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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这几日,秦思罗也曾想过,若要验证生死簿的预言是否精准,最简单不过的方式,便是多见见人,万一碰到死期有近日的,到时注意着便是。

      然而,也只是闲暇时随意想想罢了。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迎来注定的死亡,是何等残忍又无情?尤其还是相识之人。

      “阿罗,是身子突然不舒服了吗?还是方才我吓到你了?”林县尉见她整个人很不对劲,身子甚至有些摇晃,不禁担忧地询问。

      秦思罗勉强让自己发出声音:“我无碍的。”

      她用力清空自己脑中的纷乱思绪,在林县尉耳旁轻轻低语。林县尉露出讶异的神色,又点点头。

      “我有一些问题要问陈大哥,还请务必如实回答。”

      秦思罗沉声道:“既然杨大哥的钥匙在你身上,那么今日你来过府衙的事情应是千真万确的。无论是否承认,明日我去府衙外一问,想必也能找到见过你的人证。”

      陈卫跪在地上,闻言怆然一笑。

      “不错,我确实今日来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连累杨兄弟与胡兄弟受罚了。”

      杨平在一旁听着,冷然哼道:“若知道你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我又何苦帮你,反而害了朱二娘性命!”

      “不,不是的……”

      秦思罗打断陈卫的辩解:“那你是何时来此,又何时离去的?”

      “大约申时……我趁着门兵不在,偷溜了进去,藏在牢房外头,等着胡兄弟换班。除岁宴时很可能会提前换班,我找到机会便悄悄进去见了二娘,前后只共两刻钟左右。”

      若朱二娘果真是申时三刻死亡的,倒也几乎对得上。

      胡三听闻讪讪道:“不错,今日府衙内外上下忙着除岁宴,人手不够,我与杨平都被人拉着去后院帮忙了。我正是申时前后离开的,可是离开时候朱二娘还是好好的……请大人宽恕我擅离职守之罪!”

      林县尉冷冷斥责:“你与杨平的过错,日后再定夺。”

      陈卫望着一旁朱二娘的尸首,又红了眼眶,悲愤不已。

      “我确实求杨兄弟将钥匙借我一用,可是只是为了见二娘一面啊!”

      秦思罗追问他:“那你与朱二娘说了些什么?”

      “我对她说,相信她绝不是杀害三娘的凶犯,我也会一同寻找证据,证实她的清白。”陈卫显得十分痛苦,抱头痛声道,“我离去的时候,二娘还好好的……若是知道那是与二娘最后一面,我宁愿将她直接带出去逃离这个地方!”

      “她可有什么异常?”

      “并没有什么异常……不,不对,”陈卫轻轻抚摸朱二娘沉静的面容,怔忪陷入回忆,“二娘她问我,前几日三娘出去采买布匹,可曾与我遇到过,我说不曾。她便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那男子到底是谁呢。”

      “难道你的意思是,朱三娘的情郎另有其人,而我在说谎?”杨平听他话里话外以朱二娘的名义为自己开脱,冷笑不止,“几月前我去你家喝酒,分明看到了朱三娘往你怀里扑,两人好不亲密!”

      秦思罗闻言,轻声打断。

      “杨大哥,既然你见过朱三娘的面容,为何前日不说出尸首是何人呢?”

      杨平一怔:“当时天色已晚,我并未看清朱三娘的面容,只是陈家后院除了他夫妻二人,便只住着朱三娘而已,有何不对?”

      秦思罗点点头:“原来如此。”

      林县尉在一旁听了许久,眉头紧锁,下了定论。

      “此案已然分明。定然是你与朱三娘有私情,朱二娘因此与她吵了起来,且一怒之下害死了她。而你又怕朱二娘供述出此事,影响你的名声,思来想去,到狱中勒死她又伪作自缢。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秦思路对陈卫叹道:“陈大哥,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为朱三娘的名声着想了。你与她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如实承认了吧。”

      陈卫咬咬牙,向妻子与妻妹的尸首狠狠叩头三下。

      “秦姑娘,我确实与三娘清清白白。既然现在实在无法,便只能全都告诉您了。”

      *

      几个月前,杨平来到陈卫家中小聚。二人畅快对饮,朱二娘在厨房中忙碌。过了许久,陈卫去后院树下吹风醒酒,朱三娘本来屋中绣花,见状出来扶着姐夫。

      陈卫向她道谢,又关怀她最近衣食住行,朱三娘腼腆答了。但说到妻子正在给她相看人家时,朱三娘却一反懦弱常态,令他万万没有预料。

      她见陈卫有些醉了,大着胆子扯住他的手,嗫嚅道:

      “三娘……三娘心中只有您一人!”

      陈卫本来脑中混沌,冷不丁听到此话彻底清醒,慌忙松手,又赶紧看看妻子是否在此。

      见朱三娘眉目含羞,神情不假,他心中咯噔一声,直叫她不要胡乱说话,又不断阐明自己心中只有妻子一人,此话他就当做没听到,绝对不会透露给外人云云。

      听到前院有走动声,似乎是朱二娘来此,他便吓得赶紧跑了回去。

      此后,朱三娘那边如常闷在房间里绣花,陈卫也尽可能躲着,并无再多交集。

      此刻,陈卫冲着朱三娘的尸首不住磕头:“男儿本应言出必行,可今日实在无法,保不住三娘名声,实在有愧!”

      额头砸在冰冷的地面,砰砰作响,不断渗出血迹,男人却丝毫不在意,着实令人动容。

      胡三在旁有些犹疑,杨平则是不耻道:“你听了我方才的话,便顺势编造这么个故事将自己摘出去。可你是否知道,朱三娘已非处子!我看方才县尉大人的推断才是真相!”

      “什么!”

      陈卫大惊失色。

      胡三也十分震惊,在一旁忍不住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下流之人,私通妻妹,杀害枕边人,还做此狡辩!枉你平日里一副老好人的嘴脸!”

      秦思罗轻声阻止胡三的斥骂。

      “陈大哥,请将手臂伸出来。”

      陈卫恍惚挽起袖口。

      干干净净的,并无伤痕。

      而朱二娘的指甲处有抓挠的痕迹,似乎有些对不上。林县尉皱眉道:“阿罗,陈卫是男子,又是朱二娘的夫君,想必压制住她也算的轻而易举,你勿要被这些细节迷惑了。”

      秦思罗点头附和:“大人言之有理。朱二娘是在申时至酉时间被害的。而这期间,能够进入牢狱的只有陈卫而已。”

      陈卫见连秦思罗也如此定论,绝望地跪在地上,扑向朱二娘的尸首痛哭。

      秦思罗又道:“只是为了周全起见,明日我们还须问过所有府衙人员,一个个问清楚每个人的行踪。”

      她巡视一圈,对着在场几人说道:“正好,我便先从几位询问起来,也省了些许麻烦,劳烦了。”

      杨平和胡三连称不敢。

      秦思罗先是看向角落处的段承平,开始一板一眼地认真问话。

      “段公子,你今日申时至酉时,人在何处?”

      林县尉咳了一声,低低道:“阿罗,不可无礼。”

      段承平从方才便一直在看热闹。听见忽然被点了名字,他以扇指了指自己:“秦姑娘是在审问我?”

      秦思罗道:“只是例行询问而已。”

      “我一直在房中看书,无人为我作证,”段承平从容含笑,有一丝好奇,“如何?我是否也有作案的嫌疑呢?”

      秦思罗摇头:“时间上确实有,可惜您只是客人,与众人皆不熟悉,并无动机。”

      “这样啊。”段承平面上似乎还有点惋惜。

      “胡大哥,你呢?”秦思罗没再理会他。

      胡三连忙回答:“我从申时左右被后院洒扫的阿路叫过去,而后两个时辰一直与杨平、阿路三人一直清扫积雪,前后院一直忙个不停,中途只是去了几次茅房。”

      杨平也道:“我与胡三的行迹是一样的,从午后便没歇息,只是去了次茅房而已。”

      秦思罗点头,对林县尉道:“您呢?”

      林县尉捋了捋胡子,配合回答道:“我带着差役在外面走访调查,酉时才回来。”

      “几位的回答都没什么问题,”秦思罗叹气道,“如此,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陈卫。”

      “陈卫,勒死朱二娘的绳索,到底在何处?”

      朱二娘颈间两道不一痕迹,可牢房中只有一道悬梁绳索。

      “秦姑娘也这样断定我是凶犯了?”陈卫惨然一笑,放弃了抵抗,温柔地抚摸着妻子,“什么绳索,我是不知的,您尽管去找吧。看来……我很快就会与二娘相见了。”

      秦思罗定定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她又与林县尉耳语一番。林县尉冷着脸点头出去,不一会又带着佐吏回来。

      此时除岁宴几乎散得差不多了,佐吏刚要离开,听闻有此如此重案发生,赶紧叫了两个得力差役过来帮忙。

      林县尉吩咐道:“你们几人先将陈卫带下去,今夜辛苦一起值守,明日我还有话要讯问他。”

      陈卫拼命挣扎,用力扯着妻子的手不愿离开,被人强行带了下去。

      “二娘……二娘!”

      一声声呼唤不断,愈来愈遥远。

      凄厉又悲凉。

      秦思罗长叹一声,对林县尉道:“可惜勒死朱二娘的绳索,陈卫并未承认扔在了何处。若是找到了,便可尽快对他定罪了。”

      “这有何难?一来,他不可能将绳子扔在府衙,二来,他离开时路上行人不少,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可能随意扔在路边。想必定是带回了家中,说不定我们去他家中仔细寻找便能发现。”

      林县尉对杨平、胡三下了命令:“你们二人虽然有罪,以后再计较。只是现下其他人已回家休沐,我便叫张一张二替你们值守,你二人就在府衙休息,明日一早便随我去陈卫家中查看,也算将功折罪。”

      二人松了口气,对视一眼,连连称是,退了下去。

      喧嚣褪去,仿佛事情便这样暂时告一段落。

      隔房里再无悲伤哭喊、痛斥责骂,只余阴风吹过,留下一室寂静。

      秦思罗说了半天的话,此刻气息不稳,咳嗽了几声。

      “大人,可都安排好了?” 她费力地问。

      林县尉深深看了一眼秦思罗,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你呀……安排好了,且放心吧。”他叹气道。

      段承平见两人打哑谜,再想到方才听到的二人低语,便清楚其中另有隐情。

      “看来今夜少不得继续打搅秦姑娘,一会带我再看场戏了。”

      他如此微笑说道。

      生死之事,恩怨情仇,亲身经历之人如在地狱中煎熬,可在别人眼中,也只不过是一出悲惨又热闹的戏文罢了。

      一阵炮竹声从遥远的地方传入。秦思罗捡起白布,盖在姐妹二人的尸首上,默念了几句经文。

      缓缓推开门,外面雪花飞舞得狂乱,仿佛也在迎新除旧,尽力将一切的纷乱仇怨抛却在过去的一年。

      一出痴男怨女,荒谬的戏文吗?

      “谁不是戏中人呢。”她喃喃道。

      寒风吹息,簌簌作响。

      子时,除岁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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