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
-
李族长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秦思罗心下一沉，挤到东间，凑近李族长的尸首，并试图让几人退下，以免毁坏附近可能遗留的痕迹。
有两人便推推搡搡地动起手来，段子言见状气极，连忙上前护着她，拦住他们。
有一老者震惊伤心之余，犹豫上前劝说道：“阿二，这几个小娃娃不像是害人的样子……”
“必定是这几个外来者所为！”被称作李二的为首男子狠狠喊道，“你们睁大眼睛瞧瞧族长，除了他们，又有谁能行此穷凶极恶之事！”
众人静默片刻，不忍心地看向地上的尸首。
是啊，这情形实在太过惨烈了。族长德高望重，与人为善，村子绝不会有人这样对他痛下狠手啊！
秦思罗也凝重地观察现场——不仅是为了一条枉死的人命，也为了他们自己的处境。
李族长的身子已经僵硬了，瞳孔中早已消散了生命的气息，眼睛却瞪得极大，似乎是见到了什么而过于震惊。观其僵硬程度，再有段子言昨夜三更还看到李族长的证词，想必死亡时辰便大概是昨夜三更后至今早寅时。
他穿着一身褐色衣袍，胸膛处竟然有三道伤口，均寸许长，似乎为同一柄锋利锐刃所刺。一道靠近胸腔中下肋骨处，另外两道则是正中心脏。
但令人奇怪的是，其中一道心口伤口与肋骨处创口外翻，其痕肉阔，血色鲜艳，应是生前所为，而另一道心口处伤口则肉色泛白，外无血迹，分明是死后再伤。
若是以死后伤用来伪装，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再观屋内摆设，丝毫没有争执打斗的迹象，除了方才跌落的椅子，一切整整齐齐的。炕靠着窗户，上面被子与枕头规矩叠放在一侧，似乎李族长还未来得及铺床安歇便被杀害了。再只不过一架梨木柜子，一张小几，无任何破绽。
李二冷哼道：“只有他们昨夜与族长同住一起，凶犯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这话说得有理，且村子里许久不曾有外来者，这三人一来，族长便惨遭谋害，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来者不善。
几人慢腾腾地看向秦思罗三人，目露凶光。
段子言还在想，要不要干脆亮出自己的县令身份，不过见秦思罗冲他摇头，便熄了这个心思。
此处凶险万分，谜团重重，实在不宜暴露自己。
“诸位请冷静，且听我一言。”
秦思罗仔细观察了一周，有条不紊地开口道：“李族长之死，令人深感痛心，但昨夜我一直生病昏睡，二位兄长照顾我，从未离开过西间。况且，我们只是借住一夜，又有何理由杀害照顾我们的族长呢？”
昨日那个瑟缩男子小声道：“也许你们是听说了殷女的至宝——”
李二神情一变，厉声喝道：“与他们说这个做什么？说不定他们如此狼狈，本就是什么逃犯！”
殷女的至宝？
秦思罗心中又记下一重疑点，摇头道：
“诸位请看。窗户上有一木栓，非从里侧不得打开，此刻却完好无损地插在那里。此外，方才几位情急之下推门而入，放在门处的拐杖应声而倒，可见是门从内关后族长自行放在了此处。”
“也就是说，这里是完全封闭的密室，我们又如何进入得了呢？”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门窗，果然看到了窗栓和倒在地上的拐杖。
这，岂不是谁人也不能进入了？
有人小声道：“难不成，族长是自行了断的？为了当年的事情——”
方才替他们说话的那名老者突然颤巍巍道：“你们快看，族长、族长的眉心，是不是……多了一点红痣？”
秦思罗未曾仔细看过李族长的面容，段子言与段承平却是看到了。
昨日分明还没有的。
窗外寒鸦嚎叫，北风乍起，一时间狭窄的屋内弥漫了巨大的恐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索命一样，寂静得可怕。
有几人面色瞬间变得极度惊惧。
“殷女……是殷女！”
昨日见到的那名瑟缩男子慌不择路地便要夺门而出，被李二拦住。
“像什么样子！”
那名男子身子发软，一下子瘫倒跪地，喃喃道：“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殷女的眉心，就有这一点红痣！”
“这间密室，既然人进不来，那就是……殷女！是她，她来索命了！”
秦思罗紧紧盯着这荒唐的一幕。
七八个人挤在室内，李二与另外两人虽然将信将疑，神情凝重，但似乎并不过于恐惧，而另外几人则是悲痛如孩童，跪地冲着一个方向不断磕头，嘴唇发抖地在念着什么。
族长的尸首，反倒是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无人在意了。
过了一会儿，似乎几人情绪也稳定下来，秦思罗问道：“殷女——”
李二冷冷道：“这是我们隐村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看来，此刻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又道：“既然我们三人并无嫌疑，那么可否让我们仔细看下族长的尸首？我们兄妹三人对于医理有些了解，或许可以寻找到些凶犯的痕迹。”
李二并不理会，叫两人抬了尸首出去，不善地盯着她：“在我看来，你们三人仍旧是凶犯，这件密室，说不定是你们用了什么手法而已，也许是听说了殷女的传闻，想要迷惑我等。”
段子言在一旁道：“这位大哥，我们问了几次，你们都没人肯说，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劳什子殷女眉心有红痣？”
“大胆！”
李二吩咐道：“把这几人关在这里，严加看管！今日将族长下葬之后，明日再另行处置！”
竟容不得丝毫辩驳，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认定他们几人作替罪羊，要动用私刑了。
一直一言未发、看戏一般的段承平，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他缓缓地从袖中掏出折扇，不知材质的扇骨，寒光反射在地面上。
“你们——执意如此吗？”
他嗓音清冷，一字一字地问着，分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众人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与恐惧。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扇子轻轻在掌中敲击。
坏了！这人脾气向来捉摸不定，秦思罗甚至敏锐地察觉到了浓厚的杀意——他或许是真的想杀了这些人！
“大哥，等一下！”
她连忙扯了扯段承平的袖子：“大哥，我们兄妹三人清者自清，何必动粗呢？”
“这位李大哥，凶犯确实另有其人。虽然不知是因为什么缘由、什么方法害了李族长，但说不准他还会再次下手。你尽可以监察我们行动，找到真正的凶犯后——”
李二哂笑道：“难不成，你是说村子里的人害了族长！”
他不耐命令道：“阿三阿四还有李长！你们看管好这几个人，明日我自会召集全村，当众对其行刑，以慰族长在天之灵！”
李长，也就是那名瑟缩男子尚且犹豫道：“可是，这也许是殷女复仇……”
“闭嘴！”
话未说完，李二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李长捂着脸，不敢再吭声。周围几人也对视一眼，连忙应声称好。
此时村子里许多人家听见响动，闻声而至。
小小的两间进出屋舍，院里院外，挤满了约莫二三十人，却大多是中年人与老者，很少见到年轻男女。
“族长怎么会……”
“天哪，是从外界来的！他们是瘟疫、是祸害！”
“可是，也许真的是殷女的惩罚……”
众说纷纭，却都带着冷漠与厌恶。
一名男童在众人的腿间穿梭，灵巧地跑进了西间。
想必这就是段子言提到的小男孩。他确实如同年画中的娃娃，灵巧可爱，眼眸纯真澄澈，却似乎不太会说话，嘴里发出“啊啊”的含混声音。
他跑到秦思罗的身边，扯着她的裤脚，指着族长的尸首，又指了指窗外，试图说些什么。
秦思罗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你是有什么想告诉姐姐的吗？”
李二上前一把将小男孩扯开，扔出外间，喊道：“李五，管好你家的痴儿！”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中长、面容平庸的男子，默不作声地将男童接了过去，离开了此处。
男童似乎仍在挣扎喊着什么，却被父亲抱走。秦思罗看着这一幕，心中有种怪诞之感。
李二在村子的威望似乎仅次于族长。尸首已被两人抬了下去，他驱散人群，又命人将秦思罗三人就地关在西间，在门外挂了把铁锁，又从外将窗户封死，显然是要严防死守几人逃离此处。
喧嚣散去，西间里还弥留着淡淡血腥气，不过并不明显，显然是被人用药水或是什么东西遮掩住了。
外头李长等人把守，屋内只剩三人，被封闭在此处。
段子言伸手推了推门，叹气道：“现在咱们有理说不清了。”
他想起李族长的惨状，心下怅惘，转而又振奋精神，道：“我也会帮忙的！小、小妹，找出真凶要紧，你尽管吩咐我！”
秦思罗也不客气，使唤县令大人与她一同寻找可疑痕迹。
见段承平直接跳上了炕，悠悠哉地躺平闭目养神，她不禁问道：“怎么，大哥似乎心中有一股郁气？”
她也来到炕边，想了想，凑上去小声道：“段大公子，杀人是不对的。”
段子言疑惑问道：“什么杀人？”
他压根就没怀疑过，曾经霁月风光的大哥会有着这种想法。
段承平闭目不语。
他似乎对所有人的生死都是那样的漠视——包括他自己的，甚至觉得死亡是解决一切的好办法。
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
不过此时也不是劝人从良的好时机，秦思罗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自有意图。”
“现下村子里不乏对我们怀疑之人，且他们本身就对外来者有着莫名的愤恨与恐惧，实在不是正面起冲突的时机。”
“我们被关在这里，其实也有益处。一来，可以借机搜寻李族长的房间，或许能有什么线索。二来，减轻村子里的警惕，夜里再行探查。”
“探查什么？”段子言认真好学地问。
秦思罗将发丝掖到耳后，温柔地回答他：“后山墓场啊。”
门窗紧闭，段子言却依然能感受得到冷风瑟瑟，吹得他心寒，汗毛直立。
秦姑娘的声音，似乎变得幽幽起来。
“我们今夜去后山墓地，查探族长的棺木。”
“或许还有——殷女的棺木。”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20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