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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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范利安搬到阳湾的那个夏天，雨下得特别多。
但范利安到来的那一天，天气难得的晴朗。
那天的阳光很好，楼房的阴影分明地落在墙壁，玻璃窗里框住浓云，比直接看出去的分明。
七岁的季明佑午睡后听到下面有声响，迷迷糊糊地光着脚走到窗边，揉着眼睛朝巷子里看。
汽车开不进村里狭窄的巷道，季明佑看到陌生面孔的男人骑着村尾开杂货铺的陈叔叔的三轮车——陈叔叔的车总是给不同的人借来骑着。
男人载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慢慢悠悠地进来，三轮车后头坐着个和季明佑差不多的小男孩，打扮得干净帅气，身上穿着的简单Ｔ恤和在小公园门口五块一件感觉很不一样。
车兜里的小男孩抱着一盆花，会唱歌、会摇晃、戴着墨镜的妖娆花，咿咿呀呀的歌声模型洗脑。
小男孩盘腿坐在一堆行李中间，跟着搞怪的音乐摇头晃脑。
场面新奇中带着点好笑，季明佑半睡不醒的眼睛闪过惊讶，微微地圆睁，同时没忍住趴在窗边偷偷地笑。
楼下的人被季明佑的笑声吸引，抬起头去。
季明佑一慌，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就撞进范利安带着惊讶的视线里。
“你好呀！”范利安奶乎乎的声音响起，他高举起手向季明佑打招呼，怀里的花还在晃啊晃。
季明佑愣了一下，整个身子躲到了外边看不见的墙后，只冒出半个脑袋，抬起胳膊小小地伸出去扑棱几下，回应对方的招呼。
那时是暑假，季明佑不用去上学。
季明佑也不爱外出，常常在家里、在房间，一呆就是一天，也没有去找别的小伙伴玩。
他家是个五层的住宅，他的爷爷奶奶住在一楼，他和爸妈住在三楼，三楼那有一个超大的露台，是他们家狗狗的家。
对面楼也有露台，不过是在屋顶，上面有水泥砌的水箱，和零星破败的盆栽。
男人和男孩住进去之后，进行了好几天大扫除，丢出来了一大堆要不得的家具和杂物，又添置了各种各样的生活必需品，也渐渐往天台上栽种了些新的植物，季明佑知道最高的那盆是松柏。
他们两家隔着一条一米五宽的巷子，然而自初见后好一段时间里，季明佑和范利安也没有更多实际的交集。
虽然没有正式地打过招呼，季明佑还是知道了不少关于对面男孩的消息。
季明佑的爸爸是土生土长的阳湾人，在村里当保安，妈妈又在阳湾村委会里工作，而村里的消息啊，总是飞得的很快的。
饭桌上谈起关于对面新邻居的事情，季明佑的心思从电视里的动画分出神来。
“他们是之后都要在这里住了吗？”季明佑问。
“那肯定是啊。”季欢应得倒很快，带着莫名的自信，“他爸叶敬诗本来就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嘛，小时候放学后我还跟他一起去插过秧！”
长期空置了三楼的那整栋楼都是叶敬诗家的，其他楼层托人出租了，只有三楼，一直安静留守。
叶敬诗搬出去之前就住的三楼，他出生于阳湾，长于阳湾，后来爱上了一个外地的Omega。
村里斯文秀气的一个好Beta，本来长辈们还暗戳戳想着找他们家结亲，结果叶敬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顾家人反对和对方闪婚，还为了爱情离开阳湾，现在却离婚了，又带着自己生的孩子回到了阳湾。
“他儿子都没跟他姓呢……”季欢讲人家的故事时讲得很有代入感，那语气听起来比叶敬诗还遗憾。
“那他儿子叫什么名字啊？”季明佑被妈妈夹了块排骨，嚼在嘴里，一边腮帮子鼓着，含糊地问着。
“姓范呢，就听他每天安安、安安地叫着。”季欢也夹了块排骨，塞到嘴里嚼了几下，连骨头都嚼碎了吐在桌面上，刚才的愤懑倒是一扫而空，忽然露出声笑来，“你还别说，那小子还挺招人喜欢吧。”就跟他爹一样。
那季欢当然是没把后话说出来的，当年季欢分化成一个Alpha，收到的表白还没叶敬诗一个Beta多，这事他可不愿意提。
于是季明佑对范利安就有了最初的错误记忆——对面的小男孩叫范安安。
“那他挺不容易啊。”季明佑的妈妈潘雅舟话没季欢多，只在季欢收不住的叙述里偶尔插一两句话。
季明佑也觉得范安安好可怜啊，才那么小，他的爸爸就离婚了。
……好吧，也许潘雅舟也想到了范利安的不容易，但她这时候说的话，完全只是针对叶敬诗说的。
“金窝银窝不如狗窝，怎么都还是自己家住着舒服。”季欢从叶敬诗上学到了背井离乡的教训，“到外边人生地不熟的，都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
Beta能怀上孩子的几率本来就要小些，更何况是怀的还是Omega的孩子。
叶敬诗自己都不知道，才刚回村子，他被玩弄、被抛弃的可怜独身带娃Beta形象就树立起来了。
其实还真没那么惨，叶敬诗和范睿当年持证上岗，你来我往的，抱着侥幸心理都没做防护措施，也没想到最后会是叶敬诗先怀上了，而范睿没怀上。
范睿任性，叶敬诗热血，两个人就像干柴遇上了烈火，一拍即合，爱得轰轰烈烈，约定好了谁生的孩子要跟另一个人的姓，所以范利安就姓范了。
然而猛烈的爱情一旦冷却，荒芜的地方就露出来了。
就在叶敬诗怀孕后，各种龃龉都已经顿生，两人为了孩子也没说什么，也还觉得爱，又还是合不来。
范睿受不了那些生活中的琐碎，他照顾不好叶敬诗，也照顾不了范利安。
一些爱，反而变成了伤害。
离婚也是很果决的事。
按理说，跟Omega姓的孩子少之又少，然而叶敬诗也没想过要让范利安跟回他姓。
就这样，他带着范利安回了阳湾，也没说过范睿什么坏话。
有的话，成年人还是不想当着小孩子的面说。
季欢和潘雅舟私自聊着叶敬诗的事，聊着叶敬诗的当年和现在，偶尔感叹一句。
季明佑听不见爸妈在说什么，听了一点，糊里糊涂地，发现他们什么都聊着。
“改天带你去叶叔叔家吃饭。”季欢很突然地转过头来对季明佑说。
“哦……”季明佑怕生，不太想去，但犹犹豫豫，还是没把拒绝说出口。
不过，季欢嘴里的改天，改到了好久都只是像句空话。
偶尔啊，季明佑能从客厅里看到范利安在家认真地搭积木，或者看到他踩着凳子在厨房煮东西吃。
还有的时候，季明佑在露台上抱着大狗狗，看到范利安在对面高高的屋顶晾他洗过的玩具，披着毯子蹦蹦跳跳，还会拿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工具不知道在煮什么。
在季明佑看到范利安时，范利安也未尝没有留意到季明佑。
同龄的好看小孩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留心一些的。
范利安会看到季明佑在家里一个人打游戏，看电视，拿着多色蜡笔在白纸上画画。
好像有点孤单啊……
范利安家的阳台是由五楼的屋顶房沿盖上去的，一趟生满锈迹的铁梯连接两层，屋顶周边的矮墙不足手掌高，连墙都算不上，其余也就几根铁栏杆圈起。
叶敬诗和范利安刚回到阳湾住时，叶敬诗就告诉范利安，不许到屋顶去玩。
可范利安也不听，总是带了垫子到露台去睡午觉。
短袖短裤，没多久就晒出肤色差。
叶敬诗要上班，没法时时盯着范利安。垫子上的灰尘、肤色的变化仍是很快被叶敬诗发现。
他判断出范利安上了露台玩，显然也发现孩子太调皮、劝不动，只好准备叫人把屋顶的楼梯和护栏都再修葺一番。
在露台修葺好前，范利安还是喜欢到楼上玩。
他和季明佑都总是一个人在家。
那天他带着纸笔爬上楼顶的时候，看见季明佑在露台里抱着狗狗睡着了。
毕竟范利安家楼顶在六楼，从那能清楚地看到季明佑家露台的情况。
范利安坐在楼顶边缘突出的横台上，手扶着被晒得有点热的铁管，小腿一晃一晃地撞在屋子的外墙上。
大概抱的是一种冒险的心态，明知道危险却要好奇得不得了，仿佛以此能增加勇气，对于危险事情的感知令心脏收缩，紧张地跳动着，夏天的风轻轻热热的，望着对面睡着的人却又觉得安宁。
范利安退回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拿着铅笔对着对面涂涂画画。
狗狗醒得比季明佑早得多，摇摆着尾巴拍到季明佑大腿上，把小孩儿弄醒了。
季明佑没想到自己能在露台上和狗狗玩着玩着就睡着，醒来后一脸懵。
熟悉的人又在眼前出现，一脸笑地看着他、向他招手。
季明佑有一瞬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范利安的模样，初见时范利安在巷道的荫庇下，如今范利安在明亮的阳光里。
季明佑还没回过神来要走，只是被灿烂的阳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
“嗨！”范利安从地板上站起身来，蹦着跳着喊着，吸引季明佑的注意，“嗨嗨！”
季明佑揉揉眼睛，坐起来抬着头看范利安。
“你好啊！”范利安洋溢着热情，“我有东西要给你！”
范利安早就目测好了距离，自信行得通。
他将身旁用石头压着的纸张揉成团，趴到护栏边上丢到了季明佑家的露台上。
“成功！”范利安即时欢呼。
纸团被丢到了露台正中央，还顺着惯性滑动了一点距离，被反应迅速的大金毛当作扔球游戏、快速地咬在了嘴里叼给小主人。
“不能吃啊！”范利安看到他的纸被大狗子咬了，站在楼顶上干着急，“你快抢回来看，我给你画了画的！”
“啊？”季明佑发出的鼻音并没能传到范利安的耳朵。
看着面前欢快地供着他腿的大金毛，季明佑伸手拍了拍它的脸：“旺旺，吐出来。”
“汪！”旺财高兴地吐出纸团，还把尾巴翘得老高地摇摆着。
纸团沾了旺财的口水，季明佑随意地拿衣摆擦了擦，打开纸团来看，画上画的是他抱着旺财睡觉的情形。
范安安画画画得真好啊，季明佑惊讶地想。
“画下面还有字呢！”范利安在楼上继续大声说着。
——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一个个大字写得有些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仔细看，“家”字还少了一撇。
“我叫范利安，你叫什么名字？”范利安没看到季明佑笑，但觉得对方看到自己画的画应该会开心的，“我家现在没人哦！”
要不要来我家玩，范利安怕季明佑听不见，问了好几次。
季明佑看着范利安，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范利安一下子就笑了：“我马上下去给你开门！”
季明佑把纸张收好，放在家里，拿了钥匙穿了鞋吧嗒吧嗒地下楼。
范利安跑到一楼给他开门，亲切的笑挂在脸上，说话的声音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安安……”季明佑有点认生地跟对方打招呼。
“咦？”范利安睁着眼睛眨了眨，他的眼睛从小就很大，讶异的情绪在童稚的脸上特别明显。
他诧异于季明佑知道他的名字，还叫得那么熟稔。
“我叫季明佑，季节的季，明白的明，佑，单人旁一个右字的那个佑。”季明佑有点生硬地自我介绍着。
“好哎，我知道啦！”范利安看出了季明佑的紧张，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平时喜欢干什么呀？你喜欢玩拼图或者堆积木吗？你要到我家天台看看吗？”
范利安把季明佑带进门，他走在季明佑后面，推着对方上楼：“我之间就看到你啦，你长得好可爱啊！我们家住得那么近，以后可以经常一起玩呢！”
后来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所以这么一回忆，“那么可爱的朋友”——是他主动找上季明佑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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