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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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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的套路,林萱都懂的。果然,大中午,又热又晒,买衣服的人都走了。杨磊来了,进店就是一番深情表白,又纠结地表示“你之前的做法让我有些失望”。
“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为什么要污蔑我爸妈?”
李君起身想揍人,林萱手搭在他胳膊上,拦住了她。
冤有头债有主,她不喜欢杨磊这样的糊涂蛋,但过去这些年,他也没伤害过自己。所以她并不恨他,只是不喜欢他纠缠而已。
“杨磊,如果你的爸妈清清白白,你又何必走这一趟。你只需要转告她,记得期限就行。我已经长大了,她再搞舆论那一套,没用的。走吧!”
杨磊气结,不明白那个乖巧的妹妹,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油盐不进,一点都不讲道理和情理。
“萱萱,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哥?我说了,我可以娶你,我妈也愿意大度地不计较那些……”
永远不要跟一个傻子讲道理。
林萱的耐心告罄,拿起墙角的扫把,不再搭话,专心扫地。
李君一边继续挂衣服一边留意她,一丝眼风都没分给杨磊。
杨磊再开口:“萱萱,你……”
“堂客,你上楼休息一下,我马上就挂好了,我来扫。”
林萱确实不想搭理杨磊,听话地将扫把靠墙放好,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她一走,李君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拦在想追上去的杨磊面前,嘲讽道:“你那个贤良的妈,没教过你,要跟别人的堂客保持距离吗?记住,离她远一点,离我们李家村远一点,别脏了我们的地。”
杨磊愤怒地盯着他。
李君继续说:“听说你还是个大专毕业生,读了十几年书,也没想过,你家哪来的钱盖房子?她在你家住着,吃的是什么,每天干的是什么活,你是瞎还是蠢,又或者就是那厚颜无耻的种?”
杨磊张嘴欲言。
李君继续说:“你以为告到法庭是光靠嘴巴喊的?我是希望她马上就去,但她念着你爸帮我岳父办后事的面上,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要真不是不要脸,不如回去问问你那个真正叫忘恩负义的爸爸,对不对得起我岳父!走吧,别给脸不要脸。”
杨磊长到二十多岁,在他心里,他妈一直是完美的化身:美丽、聪明、能干、贤惠、善良,人人夸。
所以,他从来没信过林萱的控诉,可是现在人家问的几个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林萱来之前,他家的日子确实不怎么样,他小时候就盼着过年过节,才能吃上几片肉。林萱来了没多久,他家就开始一天三顿都有肉,唯独林萱不吃。当时妈说“她不爱吃”。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个妹妹真的蠢,这么香的肉都不吃。她来了,家里衣服是她洗,地是她扫,桌椅柜子是她抹,甚至菜地里浇水除草锄地的活,也是她。本来饭菜也是她来做,只是她做的饭菜,实在是难以入口,才换回他妈来做。他们俩兄弟可以整天自在地玩,有时看她做得十分吃力,也想过帮一帮的。可是妈说“这是为她好,不学会做,以后怎么嫁得出去”,他身边认识的人家,家务都是女人们干,所以他还劝慰因为干不好活挨骂而偷偷掉泪的林萱:我妈可都是为你好,你要懂她的苦心。
为什么所有的理所当然,在这人的质问下,隐隐都要崩塌了呢?
他陡然想起,杨峰想求娶她的时候,她是这样回复的:你家对我来说,是地狱一样的存在,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我只觉得你们恶心。
当时的他,觉得她真的是太过分了,可是自己就是忘不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她,才会在街上偶遇后,试图说服“伤心难过不想再见她”的妈,能同意自己娶她。
杨磊隐隐有些懂了,可那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又能做什么呢?
杨磊失魂落魄地走了。
李君匆匆写下一张条“特价衣服下午两点开卖”,用胶布贴在两个门面之间的墙上,然后拉下卷闸门,匆匆上楼去找她。
本该伤心难过的她,正专心致志地贴墙纸,看到他上来,回头笑着说:“快来,快来帮我,我贴不好。”
他走过去,把墙纸右端往上挪一点,然后按下图钉固定住,她赶紧咬下一段透明胶贴紧边缘。
“高处不贴算了,麻烦。”
说是不贴,她走远一点,仔细研究了一下墙纸,又走回来说:“还是贴一下吧,这样有点怪。诶,你怎么了?”
李君定定地看着她,艰难地开口,问道:“在我面前,你不用……”
林萱噗嗤一笑,反问他:“你觉得我应该伤心掉泪吗?现在该难过的是他们吧。”
她笑过,接着又是一叹,用手抹平墙纸,说:“以前难过的,不过,我是为我爸爸难过。他是真把杨卫国当兄弟,当最好的朋友来看待的,所以他才把他当成托付的第一选择。”
“你吃过那么多苦……”
林萱抬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一丝心疼说:“李君,比起你小时候,我吃过的那些,都不能叫苦。我那几年过不好,是因为我从前过得太好。倘若我生在农家,也许就是像那样,不停地干活,吃得少吃得差。对这些,我有怨,但不恨。我难过,是因为我失去了最爱的爸爸,是因为那些年,我无依无靠,没了方向。没有希望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我恨杨丽,不是因为干活那些,而是因为那些羞辱。不被当作人看待,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才是我恨她的根源。至于追讨那些钱,只是我解恨的方式而已,倘若那些年,他们把我当个人看待,哪怕过得平常些苦些,我也只记恩不记恨的,一分钱都不会去讨要。”
李君深叹一口气,紧紧地揽住她,说:“这里再怎么打扮,也是别人的房子,别人的家,就这样吧。我想到省城买套房子,造一个属于我们的,独立的家。”
她迟疑了一下,应道:“好的。”
他说了两次,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只要经济条件允许,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反驳他。
李君抱着她不肯放,林萱挣了一下,他没松,她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说:“有点热。”
其实是怕被人瞧见。
李君松开她,扫了眼他托刘孟阳送来的床,说:“铺了床,你歇个晌吧。楼下我贴了条,这么热,应该没人来的。”
他一说歇,她就抬手掩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下午清清静静卖了四个小时的衣服,李君收回空架子,正准备关门。
杨卫国来了,跛着脚一瘸一拐进了店,没有说话,先扫视了一圈店里的人和物。
他不张嘴,林萱和李君交换个眼神,决定不搭理他。两人趁着黄昏这会不热不晒,抓紧时间挂剩下的夏装。
哄抢了四天,两千多件夏装已经卖了大半,他们打算把剩下的全部挂了,明天一天处理完,好开卖秋装。
杨卫国尴尬了一会,主动开口:“萱萱,你……你杨阿姨她性子急,说话可能没注意,你看……”
林萱挂完手里这一件,先笑再说:“杨叔,我二十一岁,不是两岁,也不是一岁。这些话,你自己都不信,何必说出来当笑话。”
杨卫国的道行到底没杨丽高,刚才说那话,不仅结巴,自己脸都是黑红的。
“我们……”
李君实在是看不惯这一家子厚脸皮,抢先说道:“别你们我们的,我知道你下一句就是苦口婆心建议我们放弃,不就是因为拂阳法庭的庭长,他堂客跟你们家那不要脸的杨丽是表亲呗。至于那俩律师,你放心,我们没打算在这请。”
屁大的拂阳镇,法庭工作人员就两个,律师也只两个,还是兼职的。你请了A律师,被告就只能请B。说实话,镇上这些人,家家都沾亲带故的,他们确实没打算在这冒风险。
李君还赠送了一条免费信息:“你家杨丽跟那黄律师,关系好得很。你娘老子(妈)生病,人家可是天天上门关心的。”
花两千块,能打听来不少八卦消息。
杨卫国脸色大变。年前他妈大病一场,杨丽不肯回老房子照顾,说是店里生意好,她脱不开身,是他和侄女回去伺候的。这黄律师确实平常路过会跟他们家打招呼,他还奇怪过,因为两家没什么来往,而这后生仔说他这天天上门关心,说的是几个意思?
今天下午,杨丽确实信誓旦旦说打官司她不怕的,只担心林萱搞舆论,破坏她们名声,影响杨磊婚事。现在听李君这么一说,杨卫国的疑心,逐渐扩大。
杨卫国面色如灰,林萱为父亲不值,直接说:“走吧,既然你们不怕,何必来我这,装这种不要脸的好人?”
杨卫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弓着背走了。
李君想起当年他支使自己去喊支书时的意气奋发,有些感慨地摇摇头,说:“这人呐,一旦走错,就永远挺不直腰板了。”
杨卫国显然是听见了的,停了脚步僵在那,使劲想把身子挺直了,可是……
一行清泪留下,他叹了一口气,再次提步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