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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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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过后的雨来得悄无声息。
苏雨霏推开铸心殿偏厅的雕花木窗时,檐角的水珠正巧落在窗台那盆新栽的绿萼梅上。
花瓣承不住重量,颤巍巍地坠下来,沾湿了她袖口的银线绣纹。
“琉仙子,归尘又爬到剑阁顶上去了!”
灵瑾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发髻上还沾着几片梅花瓣。苏雨霏闻言轻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金铃。
三年过去,这铃铛上的七颗星痕越发灵动,偶尔会在她思念某人时自行发出清响。
“无碍无碍,随他喜欢吧。”她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袖口,“有玄露看着,出不了乱子。”
话音未落,远处剑阁方向便传来风若栩的声音:“公主饶命!我这就下来!”紧接着是一道紫金色电光划破雨幕,惊起满庭飞鸟。
苏雨霏摇摇头,转身从多宝格取出一把油纸伞。
伞面绘着疏影横斜的墨梅,是风若卿去年从北地带回的礼物。
她撑伞步入雨中,细密的雨丝在伞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与记忆里某个相似的清晨渐渐重合。
铸心殿后山的梅林比三年前更加茂密。
苏父在苏母的墓旁新栽了十二株绿萼梅,说是梦见她了,她说想要。
此刻风若卿在梅树下站着,墨色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悬着的归处剑在雨雾中泛着青芒。
“不是说要去半月?”苏雨霏停在三步之外,伞沿的水珠串成银线,将那人挺拔的背影分割得更为模糊。
风若卿转身,左手雷纹在雨气中泛着微光。
他肩头落满梅花,显然已在此站了多时。
“事毕便归。”
风若卿每次外出归来,总是会到这片梅林里来。
“尘儿呢?”
“在父亲那儿,吵着要学铸剑。”苏雨霏将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风若卿眸光微动,接过油纸伞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雨势渐大,两人并肩往山下走。
路过剑池时,昭靖潋正坐在亭中教风若修辨识海民文字。
曾经冷峻如冰的风家长公子如今眉目舒展,手中捧着的龟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符,仔细看去竟是“百年好合”四字。
“大哥进步神速啊。”风若卿难得调侃。
风若修耳根微红,却将龟甲往袖中藏了藏:“总比某个连情诗都写不通的强。”
昭靖潋笑倒在栏杆上,海民玉珏撞出清脆的声响。
三年前那场大战后,她选择留在昳城研习陆上剑术,如今已是铸心殿最年轻的客卿长老。
而风若修往返于风家与昳城之间的次数,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回到主院时,风归尘正骑在苏父肩头,小手揪着外祖父的胡子咿咿呀呀:“铸剑!尘儿要铸剑!”
两岁的小娃娃继承了风若卿的雷纹与苏雨霏的金铃印记,发间还翘着一缕不服输的呆毛。
“胡闹!”苏父嘴上呵斥,手上却稳稳托着外孙,“铸剑要满五岁才能学,这是祖训。”
风归尘小嘴一瘪,眼看金铃印记就要亮起来。
风若卿大步上前,单手将儿子拎到怀里:“想铸剑?先背《神兵谱》。”
风归尘眨巴着大眼睛,突然朝苏雨霏伸出小短手:“娘亲抱!爹爹凶!”
满堂哄笑中,苏雨霏接过儿子,在他眉心点了点:“小滑头。”
这孩子不知随了谁,小小年纪就懂得审时度势,专挑最心软的人撒娇。
雨停时已近黄昏。
风若卿被苏父拉去商讨新铸的剑,苏雨霏便抱着昏昏欲睡的风归尘回房。
途经偏院,忽闻一阵琴声叮咚,间或夹杂着叶玄露的轻笑与风若栩的哀叹。
“三叔又惹叶姑姑生气了?”风归尘揉着眼睛问。
苏雨霏亲了亲他柔软的发顶:“三叔在学琴。”
风归尘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远处惊呼:“星星掉下来了!”
暮色中,一道流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光尾坠向北方。
苏雨霏腕间金铃的七颗星痕依次亮起,这是八荒阵图对异常灵力的感应。
她心头微紧,想起三年前那场大战后,赵邯的尸首始终未曾寻获。
将熟睡的风归尘交给灵瑾后,苏雨霏匆匆赶往剑阁。
推开门时,风若卿已站在星盘前,归处剑横于案上,剑身流转的雷光与星盘投影交织成网。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伸手:“来。”
苏雨霏将手放入他掌心,金铃与雷纹相触的瞬间,星盘上的光点骤然变幻,拼出个模糊的图腾,九头蛇影缠绕着破碎的阵图,正是当年暗影盟的标记。
“他还活着?”苏雨霏声音发紧。
风若卿摇头:“是残念。”他指向星盘边缘微弱的波动,“有人在收集暗影盟散落的功法,想重铸阵图。”
窗外传来沙沙声响,一截梅枝轻叩窗子。
叶玄露踏着紫电落在廊下,腕间纹路泛着警示的幽光:“若栩在北境发现了这个。”她递来半块染血的玉珏,纹路与昭靖潋那枚极为相似,却是诡谲的血红色。
“想来是海民叛族。”苏雨霏与风若卿交换了个眼神。
三年前那场决战,正是海民大祭司的背叛险些让暗影盟得逞。
如今历史似乎又要重演,只是这次,他们不会再给敌人任何机会。
几日后,一支小队悄然离开昳城。
风若卿与昭靖潋前往北境查探,风若修坐镇风家调度,叶玄露则留在铸心殿保护苏家父子。
临行前,风若卿将归处剑留给苏雨霏,剑鞘上新刻了道符咒。
千里传讯,生死相知。
“最多一月。”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苏雨霏握紧归处剑,看着风若卿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三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目送他奔赴战场,不同的是,如今他们之间多了无形的羁绊,再不是孤军奋战。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
风归尘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再闹着学铸剑,反而整天趴在剑池边数鲤鱼。
苏父带着弟子日夜赶制克制暗影功法的特殊剑器,铸剑池的火光半月未熄。
第二十一日黄昏,归处剑突然自行出鞘半寸,剑身上的雷纹剧烈闪烁。
苏雨霏正在教儿子辨认剑材,见状立刻抱起孩子冲向剑阁。
星盘上,代表风若卿的光点正被血色包围,位置显示是在北境最险恶的“葬魂渊”。
“玄露!”她高喊一声,叶玄露已闪现在门口,紫金纹路全开:“若栩传讯,他们中了埋伏。”
苏雨霏将熟睡的儿子交给父亲,转身取下墙上尘封已久的流云剑:“我去接应。”
“不行!”苏父厉声喝止,“葬魂渊是暗影盟老巢,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叶玄露腕间紫电结成传送阵,“我和若栩约好了,随时策应。”
苏雨霏感激地看了叶玄露一眼,将归处剑系在腰间。
两柄剑相触的瞬间,金铃上的星痕投射出璀璨光路,直指北方。
她最后牵了牵风归尘的手,转身踏入紫电缭绕的传送阵。
葬魂渊比传说中更为可怖。
血色雾气笼罩着峡谷,脚下泥土中半埋着森森白骨。
苏雨霏循着归处剑的指引疾行,途中斩落无数偷袭的毒虫妖物。
流云剑在她手中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华,剑气所过之处,血雾退散。
谷底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她跃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只见风若卿被九道黑影围在中央,归处剑的剑气已显疲态。更远处,昭靖潋的海民玉珏碎了一半,正与风若栩背靠背苦战三名红袍祭司。
没有犹豫,苏雨霏纵身跃入战局。
流云剑划出七道星芒,精准刺穿三名黑影的咽喉。
金铃与归处剑共鸣产生的冲击波将其余敌人震退数步,为风若卿赢得喘息之机。
“你怎么来了?”风若卿抹去嘴角血迹,雷纹因过度消耗而黯淡。
苏雨霏与他背靠背站立,流云剑指向敌阵:“来接我夫君回家。”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
当最后一名红袍祭司被叶玄露的紫电劈成焦炭时,葬魂渊的血雾终于散去。
风若栩拄着剑直喘粗气:“早知道嫂子要来,我就多带两坛好酒了……”
昭靖潋捡起地上那枚完整的血红玉珏,脸色凝重:“这是海民大长老的印记。他投靠了暗影余孽,想用活人祭重启阵图。”
风若卿揽过苏雨霏的肩,归处剑的雷光与她的金铃交织成网,将缴获的邪器尽数封印。
月光下,他的眼神柔软:“回家吧,尘儿该想你了。”
归途比来时轻松许多。
风若栩不知从哪摸出壶酒,非要拉着叶玄露对饮。
昭靖潋与风若修并肩走在最后,低声讨论着如何处理缴获的邪器。
苏雨霏靠在风若卿肩头,望着天边渐亮的晨星,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独自踏上复仇之路的自己。
“笑什么?”风若卿捏了捏她的手指。
苏雨霏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只是觉得,这样真的很好。”
回到铸心殿时,风归尘正坐在门槛上打盹,小手还紧紧攥着柄木剑。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爹爹!娘亲!”
风若卿单手抱起他,另一只手牵着苏雨霏。
晨光中,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最终融为一处。
铸心殿的晨钟恰在此时响起,惊起满庭梅花,纷纷扬扬落了他们一身。
梅香依旧,他们亦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