门便要去茅厕。
没成想,黑暗中,一道声音阴恻恻地响起了。
“贵客——夜不外出,难道您忘了么?”
虽看不大清对面的人,但听声音却是李族长。段子言吓得一激灵,定了定神才道:“我只是想要方便。”
李族长从中堂翻出一个夜壶递给他——他似乎也习惯了黑暗,轻易找到了物件,递给了他,飘一样地回到东间了。
幸好是人。
段子言最怕灵异鬼怪,哪里还想得起五谷轮回之事,赶紧回到西间,见大哥还在才安心一些。
……
这就奇怪了。这位李族长,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难道是单纯的想要他们睡个好觉?亦或是——放迷烟的人,其实并不是李族长?
还有那些黑影,会是人吗?
若是酉时后无人外出,又怎会有那些奇怪的响动?
秦思罗沉吟思索,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只觉谜团重重,愈发离奇起来。
段承平道:“此时雪已经小了,我们这便离开吧。”
秦思罗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难道您不想知道真相吗?”
又来了。
段承平又恢复了他那副疏离的态度:“你们二人倒是相像,都想着寻找到真相——可这世上一切,便全然都有真相么?甚至,明知此处有异,还要冒着危险去满足自己的好奇?”
他厌恶这种热情的探寻,简直是无用之功。
世上大多之事,背后都荒谬又可笑,无非是贪嗔痴的戏文而已。
他平静道:“你们不走,我自己走。”
屋子里沉默下来。
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只是……
正当气氛沉闷时,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天亮,有人来了。
“咚咚——咚咚——”
门响个不停,持续了很久,却一直不见李族长出去应门。
三人凝重对视一眼,也不再继续方才的争执,一同出去开门。
门外约莫七八个人,皆是中年男子与老者,其中还有一个是昨日见到的瑟缩中年男子。
他们见来人不是李族长,反倒是村子外的人,神情立刻警惕起来,向后退步。
待看到最后方的秦思罗时,几人眼神中又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似乎有贪婪,更多的却是恐惧。
为首的男子问:“你们是何人?”
段承平淡然拱手道:“我们兄妹三人昨夜误入隐村,因风雪过重,只得在这里借宿一夜,现在正要离去。”
男子听到他们即将离去,似乎舒了口气:“原来是外来贵客,有失远迎。只是今日要准备祭祀殷女一事,我们几人来寻族长,还劳烦让一让。”
段子言问:“你们说的殷女,难道是供奉的神灵?”
男子迟疑片刻,微微点头,显然不欲多言。
他们来到东间门外,轻轻叩门:“族长,昨日说好的今早商议祭祀一事,您在吗?”
无人回应。
太奇怪了,难道人已经出去了?但他们从外头过来,一路并未见到人影。
几人面面相觑,大胆推开了门。却见李族长背对几人,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丝毫不予回应。
一股微弱的血腥气飘散出来,显然是被遮掩了一番,推开门才隐隐传出。
秦思罗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推开几人,冲了进去!
“不要靠近!”
但为时已晚。为首的男子绕到旁边,轻轻碰触了下李族长的身子。
“您是不是不舒服——”
砰。
僵硬的身体,轰然落地,椅子随之砸倒。
浑浊的双眼,直勾勾注视着上方。
不得瞑目。
“族长?族长——”
男子面色轰然一变,神情狰狞起来!
“快将他们三人拦住!”
“李族长——死了!”
“是他们——他们杀了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