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叁拾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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昳城的春日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不知不觉竟又是一年春季了。
一夜东风过后，铸心殿十二道玄铁门廊下的冰凌尽数消融，化作檐角叮咚的水滴。
苏雨霏站在剑阁前的石阶上，看着弟子们将新铸的剑坯一排排晾晒在日光下，这是铸心殿延续百年的“晒剑礼”，取“天地正气养剑魂”之意。
“琉仙子，风家来信了。”
执事长老捧着鎏金信匣匆匆走来。
苏雨霏接过信匣，指尖触到匣底暗刻的雷纹时不禁莞尔。
自归处剑认主那日起，风若卿送来的每件物品都会留下这样的印记，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信纸上是风若卿一贯简洁的字迹：“惊蛰将至，雷纹有异动。三日后归，备青梅。”落款处画了道小小的闪电，与苏雨霏手腕上金铃的纹路如出一辙。
三个月前那场铸剑大典后，风若卿便返回风家处理事务，期间只托人捎来几封简短的信笺。
倒是风若栩三天两头往铸心殿跑，美其名曰“替二哥看顾未来二嫂”，实则追着叶玄露满院子转。
“又在想风二公子？”
叶玄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调侃。
她腕间的紫金纹路比初到铸心殿时更加内敛，只在情绪波动时才会流转光华。
此刻那些纹路正泛着淡淡的粉色，映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谁想他了！”苏雨霏将信纸藏入袖中，却掩不住耳尖的薄红，“我是在看晒剑仪式。”
叶玄露也不拆穿，只是从怀中取出个锦囊：“风若栩让我转交的，说是他二哥特意嘱咐要亲手给你。”
锦囊里装着枚青玉发簪，簪头雕成含苞待放的梅花样式，花蕊处嵌着七颗细小的星砂，正是当初锻造归处剑时用剩的材料。
苏雨霏将发簪对着日光细看，发现每颗星砂里都封着一缕雷纹剑气，在阳光下流转生辉。
“风二公子倒是会讨人欢心。”叶玄露凑过来，紫金纹路随着她的动作闪烁，“不像某个呆子，只会送些奇奇怪怪的物件。”
正说着，远处传来风若栩的声音：“公主！你来看看我新得的这把剑吧！”他举着柄通体湛蓝的长剑追过来，剑身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刚从铸心殿的剑池里捞出来的珍品。
叶玄露扶额：“你又去偷苏伯父的藏剑？”
“怎么能叫偷呢？”风若栩嬉皮笑脸地凑近，“我这是帮未来岳父大人试试剑的成色。”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再说了，二哥临走前特意嘱咐，要我常来铸心殿走动，免得某些人……”
一记肘击让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叶玄露腕间紫纹大盛，却掩不住颊边飞起的红晕。
苏雨霏看着两人打闹的样子，忽然想起重生前那个孤绝清冷的紫宸圣女与玩世不恭的风家三公子。
命运终究给了他们不一样的结局。
晒剑仪式结束后，苏雨霏独自来到铸剑池。
池水清澈见底，映着天光云影，也映出她腕间金铃的七颗星痕。
自从集齐八荒阵图，这铃铛就变得越发灵动，有时会在她梦中发出清响，像是某种预示。
“琉仙子。”
昭靖潋的声音从回廊转角传来。
她今日换了身昳城常见的襦裙，只在腰间系着那枚能感应阵图波动的玉珏。
昭靖潋身后跟着风若修，他手中捧着个檀木匣子，看起来颇为沉重。
“风大公子今日怎么得空来铸心殿？”苏雨霏迎上去，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自从昭靖潋留在昳城练习剑术，风若修来铸心殿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偏还要找各种借口掩饰。
风若修轻咳一声：“奉祖母之命，前来送些物件。”他将檀木匣递给苏雨霏，“里面有给苏伯父的千年雷击木，还有……”
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给你的嫁衣样本。”
苏雨霏手一抖，差点摔了匣子。
昭靖潋眼疾手快地扶住，玉珏与金铃相碰，发出悦耳的脆响。
“风老太君已经和父亲商量好了？”苏雨霏耳根发烫，想起前几日父亲意味深长的目光。
风若修难得地露出个浅笑：“祖母说，你与二弟既然互相爱慕，早日成亲也好。”
他看了眼昭靖潋，“正好三日后是惊蛰，雷纹最活跃的时候……”
话音未落，铸心殿上空突然乌云密布。
不是寻常的阴云，而是带着隐隐雷光的奇异天象。苏雨霏腕间的金铃无风自动，与远方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
“是归处剑的剑气。”她仰头望着云层中流窜的电光，“是若卿来了。”
三日后，惊蛰。
铸心殿的晨钟比平日早响了半个时辰。
苏雨霏站在铜镜前，看着灵瑾为她戴上那支青玉梅花簪。
嫁衣是风老太君特意差人送来的，绯红的锦缎上绣着暗纹雷云，袖口和衣摆处却缀着铸心殿特有的七星纹样——两家风格的奇妙融合。
“琉仙子今日真美。”老嬷嬷为她系上最后一根丝绦，声音有些哽咽，“夫人若是在天有灵……”
苏雨霏轻抚腰间金铃，没有接话。
重生一世，她终究没能改变母亲的命运，但至少护住了父亲和铸心殿。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与记忆中母亲出嫁时的画像有七分相似。
吉时将至，铸心殿的正殿前早已装点好。
苏父穿着正式的殿主礼服，腰间佩着那柄传承百年的铸心剑，在殿前等候多时的风老太君身旁站得笔直。
几位长辈身后，风若栩正忙着帮叶玄露整理被风吹乱的发带，而风若修则板着脸检查昭靖潋手中的贺礼是否周全。
当风若卿的身影出现在铸心殿正门时，苏雨霏呼吸一滞。
他今日穿着与嫁衣同色的绯红长袍，腰间悬着归处剑，左手雷纹在袖口若隐若现。
风若卿轮廓越发深邃，唯有看向苏雨霏时眼中的温柔一如往昔。
“新人行礼——”
苏雨霏与风若卿并肩而立。
三拜之礼后，风若卿突然握住她的手，归处剑与金铃同时发出清越的共鸣。
七道彩光自剑身迸发，在空中交织成北斗七星的图案，正是八荒阵图最终合一的形态。
“我起誓。”风若卿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此生护你周全，不离不弃。”
苏雨霏眼眶发热：“我此生与你同行，生死与共。”
礼成时分，铸心殿上空突然落下细雨。
这也不是寻常的雨水，而是带着灵力的甘霖，将殿前新栽的梅树浇灌得越发精神。
风老太君拄着蟠龙杖大笑：“好一场灵雨，看来连天道都祝福这段姻缘！”
喜宴持续到深夜。
风若栩不知从哪里搬来十几坛陈年佳酿，硬拉着叶玄露行酒令，结果输得很惨。
昭靖潋喝多了特酿，抱着七弦琴非要教风若修弹《凤求凰》，素来冷峻的风家大公子竟也由着她胡闹。
苏雨霏靠在风若卿肩头，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
曾几何时，这些人还是各怀心事的陌路，如今却成了割舍不去的至亲。
重生一世，她不仅改变了八荒的命运，更收获了前世想都不敢想的温暖。
“累了？”风若卿察觉到她的倦意，低声问道。
苏雨霏摇摇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只是觉得现在真好。”
夜雨渐歇，新月如钩。
风若卿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走向新房。
归处剑与金铃在夜色中交相辉映，如同他们纠缠的命运，再也无法分开。
一年后的惊蛰，铸心殿迎来了新的生命。
苏雨霏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坐在梅树下，看着风若卿笨手笨脚地逗弄孩子。
小家伙继承了父亲的雷纹与母亲的金铃印记，小手挥舞时带起细小的电光，将飘落的梅花瓣定格在半空。
“大名就叫‘归尘’吧。”苏雨霏轻抚孩子柔软的额发，“取‘落叶归根，尘缘未了’之意。”
风若卿吻了吻她的额头：“好，都听你的。”
远处，叶玄露正追着偷喝酒的风若栩满院子跑，昭靖潋和风若修则坐在剑池边，一个弹琴一个听，偶尔交换的眼神比琴音更缠绵。
春风拂过铸心殿的屋檐，带走了昨日的风雪，也带来了新的希望。
苏雨霏忽然明白她重生一世最珍贵的收获是什么了。
不是改变命运的力量，而是珍惜当下的勇气。
金铃在风中轻轻摇曳，奏响属于他们的归处之音。
苏雨霏看着湛蓝的天，同风若卿说：“就算淫雨霏霏，连月不开，也终有春和景明，波澜不惊的时候，故而我们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对吧！”
风若卿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文终）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叁拾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