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他的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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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卡达斯的第五天，宋望一是被一阵哀乐吵醒的。
在小提琴和小号的配合中，他拉开门与路沛、唐浅等人碰头。
“去世的人，是曲千忆。”江子黎手撑在栏杆上，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厅下方的遗像。
曲千忆的黑白照，里面的人笑容凌厉，依旧明艳。
纪仲洲刚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攥着一叠A4纸。
他递到大家中间，宋望一一眼注意到最上面的字：遗嘱。
立遗嘱人：曲千忆。
几人没急着下楼，还把楼下的安崎叫了上来，一起在纪仲洲的房间里研究那份遗嘱。
大体内容就是，曲千忆去世后，名下一半的财产捐赠给了基金会，另一半留给了孟厌。
即使是一半，也能保孟厌衣食无忧的财产，更别说还有各种房产、股票。
“这可能是孟厌想要的正确的遗产吗？”纪仲洲皱眉又细读了一边，觉得无比棘手。
“不好说，谁能想到他想要什么。”江子黎回话。
宋望一偷瞄了唐浅一眼，或许是因为她和孟厌有交易，自从进入卡达斯，唐浅就极少参与讨论。
她知道一切，但一直在隐瞒。
宋望一也摸不准唐浅和孟厌到底要做什么。
路沛吐出一口气，拉开门，说：“下楼看看吧，孟厌还没到现场。”
管家正好守在楼梯口，正如第一天见他，他手里捧着白菊。
见他们下楼，管家把怀里的花一一递过。
“曲女士的死因是什么？”宋望一站在最后，接过花后低声问。
管家苍老了很多，神色戚戚，顿了很久才道：“曲女士是车祸身亡。”
宋望一道了一身谢，跟在路沛身后穿过人群往大厅最前方走。
这里只摆了一副曲千忆的遗像。
白菊簇拥着她，悲郁的气氛在大厅蔓延，还能听到压在小提琴声音下的泣哭。
在众人献完花以后，孟厌姗姗来迟。
他一出现，众人便察觉到不对劲。
对宋望一他们来说，昨天孟厌才被送入精神病疗养院。但今天的孟厌从身量上看，已经脱离了男孩的范畴，逐渐靠近十八九岁的青年靠近。
他面上附着的那块黑雾也愈发壮大，已经包裹住他的整个头颅。
孟厌从管家手里抽出一只白菊，他皮肤依旧苍白，但那身黑西服格外熨贴显得他身形挺拔修长。
那朵白菊摆在曲千忆的遗像前。
宋望一听到他的低语。
“安息吧，曲女士。”
宋望一摸不准这话是否是他的真心。
“纪律师。”孟厌和周围人聊了一圈，走到纪仲洲面前，问道，“遗嘱应该在你那里吧？”
纪仲洲不自觉肌肉紧绷，他回道：“当然。您需要什么时间宣读遗嘱进行公证？”
那份曲千忆的遗嘱，现在只能姑且认为它是孟厌需要的遗嘱。
“还是我们说好的时间。”
进入庄园的第一天，孟厌就说过，“七天后的遗嘱宣读”，今天是第五天。
纪仲洲稍微侧开身子，他并不迟钝，即使瞧不见孟厌的脸也能感受到他隐晦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让人反感但确实很奇怪。
“抱歉。”孟厌也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低声致歉离开。
宋望一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几乎将整个大厅收入眼底。
他看到孟厌和纪仲洲在交谈，然后孟厌找管家旁边说了点话后上楼回房间。之后管家开始遣散客人指挥女佣收拾大厅。
宋望一又看到路沛的手势，于是一行人避开女佣来到安崎的房间。
“时间，我们忽略了时间。”
一进门，江子黎便开口，她皱眉有些恼怒。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们最开始以为孟先生的吊唁才过去五天，但在卡达斯的影响下，可能过去有十数年。
在这数年间，孟厌离开疗养院，曲千忆则意外死亡。谁也不知道两天后宣读遗嘱又到了哪个时间点。
“那么，曲千忆的遗嘱是答案的可能性只有一半，甚至一半也没有。”路沛说。
他们呆在卡达斯五天，没搞清楚如何使孟厌离开卡达斯，周围的一切甚至全部都是幻境的一部分。
宋望一抬手拉路沛的衣袖，建议道：“实在不行，我们用异能，可以离开这里。”
纪仲洲和安崎露出疑惑的表情。
路沛解释道：“宋望一的异能可以增强补全我的。”
他知道宋望一说的是在京门孤儿院里的办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对幻境起效，但围绕庄园的始终是灾变的黑雾。消除那些雾气，他们就可以离开庄园回到外面。
＊
深夜。
孟厌从梦中惊醒，他梦到一个男人，举着枪，喊他怪物，说他不该存在于世。
他还梦到了曲千忆，带着温和的笑，说他可怜，又在下一秒撕碎他的身体，骂他晦气。
房间里回荡着他心脏的剧烈跳动声，孟厌在黑暗中瞪大双眼，他无法安睡。
孟厌轻叹口气，起身下楼。
他在一片漆黑的中摸到厨房，熟练地拿出两只杯子倒了牛奶。
微凉的液体浸透他的四肢百骸，孟厌才稍微觉得自己意识清醒了一点。
他随手将水杯放进水槽，端起另一杯上楼。
哒、哒。
脚步声在这座空旷的庄园里异常清晰，孟厌停在曲千忆的房间门口。
他知道里面没有人，但忍不住垂头。
那杯牛奶放在曲千忆的门边，孟厌头抵着门框，没忍住用指节敲门。
他低声说：“曲女士，请不要来我的梦里了，好吗？”
孟厌攥着自己的衣领，“真的好痛……”
嘎哒一声清脆的声响。
孟厌直起身子，乍然侧头，与一边探头探脑的宋望一对上视线。
见到是他，孟厌放松身体，问道：“被我吵醒了？”
宋望一也不尴尬，大大方方站到他面前，点点头说：“你动静是有点大。”
孟厌此时没有任何的伪装，面容疲惫困倦，奇怪的是宋望一还是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灾变气息。
“去我房间坐坐吗？我们聊聊。”孟厌发出邀请。
他的房间干净空旷，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
孟厌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极度放松，手支撑着下巴，“可以听我说说话吗？”
宋望一点头，半晌才听到孟厌开口。
“以前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
“直到父亲把我和妈妈接回家，妈妈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自残并伤害身边的所有人。连家里的女佣都看出我不受宠，妈妈死后，父亲不常回家，有一次我饿了好久好久……”
宋望一眼皮一跳，想到了那个死在孟厌门口的女佣。
孟厌闭上眼睛开始回忆：“父亲对我不是很满意，他让我我不配做他的儿子，总是要求我学很多东西，所以他死了我很高兴。在他的葬礼上，我看到他们名为可怜的目光。”
“曲女士，她是个好人。她希望我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并一直在帮我。我的病，让我产生幻觉和恐怖错觉，让我觉得所有人都要害我。”
“然后身边的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
“所以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如果可以躲进梦境，去逃避一切，躲开流言蜚语，也躲开枪林弹雨，为自己营造一个安全的堡垒，那么现实会不会好很多。”
“在这个想法中，灾变降临了。”
宋望一突然明白卡达斯为什么会存在，是因为孟厌，他需要一个虚假的乌托邦。
但现在看来，这个梦境只把他拉入更深的深渊。
孟厌叹口气：“卡达斯产生后，我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醒来是出不去的现实，梦里恶鬼缠身。它们都奉我为卡达斯之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一个受制于梦境的可怜虫。”
“所以，你和唐浅做了交易，是想做什么？”宋望一问。
“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见纪仲洲。
“然后，”孟厌抬眸看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为了让你杀死我。”
“在路沛的记忆里，”孟厌回忆了一会儿，开口说，“我观察了你很久，确定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因为我是灾变污染源？”宋望一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非要说的话，最开始的灾变是在宋望一身上爆发。
孟厌摇头，“只是觉得死在你手里也不错。”
他眼里有欣喜和向往。
宋望一沉默，眼前这个人需要一场恒久的死亡来告慰自己。
他也想明白了孟厌的灾变是什么，是他的噩梦。只有噩梦出现，灾变气息也会随之蔓延，杀死他轻而易举。
“我明白了，明天我会和路沛商量一下。”宋望一补充道，“不会过多透露你的事情。”
“谢谢。”孟厌真诚道谢，把宋望一送到房间门口，“明天，我会亲自引出我的噩梦。”
回到房间后，宋望一却睡得不安稳。
久违的，他梦到了自己的母亲，宋夕。一个温柔敦厚蕙质兰心的女性。
梦里的宋夕笑着牵着他的手在公园里玩闹。
宋望一如同一个旁观者，他清晰的意识到这不过是个梦。
因为宋夕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他幼时的记忆太过模糊，已经忘了母亲的模样，但他记得宋夕被关在收容箱里的样子。
一只眼眸柔和，撕咬着不知名血肉的爬行生物。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他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