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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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非常典型的美式建筑，外部简洁明朗，没有过多装饰，看起来非常大方。
别墅二层的阳台上，站着一个瘦削的高个青年，跟艾伦一样，金发碧眼。早晨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看起来活像一位没有翅膀的天使。
这位天使站在二楼，远远朝艾伦的方向行了个礼。艾伦强忍着不让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径直走进别墅。
一位英国管家把他领进大厅，一大片耀眼的金光迎面泼来，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奢侈华丽。客厅内部装饰得金碧辉煌，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挂着一幅巨幅画像——天使先生一身骑马服，微扬着下颌，高傲地俯视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
“欢迎！欢迎！”天使先生满脸微笑，轻轻拍着手，走到一脸忍耐的艾伦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艾伦非常勉强的握了握他的手，敷衍过必要的礼节。天使先生脸色一点不变，自顾自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坐下，向艾伦点头致意，“请。”
这位天使先生饶有兴致的看着艾伦脸上的挣扎，很明显，艾伦先生并不情愿与他见面，然而——他还是来了。
“那么，”天使先生将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是什么让你来见我？在我们绝交——唔，十二年之后？”
艾伦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波动，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带怒气地开口，“我是来请求你的帮助的，艾迪。”艾迪毫不意外的挑挑眉，“显而易见。”
第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就容易多了。艾伦快速地向他介绍了一下汤姆的情况，带着一丝难堪，诚恳地看着艾迪的蓝眼睛。
他们的眼睛颜色非常相像，然而一个温和而内敛，一个锋利、冷酷，截然不同。“我需要你，请你接手这个孩子，治好他。”艾伦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把剩下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会因此，非常，感谢你，艾迪。”
客厅里令人难堪的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低低的笑声，艾伦有些愤怒地抬起头，盯着面前不停发笑的艾迪。艾迪简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见艾伦的眼神，向他摆摆手，解释道，“抱歉，艾伦，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觉得，”艾迪嘴角掀起一点讽刺的弧度，“讽刺。非常讽刺。十二年前我们因为一个女人决裂，十二年后又因为另一个女人再次重聚。你不觉得好笑吗？”
艾伦的拳头不自觉的攥起来，他努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怒气，咬牙切齿道，“艾迪，注意你的言辞。”
艾迪无所谓地撇撇嘴，“那么，她跟那个女孩长得像吗？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口味不会一点儿没变吧？”
黑头发，黑眼睛，脸色苍白得幽灵？
“艾迪！”艾伦腾地一下站起来，脸庞气得通红，怒视着艾迪。艾迪用那双跟他相似的蓝眼睛冷静的跟他对视。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一会儿，艾迪摇摇头，率先讲和，“艾伦，我希望你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
艾伦的气势一滞，有些颓丧地坐回到沙发上。艾迪拍拍手，招来管家，让他拿上来一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
“要吗？”艾伦摇摇头。艾迪耸耸肩，端着杯子自己灌了一大口，“我可以接收这个病人。”艾伦眼睛一亮，脸色缓和了不少。
“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我们这辈子还能再见。我以为你要躲我躲到天荒地老呢。”艾迪一边微笑一边给自己倒酒。
艾伦脸上带着点厌恶，但毕竟有求于人，没有说什么难听话。艾迪笑着挑挑眉，“你现在心里一定在说，你这个混蛋，你活该，对不对？”
艾伦冷哼一声，避开他的视线。“你脸上写着呢，真是，跟以前一样单纯。这么多年就没让你的脑子稍微有点长进吗？”艾迪这杯酒也喝到底了。
艾伦神情冰冷，一言不发。
“我们是朋友，”艾伦微微撇嘴。“以前的朋友也是朋友，但生意就是生意，”艾迪摇晃着杯子，盯着里面晃动的琥珀色酒液，“更何况现在是圣诞假期，你打扰了我的休息，我需要精神损失费。你说呢，艾伦？”
艾伦一脸平静的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拍在桌子上推过去。“你填数字。”艾迪将支票用两根手指捏起来，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察看。
“没过期。”艾伦忍不住解释道。“不不不，”艾迪微笑着向他摇头，“我只是好奇，你是有多喜欢那个女人？你就不怕我填个天文数字，把你弄得倾家荡产？”
艾伦微微冷哼，“我有法律顾问。”如果艾迪真发疯填个几百万英镑，他就请顾问去银行挂失支票，保证艾迪到时候一便士都拿不到。
艾迪闻言，笑得更厉害了，手里的酒颤抖着泼出来，溅到艾迪胸前的衬衫上。艾伦懒得看他发疯，站起身朝他点头，“我走了。时间确定之后给我送信。”他说完毫不留恋地抬脚离开。
“艾伦，”艾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艾伦带着不耐烦回头，用厌烦的眼光询问艾迪又怎么了。
艾迪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两只手拿着那张支票，把它从中间撕开。艾伦有点吃惊地挑了挑眉，依旧沉默地看着艾迪。艾迪把变成废纸的支票塞到酒杯里，他不自觉的坐直身子，收起了脸上一直挂着的，嘲弄的表情，“我很抱歉。我伤害了你。我承认，我曾经非常严重的伤害过你。”
艾迪一直明亮的蓝眼睛黯淡下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示出主人此时内心的痛苦和不平静。“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做。”
艾伦依旧一言不发。
“我当时，只是又一次发疯，像你老说的那样，发疯。”艾迪自嘲地笑笑，“你给了我很多帮助。我非常非常感谢你。是的，没有你，我不会这么容易的得到今天的地位。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艾迪的脸在金黄的灯光下也显得灰暗极了，“我只是想试试看，我绝对是发疯，我想看看失去是什么感觉。我幸福太久了，觉得像做梦，你知道，就像梦里那样，咬自己一口，或者，不管怎么样，”艾迪微微闭了闭眼。“很痛。不是梦。抱歉，艾伦，为我曾经对你做的。我真的很抱歉。”
艾伦静静地看了他脸上的挣扎一会儿，然后轻声道，“那么，我原谅你。”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深夜，一轮明亮的圆月悄悄地爬上枝头，将它的幽光洒向脚下沉睡的大地。安静的的房间里，梅洛普闭着眼睛，紧紧的拧着眉毛，十分痛苦的摇着头。她在做梦。
又做梦。每夜都做梦。白天也仿佛游荡在梦境中，有什么东西将她与外部的世界分离了。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墙壁堵在梅洛普面前，截断了她的生活。她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绕过去，或者击碎它，不管怎样都行。可她没有欲|望。
待在这儿也好，哪儿也好，怎样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煎熬、焦心、痛苦。随便好了。
梅洛普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四周的空间无限的延展开去，无穷无尽。裹着雪花的寒风呼啸着刮过来，刮过去。
即使在梦里，那种沉重的心情也纠缠着梅洛普。梅洛普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处何处，她茫然地看着这片荒芜的雪原，却有一种强烈的念头追逐着她——她感觉自己是丢了什么东西的。
梅洛普甚至想不起来那东西是什么，但一定很重要，因为梅洛普不自觉的感到烦躁，焦虑，不能停留在原地——离开这里，随便去哪个地方，出发，去寻找那个东西——
“没办法...正当...应得的..”一阵似乎是疯狂的絮语飘散在风里。
梅洛普感到刀片一样的雪花划在自己脸上，这片荒原好像忽然发怒了，无形的风暴嘶吼着卷起一蓬蓬雪雾，整个世界都掩藏在茫茫的雾气之中。
梅洛普感到自己迷失了方向，她心里觉得是找不到那东西了，也许永远找不到了。。。梅洛普怔怔地站在风暴之中，感到一阵绝望好像泥水一般蔓延上来，渐渐淹过头顶，使人不能呼吸。
“别哭了。”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梅洛普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瘦削的，裹着黑袍的高个青年正站在不远处，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梅洛普用力眨了眨眼睛，辨认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他大概比梅洛普高一个头，肩膀很宽，只是表情冷冰冰的，看起来非常不好接近。在她的打量的视线里，这个青年脸上的阴沉消退了一点，看起来没那么令人发寒了。
梅洛普甚至感觉他在活动嘴角，好像要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看样子他不太习惯，嘴角扭曲了半天，也只变化出一个冷冷地、仿佛含着冰渣的嘲笑。
梅洛普带着点不敢置信，又带着点惊喜笑起来，她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可即便是这样一个仓促、悲伤的笑容，也比这个青年脸上的笑容要温暖多了。
“汤姆？是你吗？汤姆？”梅洛普迫不及待地朝青年跑去，想要离他近一点。她太着急，没注意到她的话出口的一瞬间，周围的风陡然剧烈起来，仿佛发怒一般，挟裹着刀片一样的雪花肆意飞舞。
梅洛普费了不少劲儿才到青年面前，他长得可真高，梅洛普想要捧住他的脸，只能垫着脚才够得着。青年好像有点害怕她似的，在梅洛普的手碰到他的一瞬间，微微侧了侧脸。
梅洛普含着眼泪望向青年，“汤姆，汤姆，你长大了，是你吗？”
梅洛普感觉身边的风暴更强烈了。眼前这个高个子汤姆，眼睛漆黑得像团墨，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一个短促的字句。“我，不是，汤姆。”
他说这话时简直是咬牙切齿的，好像含着玻璃渣反复咀嚼过几遍似的，沾着血吐出来。
梅洛普觉得非常奇怪，她再次认真的打量了一遍眼前人的模样，黑头发，好像黑玉一般，高鼻子，薄嘴唇。她想象过无数遍汤姆长大后的样子，都不如眼前这个人这样自然，如此合衬。不可能认错。就是他。
梅洛普有点固执地对他说，“不可能，你就是汤姆。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出来。”她最后一句话带了点得意的欣喜。
这个汤姆脸上更阴沉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从他冷漠的面具下面浮上来，好像一阵雾似的，笼在他脸上。汤姆的声音简直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忍耐到极致，刀子一般的眼光钉在梅洛普身上。
“我—是—汤姆—里德尔—”他用一种“听好了，再敢叫错就杀掉你”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梅洛普脸上的欣喜渐渐消失，重新变成了茫然若失的哀伤。她失神地梦呓着喃喃道，“那我的汤姆呢？他到哪儿去了？”
汤姆好像被人用刀子捅了一下。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被刺痛的神色，一阵深沉的痛色渐渐从他眼睛里浮上来。他有点茫然的看了一眼梅洛普，整个人往后轻轻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脸色也重新变得冰冷起来。他那么迅速地戴上那副面具，好像躲在后面就安全了似的。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梅洛普，在他的世界里，梅洛普仍然穿着他们第一次真正拥抱时的外套。她是这个冰雪世界里唯一的热源。汤姆有点颤抖地朝她伸出手，嘴角不自然地曲起。
他想对她好一点，这样她也能对自己好一点。看在梅林的面子上，让他再抱一下吧！他曾将一团烈焰拥入怀中，这团烈焰灼痛了他，可也温暖了他。他发现从那以后忍受这片冰冷的雪原就变得艰难了许多。
可是此时这团火焰黯淡得不得了，好像随时都会熄灭在风暴之中。汤姆感到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怒气涌了上来，一股强烈的想要伤害眼前这个人的冲动主宰了他。他感觉自己冷冷的掀起了点嘴角——他还是做这个表情熟练得多，“汤姆马上就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梅洛普疯狂地摇着头，捂住耳朵，缩成一团。“不！不！不可能！不会的！你在骗我！”
汤姆感觉左手好像有火在烧，一道金红色的烈焰，环在他左臂上，此时明艳地亮了起来，看起来真是美丽极了。
汤姆伸手箍住梅洛普，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的脸，她的暗红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张痛得扭曲的、却仍在狂笑着的脸，“他马上就要死了，我向你保证，你再也见不到他！汤姆，你永远也见不到他！因为我马上就会杀死他！”
梅洛普的尖啸回荡在雪原上。汤姆觉得手臂上的火焰蔓延到了全身，他痛得浑身颤抖，再也握不住梅洛普的双臂——梅洛普就在一瞬间消失了。茫茫的荒原上重新安静了下来，汤姆茫然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双手，他的左臂因为灼伤，已经出现了一道狰狞的红色伤疤。
没了，没了。他又是一个人了。
梅洛普尖叫着从睡梦中醒过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如水一般清澈的月光洒在梅洛普身上，让她好像披上了一层轻纱。梅洛普感觉心跳得厉害，呼吸也又急又粗，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仍然留存在她身体里，让她忍不住地轻轻颤抖。
但眼前的房间，眼前熟悉的书桌、床铺，床铺上熟悉的合着眼睛的汤姆，让梅洛普的恐惧慢慢消退，平静了下来。梦中的记忆好像掩在一层薄纱后面，模模糊糊的消散了。
梅洛普看着自己身边的汤姆，看着他在月光下显得平静温和的睡颜。房间里寂静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此时是凌晨三点钟，连窗外的寒风好像都休息了，只轻轻地用他的手抚摸着远处森林的枝条。
梅洛普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伤笼罩住了她。眼泪已经流光了，再也流不出来了。哭也已经哭够了，祈祷，祈祷也念得够多了，没有任何神灵心软显灵，没有奇迹发生。她真害怕汤姆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梅洛普给汤姆压了压不太严实的被角，下了床，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梅洛普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抽出一叠照片。
她本来是打算等汤姆十八岁成年，再把这个当做成人礼送给他的。
第一张是汤姆满月，小小的一只窝在襁褓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她。每张照片背后都写着一句话，这张是，“致汤姆，我讨厌洗尿布。”还用简笔画了一个气呼呼的小人。梅洛普脸上露出微笑，把照片放到桌子上。
第二张是汤姆两个月，小家伙会爬了。照片里汤姆撅着屁股在床上慢吞吞的移动，梅洛普记得自己当时很激动，照片后面写着，“我的小天才——致两个月就学会爬的小汤米。”
第三张汤姆半岁了，梅洛普计划着给他断奶。照片是在餐桌上拍的，小汤米一脸不高兴的坐在椅子上，用勺子搅着盘子里的蔬菜糊糊。“看来他很讨厌蔬菜糊糊。以后惹我生气，天天给你吃糊糊！”
如果他能醒来，梅洛普就再也不逼着他吃糊糊了。
还有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奔跑。还有圣诞节他们俩坐在壁炉旁边挑葡萄干，汤姆伏在桌上写贺卡。还有汤姆和斑点，蹲在一个大雪人旁边。
梅洛普的心好像泡在热水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不自觉的流眼泪。眼泪落到手里的照片上，照片里的汤姆朝外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秀气的眉毛，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她听不到。他只是一张照片。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