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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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的死状，与李族长如出一辙。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还未完全僵硬，仍旧保持着秦思罗几人夜里离去时看到的睡姿，似乎还未醒来，便被人在梦中杀害。
“这位兄台请放心，我们定会找出凶犯，以告慰你泉下之灵。”段子言见此惨状，于心不忍，轻声对尸首说道。
段承平闻言，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县令大人似乎在为死者伤怀？这倒不像是行走江湖的作派。”
段子言摇头，诚恳坦荡回答：“这与是否是江湖中人无关。看到有人枉死，总是心中想着为他们平冤，更何况现在我身兼县令一职，庇护百姓安乐、惩治恶徒是我应当做到的。若是父王与兄长在此，也定会如此教导。”
秦王与秦王世子么……
“那县令大人认为，凶犯是善还是恶？”
段子言毫不犹豫道：“害人性命，自然为恶。”
段承平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嗤笑出声，反问道：“即便被害者恶贯满盈、正该有此下场，而活着的凶犯，才是那个满腹冤屈、迫不得已的人？”
“呵——倒不知道，小郡王倒是如此赤诚。若是如此，你且告诉我，究竟谁为恶？”
他语气嘲讽，眼中蓄起不知名的墨色风暴，瞳孔沉沉，与平日里万事不在意、对于死亡充满了轻蔑不屑的样子全然不同，是秦思罗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怎么反应如此之大？
段子言呆呆站在一边，见大哥疏离地口称“小郡王”，心中十分的难过，又听闻他的如此问题，一时间陷入迷惘，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第一次随人探案，心中也十分紧张，只期盼自己多学习一些，能够早日行善除恶，成为“侠之大者”。可大哥的问话，却突然让自己不知所措起来——这是他平生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我也不知……”
秦思罗一心验尸断案、寻找真相，见两人莫名其妙地因为什么善恶之分争吵起来，于断案毫无益处，不禁轻咳一声。
“段大人、段公子，凶犯还未找到，你们竟然探讨起抓获之后的断案之事来？是善是恶、如何处置，自有本朝律疏断定，也不是你我唯心定罪的。眼下还请勿误了正事。”
她可是对村民下了海口，要在一日之内破案呢。
自己仿佛是劝架的学馆先生，还是乱哄哄的幼童学堂那种。
段承平看了她一眼，退到一边，沉默不再言语。
秦思罗从衣襟内侧掏出一小瓶酒，想了想，叫段子言过来帮她。
他心中一片赤诚，倒也令她有些敬佩。既然是归阳县如今的县令，总是希望他成为像阿爷一样青天。
段子言猜测她要验尸，连忙上前，清除方才纷乱迷茫的思绪，认认真真地帮助她将李四的衣裳除去，又从西间找了块布放在地面，将尸首放上去。
“凡验尸不可避讳。先观头部、四肢、再观致命伤处，此为粗验，再行尸首每一处观察有无伤痕，包括隐蔽位置……以清酒或葱白擦拭，可令隐匿伤痕浮现……”
一个有心讲，一个有心学，两个人蹲在尸首旁边细细查验，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段承平抱胸立于一侧，双眼微眯，心中烦闷，想着出去吹风、无视这无聊的场景，看着他们异常和谐的状况，脚步却不知怎的，一动不动。
秦思罗慢慢梳理道：“李四的眉心也被点了红痣，心口处有两道刀伤，伤痕宽长均与李族长尸首上的痕迹一模一样，这意味着两人是被同一把利刃所害。从伤痕的颜色、尸首的温度、屋子的寒冷程度可断定，他死亡尚且不足两个时辰，大约是子时至丑时之间。”
她一边说一边回想，眉头紧蹙。
李族长的三处刀伤，第一处在胸膛下方，下手也似乎有些犹豫，并非致死伤，紧接着第二刀才毙命、死后又在心口处补了第三刀。反观李四尸首，第一刀便正中胸口，下手之精准，直接毙命，然后又在心口处补了一刀。
为何会有第一刀微妙的差异？为何凶犯两次犯案均是多此一举下手第三刀？
她一时想不明白，只得暂且记下。
二人又验过全身，并无浮现的伤痕，这也再次证实了，李四是在昏睡中丧命的，全然无打斗的痕迹。
方才一进门的时候也察觉到，一模一样的药水遮掩了血腥气。再加上痕迹相似的刀口、红痣、封闭的房间——虽然有几处疑点尚待解决，但这无疑昭示着，杀害李族长与李四的凶犯，是同一人。
秦思罗继续对段子言道：“验过尸体，便是要验周遭的环境，还原案发时的样子。”
一边讲，一边趴在地上细细查看。
这方面段子言有些经验——在山中时，师父曾经教导他，行走江湖，须得时刻留心人来人往的痕迹，他很快辨认出哪些是方才村民们留下的新鲜痕迹，令秦思罗赞许不已。
她检查中堂每一处角落，很快发现了几处可疑迹象，沉思不语。
“是哪里还有不对吗？”段子言跟在后面，却并未发现哪里有问题，不禁有些失望。
“因我们昨夜放了迷魂香，两个人在中堂一直未曾添加柴火，温度一点点降下来，此刻屋子内甚冷。”她指了指椅子附近一滩并不明显的、小小的冰面，“我们走的时候，地面上干干净净。为何现如今却有如此痕迹？”
她声音愈来愈小，忽然间福至心灵，一个念头闪过，猛然抬头看向屋顶！
此处上方，正是段承平带她上屋顶揭开瓦片时、她感到有怪异的痕迹那处位置！
原来如此。有人曾经在屋顶上掀开瓦片，探视屋内，屋顶积雪不小心从缝隙掉落在地面上。炉灶未暖，渐渐地，凶犯走后，雪便化成了冰。
既然凶犯基本确定是同一人，且杀害李四时曾经先来过中堂的屋顶——那么昨日杀害李族长时，他也很可能去过东间的屋顶！
她兴奋地拍手道：“两位，或许密室之谜可破，我们去东间验证一番！”
段承平与段子言对视一言，跟着她来到东间。
秦思罗指着窗户与门道：“昨日清晨，我们随村民进入时发现，窗户内栓，一推门拐杖倒落，便断定此处是一间密室，实则不然——除了窗户与门，任何一间房屋，都有着与外界的另一道通路，只是谁也未曾去想而已。”
“是屋顶！”段子言恍然大悟。
“不错，”秦思罗点头，“昨夜我们能够悄无声息地出去，仰赖的全是段公子的开锁绝技，可这并不适用于凶犯，因为窗户只有内栓，门口也有拐杖摆放，便是从内开锁也无法放回。
“凶犯利用屋顶，作出除鬼神无法进入的假象，为的就是让村民往‘殷女复仇’的方向去思考，以便摆脱自己的嫌疑。”
“李族长房屋是青瓦盖成，上方其实是一片片的瓦片。凶犯只要先在屋顶上揭开几处瓦片，便可来去自如。事实上，我方才看到屋顶确实有微妙的痕迹——这也说明，凶犯并非寻常之人，甚至是有武功的，能够跳跃至如此高的地方。”
她问道：“段公子能否看出，若是从屋内一跃出屋顶，需要功力几何？”
段承平道：“江湖上可排名二流之上。”
段子言也看了出来。他又思考片刻，疑惑问道：“但李族长被害时，眼睛是睁开的吧？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并不像李四一样于睡梦中被害，而是清醒的？若是凶犯猛然从屋顶跳下来，即便是熟人，也会惊声尖叫的吧？”
可大哥说的，那一夜，他只听到了轻微的模糊响动。
秦思罗点头：“不错——所以，其实是李族长自行打开窗户，叫他进来的。”
她有条不紊地推测道：“凶犯先是在屋顶揭开两片瓦片，以便后续出入。再行敲窗，使李族长听到响动打开窗户，见是熟人，便请他进入。”
“谁知他直接趁其不备，捂住族长的嘴。但可能是第一次下手，第一刀偏移了些许位置，又紧接着第二刀正中心脏。李族长死后，他犹觉不足，再次下手，因此有了三刀。”
她翻出一条粗细适中的绳子，一头挂在窗户木栓上，自己拿着另一头，对段承平道：“请段公子先去外头揭开瓦片，再回来拉着绳子，跳到屋顶上去。”
段子言不服道：“我也能。”
秦思罗想了想，便要拿着绳子给他。段承平却看了她一眼，找好角度，直接纵身跃了上去，飞身时手指发力，自下而上推开瓦片，连事先揭瓦这一步骤都省了。
绳子紧绷、脱落、收回。
在那一瞬间，窗户的木栓，随之应声入销。
秦思罗道：“凶犯清理尸首及血迹后，又如此离去，并将窗栓恢复原位。这便是我们进来时的情形——一间伪造的密室。”
“至于段大人三更时看到的那个‘李族长’，便正是行凶后的凶犯装成的模样。他未曾想你会醒来，只好借着黑暗装作李族长与你对话，之后便回到东间逃脱。”
段子言激动拍手道：“难怪我那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秦姑娘，你真的太适合做县尉了！”
秦思罗抿唇轻笑，继续道：“方才中堂也是如此，凶犯先在屋顶观察里面动静，然后轻易开了锁，从外间进入杀害李四再离开，倒无须如此复杂了。”
段子言喃喃道：“只是，凶犯究竟是谁呢？是村子里未曾见过的村民吗？”
“咱们现在手里已经有了很多线索，”秦思罗一一列道，“首先，凶犯会配药、会撬锁、还会武功。再次，他夜里出入，并不相信殷女的传说。他连续杀害二人，又偷走李族长的尸首，之间必有仇怨。至于眉心红痣，很可能是利用殷女的传说恐吓村民，甚至，还很可能另有用意。”
她道：“村子里的一些内情，或许挨家挨户问过便知。”
或许，能在哪户人家里发现更多线索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眼下进展还勉强算是顺利。
正在此时，隔壁传出些微声响。
“是李长！”
几人忙着查案，竟然一时忘记了，将昏迷的李长放在了西间。
秦思罗一拍脑袋。
“也许李长昨夜看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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