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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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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到最后的夏装,林萱中午先知会了老板娘:“青婶子,这些三块钱一件甩,你如果有需要,可以再挑挑。”
虽然是挑剩的,但质量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衣服,挂的时候已经筛选出来,这些只是款式没那么合人心意。
周青想到婆婆那些姐妹,立刻道谢,又挑了一堆。
李君拿出先前买的喇叭,录了音,在门口循环喊着:“最后清仓,三块一件。”
有个戴着大草帽的年轻女人挑了十几件,走了。
李君走过来,问林萱:“这人你认识吗?”
她在那人身上,投入了比较多的关注。
店外还有几个人在那挑选衣服,她压低声音说:“应该是杨丽的儿媳妇。”
李君直接笑出了声,林萱推了他一下当提醒,他这才憋住了笑,说:“我去收一下钱。”
卖到这一波人走了,衣服只剩了二三十件,李君直接一把塞进一个塑料袋里。这些懒得卖了,晚上带回去交给马秀处理。马秀拿去送人,也能当样正经礼物。农村人爱惜衣物,别人淘汰的旧衣衫都不会嫌弃,何况这还是新的。
“我们先挑出一些秋装,让妈拿去送给外婆她们吧。”
婆婆马秀倒是不用穿这些,去进货时,她给她里里外外挑了两套。要不是李君提醒,他前些天给他妈买过两件新外套,她还打算多买些的。有这些新的也就差不多了,因为去年,退伍回来的李君也给马秀买过两套全新的,都是商场的好货。
“嗯。”李君心疼她一片心意被辜负,随口应了句,想了想,又说,“我来挑吧。”
那些人不值得她花心思。
反正要为明天摆摊做准备,李君取了衣服出来挂,随手挑了几件款式老气,但面料厚实的。
林萱不了解马秀娘家人,由着他去选,她在帮着老板娘挑衣服。
老板娘越挑越爱,这些秋装质量不错,价格虽然不再是几块几块的,但绝对比在镇上买,要便宜得多,还不用费心思还价。
比如这罩衣,按这质量,三角坪附近那些服装店,开价都是八十一百,扯皮(吵架)一样还半天价,到最后至少也得四十。在林萱姑娘这,痛痛快快十五块一件,还不用给现钱,照旧存餐费里。
不用从自家口袋里掏的钱,花起来就没那么心疼。周青边挑边琢磨着自己和家人有哪些可以扔掉的旧衣衫。
一大家子,要添置的衣服不少,尤其是俩儿子,到外面读书以后,半大的小子,开始讲究,知道爱漂亮了。太旧的衣服,都不肯穿。而这些衣服,说不上特别时髦,但有这姑娘给她搭配,穿上也能体体面面的。
李君急着回去做饭给她吃,匆匆收场先走了。
重整旗鼓的杨丽赶来,正巧老板娘在帮着关门。
“那贱坨子呢?”
周青朝外用力呸了一嘴,哗一声,用力把卷闸门拉下,再过里面的门,回到自家门面,拉下了防晒帘。
杨丽终于下狠心,把自家店里的衣服也降到底价甩的时候,又听到人家已经开始便宜甩秋装的消息。
她不敢再上门,所以即使气得七窍生烟,也只敢在家里咒骂。
一家子四个半,这两天闹翻了。在杨丽心里,儿媳当然只能算半个,还是干活的那半个。儿媳冯玲干脆不掺和这事,杨丽一提这茬,她就借故走开。杨丽就指桑骂槐说她吃白饭养不亲,人家完全没反应。小儿子杨磊不仅没搞定那贱人,回来后还话里话外开始质疑起她,这让杨丽差点变脸破功。
当然,儿子是她生的养的,要哄住拢住不难,唯一难搞的是杨卫国,他铁了心要弥补过错。
大儿子一声不吭,却总是幽幽地看着她,儿媳妇聋哑人一样。
这两个不争气的,结婚几年了,还没给她生个孙子,现在家里遇到危机,又个个摆脸色给她看。杨丽心堵,关了门,在家指着他们脸骂。
冯玲脸色有些难看,甩了门上楼不再出来。
杨峰终于开口了:“妈,别人又不是傻子。”
当年,让他真正死心的,是从父母衣柜里翻出来的那些证据。她说得没错,他们家太恶心,是他配不上她。
杨丽想去进秋装新货,家里没一个人愿意跟她一块去。儿媳找借口跑回娘家,杨峰近情情怯,出门绕道走,堂客避开,他也跟了上去。这个家,从来轮不到他来做主,他也没脸面见她。
杨磊直言进回来也卖不动,杨卫国开口就是让杨丽去筹钱。
杨卫国已经开始清点家里值钱的东西。侄女杨清一来,杨丽立刻拉上她诉苦,说一家人不齐心,都不理解她这份苦心。
杨清安慰了几句,把她支开后,避着她和杨卫国聊了会。
叔侄两个结伴去下方那家还没挂牌的服装店。
即使是大甩卖,秋装相对来说要贵一点,尤其是厚罩衣,再怎么便宜,成本也得二十多,寻常人也不会每天换洗,一年添置一件两件足矣。大家买得谨慎,抢的积极性没那么高,所以,这会只四五个女人在那挑挑试试。
反正秋天的凉爽才刚到,林萱并不急。这批货进过来,目的就是为了挤兑美丽服装店,让它没法上新货,急着卖反倒没有这效果。
李君上楼取东西,杨卫国他们到的时候,只林萱一个人在。她记性好,顾客随便拿起哪一件,她都能快速报价,所以即使有几个客人同时在,她招呼起来也不吃力。
杨清小时候是见过林萱的,只记得对方安安静静不说话,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样子,如今倒是比小时候好看多了。杨清打扮时尚,妆容精致,向来能在拂阳镇的土气女人们跟前找到自信,但现在人家简简单单的穿着,却让她无形中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脸上的妆容好像厚重得抑制了她呼吸,让她特别的不自在。
杨清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扬起她习惯性的热情笑容,主动打招呼:“林萱,还记得我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我杨清啊。”
林萱停了理货,看着她没说话,等着她下文。她和杨卫国结伴来,为的什么事,自然不用问。
她不接茬,八面玲珑的杨清一点不尴尬,款款往店里走,压低声音,神态自然地继续说:“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跟我叔叔家,过去有些误会,我也知道他们有些地方确实做得不够好。不过,看在他们曾经收留你,养了你几年的份上,何不各自让一步。你也知道,他们家现在这情况,实在不怎么样,你的要求,她们掏空家底也办不到啊。”
“所以,抢了银行赶紧花完就不用担责是吧?”
杨清一顿,很快又想到说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当初遇到些困难,不得不挪用你的钱,当然该还。只是现在……太困难了,手头上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就算你告到法庭,赢了官司,她拿不出也是拿不出啊。所以,何必去那浪费那个时间和精力,不如给个情面,让他们慢慢凑一下,尽量多还你一些。”
林萱看着店外空旷处,冷笑一声,说:“你觉得他们做错了,可他们是没长嘴还是没觉得自己有错,为什么需要你来说这些话?杨清,从前一放寒暑假,你就到杨卫国这儿来吃吃喝喝。你这么聪明,事实是什么,你会不知道?你和我无怨无仇,我也没有连坐的习惯,所以,还请离我远一点。不想讨骂,那就走吧!”
杨卫国忍不住了,哀求道:“萱萱,叔知道对不住你,我……确实错了,家里还有一万多块钱,还有些金器,我都带在身上,现在就……”
他话没说完,追出来的杨丽火箭一样冲上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怒吼:“杨卫国,你个没卵蛋的王八蛋,竟然敢动我的钱,我的首饰,我跟你拼了!”
林萱客客气气地对外头那几个挑衣服的人说:“烦劳你们等等,我处理点家事,不好意思,等会每件给大家便宜一块钱。”
那敢情好,大家安安心心继续选,只是个个都支棱着耳朵分神听。
林萱后退几步,拿起玻璃柜上那杯水,泼向揪着杨卫国在扇的杨丽。
“疯够了吗?杨丽!”
杨丽被泼了一头的水,又气又狼狈的她,口不择言,张嘴就是:“你这个猪卵子日出来的狗麻皮,有什么脸回来见人,你娘个偷人婆,你还不晓得是哪个屋里的野崽子,呸!你……”
她想像几年前那样,把最肮脏的那些词都往林萱身上套,可她一个字也吐不出了。从楼梯上冲下来的李君,掐住她喉咙,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要不是林萱上前阻拦,杨丽的命都要交代在这。
赶过来帮忙的周青都吓了一跳,丢下手里的扫把过来劝:“千万莫冲动,这样的癫子,拿根棍子轰出去就是了,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林萱圈着李君的手臂,对周青笑笑表示感激,然后紧紧地贴着他安抚。
李君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火,瞪着杨丽咬牙切齿地说:“再骂一个字试试看!”
那股捕食虎豹一样的狠劲,谁也不敢怀疑他只是放空话。
杨丽成了哑子,杨卫国顾不上刚才的狼狈,凑上来查看她颈部。
杨清则是看着李君出神。
场面安静下来,挑衣服的人都屏息凝神,面面相觑。
看八卦是一回事,要是出了人命,那就造孽了!
林萱的右手滑到李君手背上,用指尖勾住他手心。等他平静了些,她才看向杨卫国,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总说情分情分的,那我就给你们这个情分。杨卫国,我父亲信任你,全心全意帮助过你,把你当兄弟一样亲近。你不是总说,你感激他,也尊重他。那我姑且信了这些话,所以,只要你把我父亲留给你的最后那封信拿来,别说一万块钱了,我一毛钱都不再问你们要,这事就两清。”
杨清大喜,转头去看她叔。
杨卫国却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失神地跌坐在地上,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口口声声要报答林尽致的恩情,却做着违背他遗命,辜负他信任,欺凌他爱女这样的无耻之事。
林萱提出的这个条件这么宽容,可是他们……
那封临终遗笔,他们……心虚的他们,早就掩耳盗铃地销毁了。
杨丽回头看他,等着他向林萱求情,既然一封信就能解决这事,说明这小贱人还是看中情分的,只要杨卫国说几句好话,这事肯定就这么过了。
可是杨卫国垂着头,盯着地板砖,一动不动。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头发稀拉的顶和死一般的沉静。
林萱失望至极,摇摇头,继续说:“这就是你们天天挂在嘴边的深情厚义,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