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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1
车到德钦,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在县城吃过晚饭,再去明早雨崩徒步的起点西当村住宿。
十八放慢车速,沿街寻找合适的饭馆。
一路经过黑洞洞的杂货店,无人看守的小摊。桥头狗市瑟瑟缩缩拴着几只藏獒幼犬。冬日最后的一点阳光灰扑扑地落下来。整个城市静悄悄,重甸甸,仿佛也陷入冬眠。
唯一还警醒着的,是一则遍布商铺门前、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十分触目地在视野里出出进进。
他觉得不祥,刻意回避着不去看它。
不料在饭馆前台,又迎面撞见了它——MISSING,大写加粗的标题下面,是一个白人女子模糊的蓝底证件照,以及她的简况,姓名,年龄,国籍冗长陌生,某年某月某日于雨崩走失。
在僻远的边城,疲累的黄昏,这寻人启事带着无望的表情,令他心头一沉。
2
爸爸的声带可能长了恶性肿瘤,需要尽快复查。
刚拿到体检报告的时候,他心存侥幸地安慰爸爸——其实是自我安慰,也许只是息肉,应该没有大的问题。
爸爸辗转打听到军区总院的一位专家,也不让他请假,自己去的医院。
晚上回来告诉他,专家只简单询问,开出几张检验单,前后不过两分钟就结束了。
等到爸爸把检验单上的检查跑完,拿到结果,再重新挂号复诊,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
这次,专家告诉爸爸,情况很不好,必须尽快手术。又开出一张穿刺的单子,最后确定手术的部位。
非常不凑巧的,他的领导刚好在这时候去北京培训两个月,需要他陪同保障。
爸爸让他只管去出差,等穿刺结果出来,手术时间确定再联系。
当时想着最多再等两个星期时间。
然而在北京接爸爸电话,医院通知专家的手术最快也要排在两个月以后。
电话里,他明显感受到爸爸的不耐烦。爸爸说,算了,等着吧!
可是,专家不是强调要尽早手术避免恶化。以及病灶经过穿刺,会不会加速病情发展。
犹豫再三,他到底还是打给了文。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见面。他甚至不确定他会不会已经换掉号码。
但是,电话通了。
文的声音熟悉,平淡。
他也尽量表现自然,报上姓名,说自己在北京出差,有没有空见个面。
他其实是想直接说爸爸的事的,麻烦文叔叔跟医院打声招呼,看能不能把手术提前。话到嘴边才改了口。
小伟?文迟疑地叫出已经有些陌生、他大学时代的昵称,语速瞬间快了起来,怎么是你!我随时有空。你在哪儿?
到底是他!他心头一热。只说自己住办事处,没有提别的。
文问他在哪里碰面。
他想去他家。
电话那边兴冲冲的口气戛然而止,文懒懒地提醒,有点远哦,隔着大半个北京城。
他脱口道,你家不是住五棵松吗。
文停了停,大概在想他为什么会以为他家住五棵松?然后报出一个陌生的地址。
3
“以后你去北京,一定得找我。我家就住在五棵松。”
说来好笑,人家十多年前的一句客套话,他居然记到现在。
更加好笑的,他甚至还记得,文说这话是在入学第二周的一天晚上,在他们学校特有的笔直、宽阔的梧桐道。
记得路上没有旁人,只有路灯安静打开,撑起一把把暗黄色的大伞。他们在那光影里穿行,正从服务社赶回宿舍。
记得手上新领的作训服有些刺鼻的车油味。
记得那一刻的凉爽夜风,浑身轻快。
为什么会记得这样清楚,当时的他们又不是朋友。
当时的他们,是刚刚报到的新学员,正在接受为期两个月的艰苦新训。
而当时的文,是他们班、他们区队、乃至整个中队,所有人眼中的头号麻烦。
他也是这样看文。
稍微有点特殊的,他们的父亲是旧识。身居高位的文叔叔,在毕业下基层的时候曾和父亲短暂共事。
所以,当文叔叔送文来学校报到,就请了父亲和他吃饭小聚,拜托他们关照文。地点在一处隐蔽的湖畔酒店。出租车只能开到外面公园,然后等武警放行,换乘电车来到灯火通明的大堂。
那晚有不少本地的头头脑脑陪同宴请。
席间,文叔叔仍谦虚地称呼父亲老连长,回忆当年在老连长手下受过不少照顾,以后文也交给老连长管教。
父亲满口答应,还当场联系教导员,把文和他调到一个班。
他也努力地陪着笑脸。
文却自顾自埋头吃喝,没有任何表示。
他自然也不搭理他。
饭后送文叔叔去机场,考斯特开到航站楼的贵宾通道,大人们都下车送行。
他注意到前面的文没有下车。
文却以为车子已经走空,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无限委屈地叫一声“妈妈”,就开始诉苦,这边怎么不好,自己多么想家。说着说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扭头望过来。
车里闭着灯。虽然看不见,也知道文的脸红了。
他不免觉得出了一口气,心软下来。
然后学校到了。
这是他的地盘,他还是小小的一班之长,就不能不介绍文给班里其他六个认识,带路去服务社领取物资。
文也自以为亲热地叫他“小伟”——按说应该叫他班长不是,掏出行李箱里的零食和大家分享,度过相安无事的一晚。
第二天早晨,新训正式开始。
在操场的见面会上,文的自我介绍是这样说的,我,甘以文,北京人,我朋友都说我是不是疯了,跑到这破学校来!
文这样说话,自然招人反感。更何况他的臭毛病还有很多。
宿舍没有空调,短短一小时午休,文穿着十字拖啪嗒啪嗒横穿整个走廊,至少要去澡堂冲三次凉。
其他班的人都来找他投诉,还让不让人睡觉?
又比如不分时间、场合的抱怨。什么地板要擦得锃亮,床单却不给换洗。一盆菜里肉丝没有两根,倒吃出来大青虫子。加上他那京腔总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油滑,听着格外刺耳。
很快,教导员也来训话,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会不会做思想工作,干不了就别干了。
总之,文制造的麻烦最后都落到他的头上。
他是本校子弟,向来以学校为荣。对于动辄把“破学校”挂嘴边的文,本来就有看法。现在倒要反过来安抚他,息事宁人,多么可气。
不过回想起来,他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不为文做的事情并不多。
无非是去服务社买给文橡胶底的拖鞋,穿它走动脚步声能小些。
看见文叠不好豆腐块,被子总被教导员掀掉,就把自己的下铺换给他。视觉差的原因,下铺的被子看上去会比上铺方正,更容易过关。
又不动声色替文干了几次值日。省得让他打饭,打来的稀饭全是水,干饭多锅巴,大家都吃不饱。
再有,便是帮文额外申请了一套作训服。
这个城市的九月仍然炎热。穿戴整齐,扎紧腰带,站到操场练习军姿,马上有汗水沿着颈项、脊背滚落裤腿。半天训练下来,连袜子都会湿透。
学校却只给每人配发一套作训服。连日的紧张操练,又没有时间清洗,早已经汗臭不堪。
文显然有点洁癖。每次通知他换作训服,那牢骚简直大得吓人。
他实在听得烦了,也怕惊动干部,终于打电话跟父亲求援。
父亲在学校分管后勤,要多拿一套衣服简单。就是眼下正值新训,众目睽睽,影响很不好。
他强调,自己不需要,只给文申请。
父亲就让他和文趁着晚训结束、熄灯以前的时间去服务社。
不知道是因为这次“豪举”格外打动文,还是那一刻的静谧使人想要说点什么。
拿到衣服,返回宿舍的路上,文放慢脚步,第一次跟他解释苦衷,流露出道歉、示好的意思。
十多年过去,他仍记得文当时激动颤抖的声音。
说他的志愿是去日本学习经济,就因为他随母姓,文叔叔自卑心作祟才强迫他报考这破学校。还说他妈妈正在想办法帮他办理退学,大概这几天就会有人来接。
他听得震动,想不到文会告诉他这样背密的隐私。
也感觉惭愧,想起自己对文的照顾其实动机不纯。
然后,宿舍楼到了。
文说出那句去北京记得找他的话。
随之而来的是失落。
意识到这个大麻烦就要离开,很奇怪的,他没有觉得庆幸,反而十分失落。这又是为什么呢。
4
他们约在文的新家附近的地铁站。
他早早从办事处出来。这会还不到下班时间,地铁难得地宽松着,刚过去两站就给他轮到一个座位。
对面的车载电视循环播放一则宜家广告,演儿子的小演员委屈吵闹的模样十分逗趣。正看得愉快,猛地想起来爸爸说过,文结婚当年就有了小孩。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
连忙在一个较大的换乘站下车。先跑便利店,正好还有最后一枚“成长快乐”的红包信封。再去自助银行,提出来的纸钞居然是全新连号的。
这意想不到的顺利使人踏实。
重新进站乘车,地铁变得拥挤。他被紧紧卡在门口,但是不觉得煎熬,听身前身后的乘客用北京话慢条斯理地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约定的站点。
他还是感到了紧张。还没下车就掏出手机。路过卫生间又拐进去洗冷水脸。
刚搭自动扶梯上到站厅,文的电话来了。
听见文说,看到你了!
第一反应竟是畏惧。愣了愣,才敢抬头张望。视线越过人潮涌动的大厅,最后在一处闸机外找到文。
虽然是远远的一眼,明显看出文胖了许多,头发也变得单薄。
他惊得差点别过头去,感到很难接受文有这样大的改变。
心里怅怅的,脸上却笑着,快步朝文走去。
刚面对面站定,有那么一小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觉得有时间在他们身后滔滔流逝,是那样清晰,迅疾,一去不回。
然后文先开口,告知车子停在旁边商场。话没说完就转过身去。
他只来得及冲他的背影笑笑,就相跟着穿过站厅,走在地下甬道。
他感到不好这样沉默着,很想随便谈点什么。
可是文只管在前面迈着大步,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时机。
他对了那陌生的商务精英的装扮,衬衫袖口和皮带上醒目的名牌标识,心中迟疑。在已经久不联系的今天,在这样一个工作日,他冒然找上门来会不会太不合时宜?
他们走通甬道,来到商场。再等电梯,下到停车场,找车,终于挤挤挨挨在车里坐定。
他说给文,刚才走你后头,想起从前在学校拉练的日子。
文茫然地扫他一眼,似乎已经不记得学校那可数的几次长途拉练,他们总是这么一前一后行进。
他当场就要脸红。
文没好气地说,你还在给某某某服务?
某某某是他领导的名字。
狭小车厢里,他捕捉到文的讽意。他这个端茶拎包的小秘书,在他看来很滑稽可笑吧。
毕竟,已经听爸爸说过多次,文现在事业小成,每年缴的个税就是他工资的几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满足。
他不问文怎么这样清楚他工作的情形,只顺势抱怨两句,事情其实不多,就是时间不自由。又打听文忙不忙,文叔叔身体好吧,算是打破了僵局。
文的家在一处规模颇大的小区。车子通过气派的正门,转入车库,七绕八拐开进去,然后停车上楼。
步出电梯,文的妻子已经等在门厅。她见面就称赞他年轻、帅气。又跟他抱歉,儿子让阿姨领了出去玩。
他在沙发坐定。
她笑盈盈捧来茶杯。她的脸是清丽的,一件黑色刺绣连身裙既显郑重又很得宜。
他不由得往里缩了缩腿。他只换了T恤,下身还穿的制服。
他主动介绍他是陪领导来上党校。
她便向他求证一些关于党校的传闻。闲聊几句,不使他穷于找话,起身去了别的房间。
他原以为,他来文的家,是非常坦荡的。
现在,她把他们撇在一边。他立即开始心虚,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同文讲话,投她所好地搜罗着工作中接触到的小道消息。
文并不配合他,自顾自吸烟,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他说着说着,局促地住了嘴。正感到无计可施,听见身后电子锁响,入户门打开,儿子跑了进来。
他跟这小家伙都吓了一跳。
他没有想到文的儿子已经这样高。
儿子也没想到家里会冒出个陌生人,躲在文怀里,歪着脑袋认真打量他,好一会才得出结论,你不像老爸的大学同学,你是他的小学同学吧,你太年轻了。
儿子把他们都逗笑了。
笑过以后,文才说,刚才在地铁站第一眼见你,很意外你完全还是老样子。现在仔细看嘛,文故意眯起眼睛打量他,你其实也成熟了不少。
他作出坦然的样子,附和着,儿子都这样大了,我们怎么能不老?
心却咯噔了一下。想起自己在地铁站对文样貌的介意,殊不知他们都在变老。而他,还要再添上一事无成的空虚。
倏忽间,爸爸的脸出现眼前,沉默,焦虑,仿佛累极倦极……
儿子回来了,妻子也回到客厅。
他掏出红包。
文不许儿子拿。
他还想往儿子手里塞。
小家伙便十分严肃地制止他,你不听老爸的话吗。
他一时语塞,讪讪地坐回去。同时开始后悔——应该在电话上开口的,现在还怎么提医院的事?
他们在小区里面的私房菜馆吃晚饭。
因为他不喝酒,大家上桌先喝一盅汤,再开始吃菜,其实差不多已经饱了。
妻子忙着给儿子喂食。
他扭头盯着电视新闻。
文却变得饶舌,说起许多大学时期的事情。父亲做过同事,他们又成了同学,还分在一个区队一个班,多难得!队里三十几号人,就数他们两个要好,几次给人提意见说他们搞小团结,还记不记得?对了,那会周末你总带伯伯做的糖醋排骨回宿舍,刚才怎么忘记点一份。还有学校围墙外面的炸土豆,说来也怪,后来再吃这些东西都没有那时候的香……
这些事情他自然全都记得,却不能不假装忘记了一些,需要经过文的提示才想得起。
当着妻子的面回忆他们的大学,令他万分窘迫,自己都嫌自己身份可疑。
文仍无知无觉地说下去,前两年我爸还念叨怎么也不见你联系我们,问我是不是和你闹别扭,你叫我怎么说?
他结巴着跟妻子解释,因为丢了手机,号码找不回来,很多同学都失去联系。
从酒楼出来,他趁机告辞。
文也不作挽留,只说取车送他。
原本很高兴的儿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赶紧抱住文的大腿,央告,你不要去、不要去!
他的耳根阵阵发烫,也跟着儿子劝文不要送。
妻子安慰他,小孩子不懂事,就让他送你吧,这里到地铁站还有点距离。
他们在儿子的哭闹声中离开。
文说,我直接送你到办事处吧。
他竟然一口气回了好几个不用。说完懊悔不已,何必表现得这么提防,就因为办事处设在酒店?可是,难道送你回酒店就会有事发生?
文也轻蔑地笑了,数落道,你既然要来我家就大方点。停了停,又质问,难道我们有什么事情是怕她知道的。
他立即懂了,刚刚饭桌上的难堪是文故意给他的。对于这些年的不联系,文到底介意。要不是有事相求,他也不会来见文。
车里只剩下沉默。
他原本还想趁这个机会说医院的事情,现在已经彻底放弃。
车子异常轻快地驶离热闹街区,上了空旷高架,又转入一条僻静的背街。
再出来,经过一所不知名的大学。
隔着围墙栏杆,没有人,只看见校园里的林荫道在昏黄路灯下拖着一地斑驳的影。
但是,有什么东西从那里追了出来,散发熟稔的气息,温和地拂着他的脸。
他自顾自想,待会到了办事处,要不要请他上去坐坐?
文突然指给他街边的一栋公寓,我找了个小孩,就住这里面,在刚路过那学校念大二。
语气轻松平常得有点不自然。
他听不懂似的哦了一声,就感到车子停住了。
文说,到了。
他疑惑地往外张望,原来是一处地铁站。赶紧开车门,车门还锁着。
文递过来一个小信封,是他偷偷放在他家沙发的红包。
他解释,我是诚心……
文不太客气地打断了他。
回到办事处,他去便利店买水,直接从红包里抽出一张来结账。原本簇新的纸钞,转眼变作一堆乱糟糟、脏乎乎的零碎,这才觉得心疼。
5
新训照常进行。
在操场原地休息的间隙,只要留心,总能看见文的视线追逐着驶进校园的车辆。
只是一个星期过去,又一个星期过去,也不见来接文回北京的人。
这场景勾起他心中隐痛。
父母离异后,妈妈安排他去海南找父亲,出发前说好寒假接他回家。后来,妈妈在那年元旦组建了新家庭。
一种忽然降临的情谊,或者说默契。
午休起床号响,大家都边穿衣服边往外冲。文却一脸茫然、疲惫地靠在床头。直到觉察他的注视,才叹一口气,翻身下床。
大雷雨来袭的下午,训练暂停。所有人挤在体育馆下避雨。天骤然黑下来。电闪雷鸣中,他看见文落寞地坐在一边,但就是挪不动脚步过去陪他。
在刚成为朋友的日子,他们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
国庆当天,队里难得放假。尽管作息照常,训练总算暂停。
吃过早饭,大家都抓紧时间把积攒的衣物、床单拿去清洗,晾到宿舍楼顶天台。
他跟文落在了后面,只能在已经被人占用的晒架上到处插空。
不知不觉走到无人处,听见文说,小伟,谢谢你。
他立即回说不客气,心里仍对“小伟”这个称呼感觉别扭。
更加别扭的,他刚想到这里,就给文从身后抱住了。
他从来没有跟同龄人这样亲密接触,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但是没有动作。
文的身体散发出清洁的肥皂味,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气息。那气息强烈,真切,叫人无法拒绝。
他确信文有心事,但是没有过问。
按说这天应该对文格外留心,他却有些回避遇见文。
等到晚点名时发现人不见了,文大概已经坐上回北京的飞机——原来,文那会是在跟我道别!
全队上下乱作一团的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得出这个结论。
文在国庆日的午后换便装混出学校。虽然第二天上午就被文叔叔送回,事情还是闹得太大。学院连夜召开会议,集中学习,队长、教导员均作检讨。
文起初仍板着脸,摆出刀枪不入的架势。
直到宣读处分决定,得知他作为班长也被记大过。文十分大胆的回头看他。
他发现文的耳朵红了。
会后,免不了的,队长把他们班单独留下,一通狂轰乱炸。还要求他带回去继续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不过,他们刚到宿舍,父亲就来了,带了月饼给大家宵夜。趁大家吃东西的时间,聊了聊从前基层的艰苦,相比较学校的条件已经非常好,希望大家珍惜云云。
队长要求的批评会便没有召开。
熄灯后,他正躲在被子里给文写信息。
文的信息先来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想了想,没有发出已经写好的长篇大论,从上铺探头小声问大家,你们猜队长有多少年军龄。
大家反问,什么意思?
他就引导大家,队长他们不是挂两枚军龄章嘛,军龄章共有1、2、3、4、5和10年几种,队长挂的是……
大家得出答案,15年。
错,队长已经正连17年。
17年?大家还以为计算有误,议论纷纷,跟着才反应过来——正连的军龄章最多只能挂15年。
老三脱口道,那他早就挂不下了呀!
黑暗中回想起队长唾沫横飞的臭脸跟胸前铮亮的军龄章,大家为了憋笑都憋出了一身大汗。
6
第二天中午,他接到爸爸电话。
原来爸爸自己联系了文叔叔。文叔叔也已经跟医院说好,明天就可以入院,做完检查就手术。
他赶紧跟领导请假。再把领导存放在他手边的物品清点一遍,做出目录。正和接替他的同事办理交接,文的电话来了。
文开口就硬邦邦地质问,在哪!得知他仍在北京,语气才缓和下来,你居然不告诉我,要不是伯伯给我爸打来电话……
他尽量轻松地说明情况,爸爸的病是不太好,所幸发现得早,应该没有大的危险。
他嘴上说着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心忽地变得焦急,恨不能立刻马上飞回家去。
文说,你晚上空着吧,我过去找你。
他马上说,我今晚的飞机。
电话那边停了停,文说,那就机场见呗。
他先也说好。挂断电话才自嘲地笑了。让人家大老远跑去机场多不合适。明明应该约在办事处,他还可以就便请他吃个自助餐。
他到底还在避讳什么呢。
文赶来机场的时候,带着些微酒气,想是刚从应酬脱身。见面就塞给他一大盒燕窝。
他沉甸甸地接过来拎着,只盼尽快结束这见面。
得知文居然是自己开车,他马上掏出手机翻找代驾司机号码。
文不悦地制止,你急什么,这会时间还早呢。末句声音一低,带出埋怨的意思。
他总算从容了些,提议去喝杯东西。
机场也跟他作对,他们刚坐进咖啡厅,广播就预报了他那班飞机晚点的消息。
文笑着仰面躺倒在沙发,我和那小孩说了你的事,他跟我打赌,你不出三年就会结婚。
文这次提起那小孩——自然是个男孩,已经十分坦然。
他笑笑没作声。心里飞快计算着,三年,三年以后是多少岁?
文起身正色道,赶紧结婚吧,你这个年纪,这样的工作,伯伯又生了病。
他还是笑。
文就躺回沙发哗哗翻目录,你请客,那我得点个最贵的。
等咖啡的时间,他没话找话聊起班里同学的近况。老三被公司外派到德国,在手机里晒着自己的小日子。老大今年调到广州。其他人都还在基层,时常抱怨生活艰辛。
文评价,这帮傻儿子。
他听了格外感动。他们戏谑地互称“儿子”,还是在校期间的事。他们早不兴这样叫了,他倒还记得。
他突然就对文生出汹涌的依恋。
与此同时,发现那些已经远去的时间回来了,朝他们迅速汇拢,还试图推动他们,要把他们推回过去。
他犹豫着要不要说点别的。
文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听筒里漏出儿子叫爸爸的稚嫩童音。文押着嗓子道晚安的温柔灼热了他的脸颊。
等文挂断电话,他立即说,你先回吧,很晚了。又客套着,有空带儿子回学校玩。
文不置可否。
两个人沉默地喝一会咖啡。
文再次喃喃起来,结婚吧,结婚吧,不要找年纪大的,二十五岁最合适。要找本地的女孩,伯伯身体不好,她的父母可以帮你们带小孩……
他由着他说下去,埋头喝咖啡。杯子已经喝空,就去吃那块谁也没有动过的蛋糕。蛋糕在冷库存放多时,一口下去只吃到冰渣。
再说了,这时候恰好听见文说,你不是早就这么打算的吗。
他腾的火起,打断文,那你以前还说不想结婚,结果呢!
话说出口,他看见文表情诧异地愣住了。他自己也愣住了。
他这是在干嘛。这又是何必。
难道是为了那小孩怄气?
还是不满文这样理所当然安排好了一切,又来督促他向他看齐?
他好像有点懂了,越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一时间都不敢抬头看文。
良久,听见文叹了口气,既然我最后都得结婚,何况是你?
这是见面以来,文最真心的话了,是过去十年的小结,一句抵一万句。
他眼看就要落泪,慌忙别过脸去。
屏息敛神期间,听见文的手机又响了。原来文已经约好司机来接。
文抓起桌上的账单要走。
他急忙去抢那卡片,说好我请客的。
文根本不理会他,大步去前台买了单。
文嘱咐,回去好好照顾伯伯。
他点点头,相跟着走出咖啡厅。
文说,回去吧,看着行李。
他不吭声,又一路跟到了候机大厅的门口。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啊,可越是着急,道歉的话就越难启齿。
小伟,这些年对你关心不够。我没有忘记你,真的。只是,也没有总想着你。
猝然听见文说出这话,他才慌忙站住,意识到自己的步步紧跟,在文看来,大有逼问的嫌疑。
为什么呢。因为他应有尽有,他却一无所获。所以想要跟他讨一个说法或者解释?
他顿时涨红了脸。
还是文迅速转换了话题,递来手机,要他把家里座机存进去,省得你又偷偷换掉手机号码。
他想笑着照办,上嘴唇被牙齿黏住了,简直咧不开嘴。
等他递还手机,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不送啦,没事的。等你结婚,有了小孩,一切都会变得轻松。
他没有说出来,但他都听到了。
他不作任何回应,就这么目送他离开。
自动门一开一合,文消失在机场如昼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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