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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养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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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了一只鬼,他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归途,亦是我的救赎。
苏雅的玉碎了。
这是她从小就带在身上的玉,奶奶说,这是母亲特地求来的。叶子的形状,内里有着一个叶字。
通透的有些像假的一般。
有些心疼。
自从家中支离破碎,她同苏辰认识宋诚后,这身上唯一让她留恋的,只有这玉。
抬手想要把碎了的玉捡起来,却不小心扎到食指。她倒吸一口气,连忙缩回手。虽然不再弹琴了,但自己这双手,还是得保护好啊。
苏雅心想。
手指被扎的地方渗出一丝血,不知道是苏雅的错觉还是真实的,她感觉自己的食指被舔舐了一下,就像家中母亲养的那只萨摩耶一样,手上的血似乎淡了一些。
手指动了动,那种感觉又没有 。
苏雅轻笑,或许是累了吧。转身出卧室去找袋子把碎玉装起来。
丝毫没注意到窗玻璃上的她,身后多了个黑影。
卧室里的窗帘拉着,阴沉沉的。往次苏辰过来,都要吐槽苏雅活得像个吸血鬼,见不得光。然后便把窗帘拉开,刺眼的光盛满整个房间,让人暖了不少。
苏辰是她弟弟,双胞胎弟弟。整个一个傻白甜,但是聪明,现在一心为事业打拼,所幸现在做起点名头,只是好几次还累倒了。
下次苏辰来了,该让他好好歇歇。
这里是租房——他们遇见宋诚后,三个人住的地方,陈旧的设施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灰,墙皮有些脱落。
但每当阳光灿烂时,还是能看出这间屋子的过往是多么温暖。客厅墙墙贴的便利贴,桌子上泛黄的照片,还有卧室里那老旧的设备。
厨房的墙上一点点的有些刷不掉的污渍,纱窗网坏掉了,索性现在正入秋,没有那么多蚊子,不然以苏雅招蚊子的体质,早就被咬出七八个大包来。
浴室很小,但足够放下一个洗衣机,也足够容纳一个人洗澡。苏雅记得很久以前她为了节省水费,洗脸水用洗衣服,省的不能再省,宋诚就过来和她抢,然后就打闹起来,浪费的水更多。
后来被苏辰勒令两个人轮流洗。
索性卫生间不向阳,也常年无光,有淡淡的霉味,索性这栋楼的下水道修建良好,不会出现反味的情况。
她是和苏辰一同认识宋诚的,在这个租房里,有一架破旧的钢琴,而宋诚是她的钢琴老师,一个临时抓来当苦力的老师。
只是后来,后来宋诚没了。
苏雅将碎玉包裹起来,放到桌子上。看着窗外隐隐透来的橙黄色的光,便知临近黄昏。
她打开窗,站在窗边,看着落日余晖。
光一点一点暗下去,能看见苏雅映在墙上的影子,以及那个亲吻苏雅的黑影。而苏雅却仿佛不知一样,依旧站在那里。
入秋入夜,似乎冷了不少,苏雅关了窗子。转身时目光一晃。她恍惚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影,再仔细一看,只有自己的影子。
再一次归结于自己太累的苏雅叹了口气,倒在床上,看着一点点爬上天花板的月光发愣。
很久以前,她和宋诚很喜欢趁小辰睡着后,打开手电筒趴在床上一起讨论着音乐的事情,昏暗的灯光,总是让苏雅能正大光明地盯着宋诚看。宋诚看过来问她时,她就会转移话题。
沉沉的睡意将她笼罩,隐约感觉自己被抱住,可混沌的脑袋却思考不了,只能沉沉的睡过去,如同沉入大海的小舟,漂浮不定。
黑影握着怀中人的手腕,紧握着。
然后似乎是又冷静下来,盯着苏雅紧锁的眉头发呆,落一个吻上去。
月光落在床上时,已无踪迹。
若不是苏雅手腕上浅青色的手印,都会以为刚才那是一场梦魇。
第二天一早,苏雅看着脖颈上的红色斑点有些疑惑。
“屋里…什么时候有了蚊子…?!”喃喃自语在看到自己手腕上的手印时猛的停住。
苏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浅青色的痕迹很明显。一双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那双手他很熟悉。
可她却只感觉凉,彻骨的凉,像是衣衫褴褛位于冬季大街。
苏雅顺着那双手缓缓抬头,对上一双猩红的双眸。
“苏雅,你看见我了。”
和几多年前那人相比没有丝毫变化的少年站在她的身旁,见她盯着他看,忽然笑了出来。
如同许多年前一样,灿烂又令人心动。
“宋诚?”苏雅有些恍惚,若不是紧咬着下唇带来的疼痛,她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空梦。
只要一痛便会醒来——她做过那梦。
宋诚忽然凑了过来,舔舐着宋诚下唇的伤口。猩红的充满不知名情感的双眸让苏雅打了个哆嗦。她想推开宋诚,手却被死死地扣住。
她听见宋诚低哑的,不再像从前清泉般清澈的声音。
“我终于能碰到你了,苏雅。”
但还是他,是宋诚。
苏雅想起那块玉。
“你害怕我?”宋诚忽然退后一步。
苏雅以为他要走,抬手拉住,没注意到宋诚僵硬的身体,说:“我没有。”
她不害怕,她只是忽然觉得。
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可能有那么一点奇妙,以及被宋诚那双不再清澈的双眼看得发愣。
“你一直在?”
“嗯。”
“这个样子多长时间了?”苏雅抬手碰了下宋诚的眼角,问道。
宋诚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多久了,十二年五月零二十九天。
他在苏雅身边,只能看着,看着苏雅离开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看着苏雅窝回这个小地方。
不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更想站在苏雅身边,和苏雅一起,一起弹奏钢琴,一起参加比赛。
他是个鬼,而苏雅身上那一块玉,是让他远离苏雅的原因。
现在,玉碎了。
但宋诚清楚,也明白,他是个鬼,他已经死了,而苏雅是个人,她该有自己的生活。
“苏雅,”他的实体出现是因为苏雅的血,可他不想告诉苏雅,他直觉苏雅有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情,“我只是个鬼。”
我是个鬼,我不再是人,我能爱你,能在你身边,我宁愿你看不见我,宁愿你忘记我,可我不希望你依旧爱我。
“那我,养一只名叫宋诚的鬼。”苏雅死死地抓着宋诚的手腕,生怕他逃走。宋诚可以挣开,但对上苏雅的双眸,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再陪你七天,苏雅,”宋诚将手与苏雅的手食指相扣,“只有七天。”
“从现在开始,别耍赖,宋老师。”
听到熟悉称呼的宋诚弯了眉眼,道了声好。
第一天,两个人缩在被窝里聊了一天音乐。
第二天,两个人坐在阳台上聊了一天未来。
第三天,两个人边拌嘴边打了一把游戏。
第四天,两个人研究了一上午的新曲。
第五天,苏雅早早的起来做早饭,结果煮的粥还糊了,宋诚任劳任怨的收拾厨房。
苏雅的气色有些不太好了。
第六天,苏雅发烧了,倒在被窝里和宋诚撒娇,拉住宋诚冰凉的手沉沉睡了过去。
第七天。
苏雅的病严重了。宋诚将温热地能灼烧他的手巾放在苏雅额上,然后搬着椅子坐到了卧室的墙角,远远的看着苏雅。
苏雅是因为他生病的。
他的鬼气沁透了苏雅的身体,苏雅的体质本来就是能见鬼的体质,可是带了那么多年玉,这种体质早已经被消磨殆尽。
他该离开了,他知道的。宋诚就坐在那里,在苏雅醒来前,来到床前。
“宋诚…什么时候了?”苏雅似乎还没睡醒,声音懒洋洋的。
宋诚张了张嘴,他想说,苏雅我该走了,我不能在留下来了,我不能在看着你被我一点点的伤害。
宋诚觉得他现在就像言情小说里的男主一样,一下子有些哭笑不得。
苏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苍白的唇抿起。
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他们很久以前就了解彼此,知道彼此的想法,可以不用说就知道对方的动作。
“再陪我一会吧。”
苏雅本不是这样一个人。她应该漫不经心,应该笑着说宋老师再见,或者是留给宋诚一个吻。可是她真的有些累,她也会哭也会笑,也会痛也会难过。
有时候,漫不经心只是伪装。
她现在不想了,她想任性一回,就像几年前,她带着苏辰毅然决然离家出走一样。
“苏雅,你知道的,”宋诚轻轻落下一个吻,猩红的眸子看着苏雅,满是爱意,“我在的,我一直都在的。”
苏雅看见宋诚往后撤了一步,抬起臂弯挡在眼前,挡住紧闭的眼眸。
“宋诚,再见。”
“阿雅,再见。”
十八岁的少年,站在初升的日光下,看着床上哭的发抖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雅才闷闷地出声。
“阿诚?”
再无回应。
很多很多年以后,已经老去的苏雅坐在租房的窗边,外面的太阳初生,让她恍惚的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阿诚,你在吗?”苏雅问。
一如那时,没有回声。
苏雅闭上眼,摇椅轻晃,嘎吱嘎吱地响,带着苏雅的思绪飞到很远的地方。
回到她和宋诚的初见的那个夏天,
回到她被宋诚指导钢琴的时候,
回到她弹奏钢琴给宋诚听的时候,
回到她和宋诚说要参加钢琴赛的时候,
回到宋诚从楼上落下的时候,
回到宋诚在阳光下没了踪影的那一天。
宋诚,不在了啊。
苏雅知道的,阿诚忘记他自己说的了,实体的他是不能见光的啊。
“宋诚,你真是个傻子。”
“阿诚…”
苏雅的声音轻轻的,被窗外吹起的风带到很远的地方。
外面的小贩又开始吆喝,孩童下学的笑声,还有飞鸟的啼鸣。一如很多很多年的夏天。
老人躺在微微摇晃的躺椅上,睡的正香。
不知何处传来了遥远的歌。
“暑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火一般的太阳在脸上,烧得肌肤如情,痕极又痒,滴着汗的一双,笑着唱……”[1]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