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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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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学事情太多,南恕在军训第二天结束时直接坐地铁去了他们家的公司。
其实严格来说,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五年前他被叔叔带去C市后,时知远和南家的人断了联系,他每天给时知远打无数个电话,从一开始的从未打通最后变成了号码是空号,他没了联系时知远的方式,过得一天比一天浑噩,饭不吃水不喝,连学校也不去。那时候南彻还没离开C市,看管他的责任自然落到他的身上。
只是刚离开时知远的南恕实在像个没有理智的疯子,刚到南彻家里没几天这件事就被大肆传开,南彻家受到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话题,南彻的妈妈受不了,提出过要把南恕送走。
只是能送到哪里去呢?
谁又能接受一个杀人犯的儿子?
南恕在网上买了回A市的火车票,那时候正值放假时期,车票并不好买,他等了好久才等到一张八个小时的站票,他没收拾任何东西,带着一部手机跑去了火车站,被南彻发现后被强行带回了家。
想要逃跑不止一次,次次都被南彻发现,南恕把自己封闭,躲在漆黑的角落里,如同躯壳。
南彻对他不会说任何重话,就连拉住他,都是用抱的。
但是南彻的妈妈不一样。
养一个儿子就已经很费心费力了,何况丈夫又带来一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看起来很不正常的拖油瓶,如果安分点还好说,可自从他来到这里,这个家就没消停过。
她站在南恕房间门口,痛骂道:“你这个小孩闹够了没有?我愿意收留你就不错了,你还想回去?你爸杀死的是人家的妈妈!你别忘了,你是被赶出来的!你以为你那个哥哥还认你这个弟弟吗?你以为他还想见到你吗?!”
南恕是不信的。
生活了十三年,从小到大一直那么宠他的时知远,怎么就不是他哥哥了?
怎么就不要他了呢。
这五年来他一直认为,时知远没那么狠心,一定也很舍不得他,哪怕这期间他们一次都没联系过,他想,应该是时知远也找不到他吧。
他一定也很担心他过得好不好吧。
站在高楼下,南恕抬头望这座楼层,并不知道这家公司当初是怎么撑下来的。
他也是后来才听南彻说,叔叔一直以来都关注着时知远的生活,像是只要知道他过得不错,就可以让自己的心理得到一些安慰。
很可笑吧,没犯错的人也在赎罪。
南彻从不在南恕面前主动提起时知远,因为离开时知远的南恕已经不正常了。
南恕并不在乎被周围的人排挤,他开始拼命学习,报考A大,南彻一家人知道这是拦不下来的,便也放开手让他去了,十三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如若时知远真的接受他了,自然是最好的。
除了南恕,所有人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还穿着军训服,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连一楼的保安都注意到了他,有人朝他喊:“干什么的?”
南恕回神,没理会,转身往回走。
这个地方他也来过很多次,就像在时知远身边十三年的他,可现在好像都没有再接近的理由了。
弟弟吗?
时知远不认就不是。
走了没多远,南恕看见从车库里出来了一辆熟悉的商务车,那辆车直向南方行驶,南恕看不清时知远在不在里面。
他也不知道那天那个和时知远那么亲密的陌生男人是谁,只要一想,心里的郁火便压也压不住,他想把靠近时知远的人通通赶走,让时知远归他一人所有。
他没有回学校,坐地铁去了几个不同的街道,他去找时知远喜欢吃的那家日料,火锅店,蛋包饭,西班牙菜……可惜的是有很多家店已经换成了他不熟悉的店面。
他找到了布朗熊主题的咖啡馆,小时候时知远带他来一次他就喜欢上了,那时时知远见他实在喜欢这只熊,便从网上给他买了很多布娃娃,以及很多小挂件。
他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天色暗沉下来才离开。
A大宿舍十一点关门,也许是因为在军训期间,管理还并不严格,南恕掏出钥匙,却打不开宿舍的门。
门在里面被反锁了,他没有三个人的联系方式,抬手敲了敲,没有动静。
他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也许他们已经睡了。
南恕背抵着墙,刚想要离开,听见宋知的声音:“是不是有人敲门?”
张译晨这会儿出声回答:“没有。”
“是吗?我听着很像有人敲门。”
说话声音越来越近,下一秒门被打开,宋知刚洗好澡,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看见南恕后微微一愣。
南恕走进去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张译晨,直接回到桌前坐下。
宋知的声音压低了些:“说了人没到齐不要反锁……”
“谁知道他还回来啊。”张译晨直接把他的话打断,语气有点冲,“再说,天天回来那么晚,谁那么有空专门等他?”
宋知看了一眼南恕的背影,摇了摇头示意张译晨不要再说了。
见南恕默不作声,张译晨此刻越说越来劲儿,拿着手机下了床:“宿舍是宿舍,跟家里可不一样,在这里要顾及别人的感受,真以为这里有人给你当妈……”
他刚转身,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到了墙上,他痛得叫了一声,却被胳膊抵住了喉。南恕站在他面前,低下头看着他,那眼神,像是红了眼的野兽。
“真是给你脸了。”南恕嘴角上扬,阴森森地看着他,“这几天我一直对你的针对视而不见,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忍?”
手机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晰,张译晨人都傻了。他这种全身透着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让人意外,宋知紧盯着他的侧脸,一时忘了开口劝说,就连睡在上铺的另一位男生都坐起来了。
南恕站直,居高临下看了他两秒,转身拿衣服进了浴室,张译晨差点没站稳。
自此,张译晨再也没找过他麻烦,南恕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军训结束后换了身衣服,出门就碰到刚刚来到的南彻。
南彻见他脚步匆匆,挑了眉头,笑着问:“去哪儿?”
南恕没回答。
“军训刚结束,没吃饭吧?”南彻不追问,“有一家炒饭还不错,一起去。”
“我不去了。”
南彻用眼神询问,可他分明知道原因。
南恕别开了脸:“我去找我哥。”
彼此沉默几秒钟,南彻握紧的手指松开,笑意很淡,道:“回来的第一天你就见过他了吧。南恕,他对你好吗?”
南恕垂下了眼。
“回答我。”南彻步步紧逼,“他对你好吗?”
好吗?挺好的,那件事没发生之前,没有人比时知远对他更好了。
虽然现在的时知远恨他入骨,但他相信只要经常见面,时知远的心会慢慢软下来。没关系的,时知远现在对他不好,凶他,他不怕,真的,没关系的。
他执意要走,南彻并没有阻拦他,他坐公交到了小区附近,步行了一阵到了目的地,在一楼处转了一圈,南恕看见时知远的房子后方有一处不大不小的花园,里面种了些不知名的草,在这秋季里依然绿意盎然。
四周没有熟悉的车,时知远应该还在公司。
小区里绿化做得不错,一旁的路种满了小野花,南恕坐在路边,揪了几棵狗尾巴草编织成了一朵小小的爱心打发时间。他盯着随风摇晃的叶鞘,犀利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头,看见那天被他揍了一拳的黄毛小子正指着他,身旁站着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
男生看见他情绪非常激动,开始告状,一句“妈那天就是他打的我”说完,女人眼睛登时睁大了,怒视着南恕,像要随时冲上来。
“就是你打我家的儿子?我儿子我都舍不得碰一下,你也敢?!”
女人嗓音尖细,听着刺耳,南恕并没有心情理会,淡淡看了一眼接着给狗尾巴草编成的爱心添加耳朵。女人见他无视,指着他的鼻子说了几句脏话,又道:“你家在哪?带我找你妈去!这事没完!”
南恕手中的动作微微一停,在这安静的几秒钟他听到后方传来车子上锁的声音,回过头,看见时知远从一辆奔驰车下来。
时知远刚从公司回来,穿着一身黑色修身西装,从南恕的视角来看,时知远的身材偏瘦,但是比例却非常不错。五年前离开时他的哥哥还是一个身穿休闲服阳光十足的男生,这么多年的历练与压力,俨然让他成为了一个优秀具有吸引力的男人。
周围已经有几个人在看这场热闹,实在太引人注目,时知远也看了过来。
南恕和他的视线相交,站起来刚要走过去,被女人挡住了路:“你想上哪儿去?把你妈叫过来!”
她这句话说完,南恕看见了时知远的表情变化,时知远原本收回去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他,不像刚刚的冷然,这一眼带着莫名以及浓厚的不满,像是在责怪他。
也许是因为时知远的这一眼,又或许是女人的话几次三番都提醒了他,南恕耐心渐渐被消磨,转头看向五官扭曲的女人,他眼睛里的戾气几乎溢出来,女人和他的儿子皆是一愣。
就是这种眼神,没有生的欲望,像是要把人拉进去,同归于尽也不为过。
女人觉得自己占理,随即道:“做错了事不准备承担责任?你家里人是怎么教你的?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南恕目光下沉,仿佛被一片黑暗覆盖住了,他握紧了拳头,步步紧逼她,他身上散发的狠劲令人胆战,女人后退几步:“你干什么……”
“杨阿姨。”
熟悉的声音令南恕瞬间清醒,他愣在那儿,连头都没敢转一下。
像是认识,女人僵硬地笑了笑:“哦,小时回来啦。”
时知远已经走了过来,礼貌一笑,道:“是这样,今早的时候发现车被刮了一块,但太着急没去查,今天让助理帮忙看了下监控,发现是您家儿子玩滑板时不小心撞的。您看,这个要不要商量一下怎么处理?”
女人看了看不远处的那辆S级奔驰,霎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哦,这……可能是意外,他只是个小孩,不是故意的……”
这话一出,身旁早看不惯她们一家的大妈不乐意了:“你这话说的,不是有意的那刮了人家的车就不用赔偿了?”
女人好面子,表情有点挂不住,看了一眼低着头明显犯错的自家儿子,咳了声:“那小孩子犯错也是正常的,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
时知远笑着听完,轻声道:“那他也是个小孩子,请您也既往不咎吧。”
周围的人并不清楚俩人的关系,南恕紧盯着时知远的侧脸,直到女人匆匆离开都没回过神来。事情就这么被解决,时知远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直接转身离开。
南恕追了上去:“哥……”
时知远警告他:“不要跟过来。”
南恕跟在他身后,小声地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哥,你别……”
“没死,没爸没妈,跟你差不多,有什么好看的?”
时知远转过身,发现南恕比他高了好多。五年的时光确实能让一个人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内心恐怕也是不相知的了。
他站在家门口,拿出了钥匙准备开门:“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南恕踌躇不安,想要拉住他的手停在了空气中,低头道:“哥,我好想你,特别想特别想。这五年来……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我为了回到这里考上了A大,我真的只想回来见你,你不要不理我行不行?”南恕声音透着乞求,几乎听不见,“你不要每次都赶我走好不好?”
时知远捏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哪句话触及到了防线,他猛地转过身来,瞪着这个在他面前弱小得好似不堪一击的弟弟:“你是不是失忆了?你爸在五年前做了什么事你都忘了吗?你想让我对你好言相待笑脸相迎吗?南恕,这五年来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你考哪所大学关我什么事?你能活着都已经让我很意外了,毕竟你是个离开了哥哥什么都做不成的笨蛋啊。”
“……我是笨蛋。”
南恕眼眶泛红,嗓音沙哑,道:“我无数次试过跑回来,可每一次都被抓回去了,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我没有一次听到过你的声音,我把你送给我的东西都装进了一个箱子里,拿出来的只有那一张张相片,因为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我总会想……我那么那么想你,你也一定会很想我吧,哥,你也一定很想我吧?”他小心翼翼地去抓时知远的衣袖,每一秒都像慢放,他组织不好语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哥……对不起,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时知远看着他卑微哀求的模样,眼神狠辣,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冷冷道:“他是死了,南恕,怪只怪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一靠近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南恕抬头看他,不死心地说:“……可是你刚刚明明帮了我。”
时知远笑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帮你?别搞笑了,我是不想因为你一个人做的蠢事而害得我妈被侮辱!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少惹点麻烦,别让惨死的人因为你也不得安宁!”
像被人灌了冷铅,南恕全身冰凉,手重重落了下去,他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关门声,这一扇厚重的门再一次将他和时知远隔离。
这一瞬间南恕大脑里闪回了很多画面,那一次他去参加国际钢琴比赛,时知远因为学校有事来晚了,他气得不理他,时知远一直在哄,哄了他好久好久。
弹奏时,时知远一直在观众席看着他,聆听他的琴声,获得青年组第一名的那一刻时知远在台下给他鼓掌,一举一动,一眼一声,都那么温柔。
可现在,对他百般宠溺的哥哥,好像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日思夜想的哥哥,也好像永远无法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