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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26
他就这样上了路。对于雨崩,一无所知,也没有期待。甚至仍不确定真的要去到那里。
他只是,不想在今天结束旅行。
途经一个小镇,正巧遇到集日。街道拥塞,车子紧贴人群和货摊缓缓开过。窗外陌生的乡音混杂食物的气味,竟有些熏眼。
跟着又遇到一群横穿公路的牦牛。放牛少年冲他们打来一记响亮的口哨。
他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再次疑惑地想,我就这样上了路?
没有答案。沿途却再无阻碍,车子开得极快。渐渐的,眼前只剩下荒凉的永远也绕不过去的群山。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它。心始终警醒着,感觉像是给什么驱使着在仓皇赶路。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蓦地听见说“第一湾到了”,才睁开眼睛。
眼前并没有什么第一湾,只有十八笑微微的脸。
他恍然记起他们的视线是紧密相连的。他轻轻拉动视线,他便晃悠悠着了地。
他抖擞精神,推门下车,从公路外面的台阶下到观景平台。
在黄褐色的群山脚下,一个壮美阔大的圆形河湾凸现眼前。
大家都兴奋地拍照。十八为了寻找理想的角度,还跑进平台下面的荆棘丛里。
等他回来,他问他,不用到跟前去拍?
十八十分会意地回答,我们已经在风景里了啊。
告别第一湾,仍是没有尽头的山路。
他不觉也盹着了。直到为大家的欢呼声惊醒,正好看见路边整齐排列的白色佛塔,以及佛塔背后如莲花绽放天边的雪山。
他以为这便是雨崩,竟很失落。雨崩,怎么能什么也没发生就到达呢。
还好,十八告诉他,这里叫飞来寺,他们拍拍照片就走。今晚住西当村,进入雨崩最快也要明天午后。
在县城吃晚饭期间,爸爸打来电话。
他一见是爸爸的来电,竟很紧张。起身冲出饭馆,又沿着门前陡斜的街道跑出去好远才敢接听。
不知道是不是高原反应。他感觉气紧,眩晕。同时呢,听见自己以一种特别自若的口气跟爸爸说话。
他解释,临时报名参加了一个香格里拉的旅行团,要推迟两天回家。又强调是正规旅行社,而且机票免费改签,总之就是理由充分吧。
爸爸没说别的,只叮嘱注意安全,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他如释重负挂断电话。
回到饭馆,他悄悄去前台买了单,添了主食和饮料。
之前的旅费,都是由画家出面跟十八结算。他只管交钱给画家。
现在落单,他又羞于跟十八谈钱,便想着自己主动些。
他点的东西送到。十八马上反应过来,说给他,再不许客气,你后面的旅费由我负责。
他心头一动,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更惊讶十八也有同他一样的为难。
西当村住宿的臧家,楼房高大气派,客厅装饰得十分富丽,就是不太清洁。
房主安排他们住在一间宽敞得如同会议室的房间。
有人提议玩某种手机游戏。
唯独他不会,只能在旁观战。看了一会,想起进村时见过小卖部,就说去买宵夜。
十八提出陪他。
他先还推说不需要。来到屋外,立即再不敢逞能。
不同于昨晚的月光古城,这偏僻山村的夜晚真是黑得像用铁锤敲出来的一般严实。一脚迈进手电筒有限的光照,总疑心有东西在追咬自己的脚后跟。
两个人正小心翼翼赶路。不提防撞见两只绿森森的眼睛从暗处一晃而起,冲他们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
他感到情况危急,下意识地把十八往自己身后推。十八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结果他们就这么拦腰抱住了对方。
那绿眼睛嘶吼不止,却不见靠近。
应该是拴起来的藏獒吧。他们互相安慰着,小跑着拐过两道弯,总算看见小卖部的灯光。
他松一口气,刚要开口叫人,才发现他们牵着手。
他们竟然牵着手!他抢先一步笑起来,好像牵手不过是一个恶作剧。
小卖部的老板娘及时出现。可供选择的商品不多,只买到方便面、火腿肠和卤蛋。
等找零的时间,他瞥见小卖部里间的电视机上,一部都市爱情剧正呼天抢地。搁电视机的桌子上趴着个小女孩,捏着铅笔,她竟然还在写寒假作业。
他不由得放松地笑了。所以,他们刚才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十八倒比他紧张,返回途中,仍不时安慰他不要怕。说着说着又握住了他的手。
手给握住的瞬间,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他仔细体察他手掌的温热。明明还紧紧在握,已经开始不舍。于是试探着朝他靠拢,再靠拢。
两个人以一种笨拙、亲密的姿势走路。
原来那些俗套的话都是真的。眼下,他就真的希望这么一直走下去,不要停。
可惜臧家转眼就到了。
他们尽量自然地松开对方。
他先回房间。
十八去车上取来瓦斯炉,就地煮了一锅面条。大家凑过来,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几下就吃光了。
其实这两天一直吃得丰盛,晚饭还吃了羊排,却像是经历了长久的饥馑,觉得这方便面格外鲜美。
吃过宵夜,大家开始洗漱。
十八和男生们有备而来,带着充气的小面盆,一次性的压缩毛巾,还有睡袋。
他只拿得出一把牙刷。之前住客栈还好,眼下就觉出了不便。
十八要让出几样东西给他用。
他连声推辞,两下完成洗漱。
臧家提供的被褥也不太干净。好在大家都不用,可以由着他挑拣。
他睡在靠门的一张床,十八睡在对面靠里的一张。
睡下不久,听见有人窸窸窣窣起身。
他先只听见声音,已经没来由地认定是十八。
等到十八经过,还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床,然后离开房间。
他反倒拿不准这个人是谁,自己又该作何回应。
他僵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过去许久,十八回来房间。
他听着他躺好,告诫自己尽快入睡。但是完全不行。今晚的洗漱太马虎,手掌还留有十八的气息。
把手塞到枕下,远处又传来几声犬吠。这会再听,丝毫不觉得可怕,倒像是某种敦促,甜蜜的,剑拔弩张的。
他十分大响动地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果然,十八再次起床,离开。
他顿时血往上涌,心在突突涨大,眼看就要裂开。
他软弱地想,数到十,如果他没有回来,我就只能出去了!
可惜,刚数到一半,隔壁床的男生抢先起床,打开手电筒,一面穿衣服,一面四处翻找。
他问清楚是找纸巾,便递给对方。
这时候十八也回来房间。
男生匆忙跟十八说了句什么,转身就跑。
他听了那咚咚咚的脚步声跑远,暗自好笑。
又想起刚才借着男生手电筒的光线,看清十八只穿了一件卫衣,可千万别再感冒!
等到男生回来,他主动询问是否肚子不舒服,给他找药,找水。
房间恢复宁静。
他也恢复宁静,心无杂念地潜入睡眠。
27
新学期,队里有两个人离开。
一个是老三,不等开学就办妥手续,回了老家复读,准备明年的高考。
另一个是文,起初只是没有按时返校。事情拖延两周,文叔叔才联系父亲,要求帮文办理退学。
他看见那张盖满公章的离校通知单。一个个红色伤疤,仿佛愠怒的表情,有他的,也有他的。
他们就此断了联系。
期间还是从父亲那里得知,文如愿去了日本,进了一桥大学学习经济。
毕业前夕,中队做通讯录,建聊天群。有人把文和老三也加了进来。
这时候毕业分配已经落定。大部分同学都下基层,他是为数不多进机关的一个。
大家在群里谈论这事,羡慕不已。
文很少在群里发言,却单独发给他一封电子邮件。没有正文,只附了一张黑云压顶,苍山的照片。
当然是苍山,大理的苍山。
原来文当年独自去了大理。
他先也准备给文回复邮件,还翻找来那封没有递出的信作参考。
只是,当年自以为恳切的解释,重读已觉得空洞。因为他始终都躲在那句说不得的话后面。以及事过境迁,他突然明白文约他去大理的心情,不过是想在离开前留下一点回忆?
他没有回复邮件。文也没有再联系他。
到机关入职后,他担任领导秘书,开始频繁出入那间湖畔酒店,机场贵宾通道。
刚开始还会想,这是和文初次见面的地方。很快就习以为常,不再有任何触动。
倒像是某种提醒,工作第三年的春天,父亲收到文的喜帖。
原来文已经留学归来,婚礼就定在“五一”。
临近婚期的某天,文给他打来电话。
他看到文的来电,才不得不承认,文的婚讯狠狠打击了他。
他不接电话。
手机执拗地响了好一会才停。
父亲去北京观礼回来,跟他念叨许久,说婚礼办得隆重,文跟妻子样样登对,十分羡慕文叔叔早早完成儿子终身大事,这辈子事业、家庭都圆满。
他当时还算年轻,没有婚姻的压力,对父亲的话如风过耳。
跟着就换了手机号码。似乎换掉号码,不再联系,就和文有了一个彻底的撇清。
然而工作这些年,文关于他的判断全都成为现实。
他是最拙于应酬,连酒也不会喝的秘书。陪同领导出席宴请如坐针毡的夜晚,跑上跑下递送文件、处理琐事的间隙,常常忍不住去回想文说过的话,是那样正确,远见卓识。假如当时能认真对待,哪怕重新高考,只怕现在已是另一番光明的情形……
回忆被他反复筛选,强化,塑造出一个先知偶像的文,供他仰视,也给他安慰。
直到他们在北京重遇,才惊觉,真实的文已经变得陌生。
可是,为什么呢,那个学习了理想的专业,说要活出自己的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者说,还是他太幼稚。文现在的生活,恰恰才是他们这类人最合乎理想的选择?
后来,在雨崩,分别的前夜,他这样问十八。
28
由西当村至雨崩山下的路况不佳。早起,十八把车子和多余行李寄存臧家,请了村里的司机开面包车送他们。
前一日总在眼前晃悠的群山,此刻紧紧包围上来。
车子颠簸在狭窄的沿江公路,公路外面是笔直深渊和湍急江水,高悬头顶的山崖又那样荒凉,仿佛随时可以坍塌。
男生们害怕起来,不停要十八提醒司机小心驾驶。
他倒乐观得很。车子也平安开过险要路段。
司机突然停车,探头朝外面打招呼。
原来路边有一位戴红色线帽、穿紫红长袍的僧人。司机知道僧人也去雨崩,顺路捎带一程。又提醒他们在山中跟着僧人走,以免走错路。
山路并不复杂,先是长长的上坡,一径插向天边。
他们雇了匹骡子驮行李。老乡是走惯山路的,牵着骡子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僧人大概不懂汉语,一路上并不同他们说话。但是从树林里拾找木棍作拐杖时,十分贴心地递给他一根。
他们当中只有他没有专业的登山杖。
他看出僧人年纪有些大了,黧黑的脸上露出吃力表情。但脚下毫不放松,始终箭步走在前面。
有了僧人带头,他们都不敢懈怠,紧紧跟随其后。
抵达雪线,队伍停下来休整。
他惊喜地发现,早晨进山时令他们胆战心惊的峡谷,已经被远远抛在脚下。
又看见山谷对面,公路像一根黄色麻绳,绳子的一头系着昨天经过的白色佛塔。
看着这样近,走来却这样远,他说给十八听。
十八就拿登山杖在雪地给他画方位图,一边画还一边用手测算比例。
他好笑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故意问香格里拉在哪?
十八拖着登山杖跑进雪地,说在这里。
他跟过去,看见十八在地上写了“三十”。
他就写“十八”。
十八又写“你好吗”。
他也写“你好吗”。
经过昨晚的失约,早起他们都有些回避对方,这会总算和好。
而环顾四周,天蓝地白,松林苍幽,阳光明烈,又不由得后怕地想,要是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现在该会是多么糟糕的情形!
继续前行,积雪明显增厚,不时看见高大古木,枝桠垂满藤须。起初大家还有兴致离开道路,去雪地留一串脚印。渐渐感到吃力,冬日山景也嫌单调,便只顾埋头赶路了。
先是僧人把他们丢下。他们自己也陆续走散。
不同于其他男生的走走停停,他注意到,十八始终保持同样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行进。
还是在新训结束前的第一次长途拉练吧,文告诉他,匀速前进最节省体力。
他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努力跟上前面的步伐。
为了分散注意力,便记下对方的脚踏过的位置,然后自己也从那里走过。
他投入地玩着这小游戏,忘乎所以。
直到遇见骡队,停下来避让,前面的人转身冲他一笑。
他却愣住了,怎么是他?
回过神来,才察觉两腿沉重,贴身衣服汗湿,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好在不远处便是休息点了。
他瘫坐在长凳,连想了一路的水也懒得去买。
很快,十八过来递给他一瓶可乐,又要他起身拍打四肢。
他赖着不动,只管仰头喝水。满心安慰地想,不是十八,还能是谁。
其他人陆续抵达休息点。
看见僧人去小卖部——他们在什么时候把僧人也超越了呢。
十八跑过去替僧人买单,回来告诉他,你看出来了吗,她是一个尼姑。
他们在休息点逗留多时。再次出发,每个人都脚步轻快。
路边遇到一对同去雨崩的台湾情侣。大小行李都到了男人身上,女孩仍蹲着不肯再走。
他们都去帮忙。他背走男人最大的一只包,急得十八连声制止。
他笑着摆摆手,快步上前。
穿过一段系满经幡的垭口,雪山突然就结结实实拥抱了大家。
他们在垭口合照,然后踏上长长的下坡路。
他身不由己地就飞奔起来。起初还有些担心跌跤,但奔跑带来的快感迅速打消顾虑。
他不管不顾地沿着山路往下俯冲,只觉得脚底生风,浑身通畅,自己是那样年轻。
正前方,十八敞开的冲锋衣被风胀得满满的,像一面旗帜指引着他。
他跑着跑着,隐约听到骡子的铃铛声。原来老乡已在不远处等候。
而他们脚下,在积雪与青松之间,雨崩真的到了。
29
他们住在雨崩半山腰的客栈。
簇新的两层小楼,原木色的房间,床单洁白,棉被蓬松,窗户正对着雪山。
楼下院子里设有太阳能的公共洗澡间。
趁着这会热水充裕,他们放肆地大洗特洗,洗澡,又洗换下来的衣物。
连日的因陋就简,长途跋涉,每个人都积了一身尘土。现在一洗而空,真是畅快极了。
山里风大,十八很有经验地教大家用衣服的袖子在晾衣绳上打结。
收拾妥当,席地坐在阳台。已经下午五点,阳光仍然充裕,从雪山顶上倾泻下来,正好落在客栈。阳台栏杆外他们的衣服排队似的整齐悬挂,感觉日落前就可以干透。
餐厅设在一楼。因是淡季,房客不多,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桌。各自点的菜也放在一块。
菜品类同,份量稍嫌单薄,但味道不错,牛肉格外香,土豆片有很好看的红心。
新结识的台湾人拿出自带的白酒请他们喝。没有杯子,就倒在大碗里传递着。
他也来了一口。酒水落肚,火辣,熨贴,腾的烧红了脸。
他快乐得负疚,想起都是因为画家才来到雨崩,也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情形。
吃完饭,大家仍坐着聊天。
手机没有信号,台湾人用一部卫星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又借给他们用。
他没有打。十八也没有。
他们计划第二天去神瀑和神湖。跟客栈老板打听,得知两天前下过一场大雪,神湖过不去。于是决定睡个懒觉,明天中午去神瀑,后天去冰川。
其他人还在屋外洗漱的时候,一个男生,昨晚吃坏肚子那个,凑到他跟前,指了指十八的床,先用生硬的中国话说给他,酒吧,歌手,男朋友。
说完又用英语解释一遍,十八酒吧的歌手是十八的男朋友!
他装作听不太懂的样子,笑了笑。
他觉得,他没有特别失落。对于十八,他还来不及想到需要一个“结果”。
他更多的是惊讶,到底旁观者清,自己还糊涂着,男生已经对他们了如指掌。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不过是只会遇见一次的陌生人。
睡前,他不放心地服下安眠药。
想是因为疲累,加上饮酒,头刚挨着枕头便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房间没有窗帘,才被阳光映照下的雪山唤醒。
其他人戴着眼罩,仍在熟睡。
他轻手轻脚起床,拿了洗漱袋出门。
十八跟了出来,揶揄他昨晚鼾声如雷,吵得大家都没睡好。
十八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却郑重道歉,真抱歉,一路上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说完便埋下头洗脸。
雪水刺骨的凉,浇到脸上,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吃过简单的午餐,他们前往神瀑。
穿过村庄和堆满尼玛堆的河滩,很快来到雪山脚下。
当雪山清冽的寒意扑面,有那么一会,大家都呆呆地停住脚步,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和雪山这样接近。
他敬畏地仰望雪山。
雪山也洞悉一切地俯视着他。
他感动得想哭,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不提防一个打滑,摔倒在地。
大家连忙过来拉他。
积雪很厚,并不觉得疼痛。只是拐杖在摔倒时飞了出去,拾不回来了。他干脆甩开手大胆走路。
白雪皑皑,山林如同墨泼,他们便走在这幅水墨画中。
前面有男生起头唱歌。
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唱歌的他,居然也哼唱起来。
某种新鲜、激越的情绪充盈着身体。似乎只有唱出来,才得解脱。于是他放肆地敞开了喉咙。
唱着唱着,才发现自己唱的是“不知为何”。
记忆闪回到十年前,得知文不再回来,他曾去机场久坐。当时,机场的咖啡厅反复播放着这首歌。他就此记住了它。
那么巧,在来雨崩的路上,十八也播放了它。所以,他曾想,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他们在一处浅浅的洞穴休息。洞口石壁贴满许愿的纸条,挂着哈达、珠串。
十八念了几张纸条上的心愿给男生们听。
男生们也开始留言。
他坐在一旁,看他们笑闹,只感到说不出的灰心。
风景如故,游人如织,旅途中所谓的偶遇,不过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拥挤。
他们终于来到神瀑。
瀑布冻结,垂着层层叠叠的巨大冰凌。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景致。
有人提议在瀑布前赤膊合照。
他经不住男生们的督促,参加进来。刚脱掉冲锋衣,插在口袋里的水壶意外滑落,沿着脚下陡坡滚向神瀑。
他本能地想要去追,又慑于高悬头顶的冰凌。一个迟疑,十八已经冲了下去。
他看着他冲下陡坡,半个身子瞬间没入积雪。
他想开口唤他回来,喉咙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巴巴望着他,等着末日降临。
出乎意料,十八成功够着了水壶,开始艰难返回。
大家都过去帮忙,只有他愣着不动。
而十八刚刚回来,神瀑上面就坠下好几个雪球。
返回途中,他心有余悸地沉默着。
直到走进雨崩,村口有人家建造新楼,石料和木材堆放路边,大人忙碌,小孩玩乐。而对面山腰上,他们的客栈正等着他们回去。
这才确信安全了。
他突然很想拥抱十八,就那样不管不顾地抱紧他。他简直不敢看他,才能压抑住这念头。
他们去小卖部采买下山的物资。
雨崩的商品意外比西当村丰富,除了方便面,还有压缩饼干、巧克力、可乐。
他抢着买单,再三保证下不为例,十八才答应。
回到客栈,其他房客已经离开。小楼异样地冷清着。
在房间休息时,他发现床位木墙上一则前人到此一游的涂鸦。由它出发,很快找到第二条,第三条。
他乐此不疲地跑进其它空房间,意外找到一则短小的故事。
黑色繁体字密密麻麻,写的是一个男孩来雨崩赴约,寻找已经离开的恋人,“男孩起身说他该走了,他来得太迟,距离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一年。”
吃晚饭的时候,他告诉大家,他要在雨崩多留一天,就不和大家去看冰川了。
男生们很意外,追问原因。
他说,因为太喜欢雨崩。
过了一会,十八问,什么时候决定的。
他说,在神瀑的时候。
十八便埋头吃饭。又突然放下碗筷,起身去了厨房。
他听见他在跟客栈老板打听后天下山的游客,想拜托他们带一个人同行。
原来明天起他就要一个人了!这巨大的失落感差点令他动摇。
下午洗的衣服来不及干透,大家拿到餐厅的火塘边烘烤。
老板过来聊天,建议他们下次来雨崩,还是这个时间来比较好,旺季来要睡地铺的。
他们没有搭话。大概每个人都觉得,雨崩,是不会再来了。
烘干衣服,其他人陆续回房间收拾行李。
火炉边只剩下他和十八。
他不得不说给他,我们也回去吧。
十八先不吭声,等他再催促,直接丢出一句“对不起”来。
他一听这话就慌了,自顾自逃出餐厅,来到小院。
月光下,熟悉的雪山竟然变得阴沉,发出生人勿近的警告,把守着外面的黑夜。
他畏惧地站住了。身后,十八的声音划破耳朵,其实我没有告诉你……
可是,为什么非要把话说破,就这么分开不好吗。他负气地沉默着,任由他断断续续说下去。
十八和男友是大学同学。
男友毕业后跟家里成功出柜。十八也战战兢兢向父母坦白。不料父母反应激烈。母亲只是哭。父亲在盛怒之下发生脑梗,一度病危。等到出院,父母便回了韩国,要求他立即回去,否则断绝经济支援。
不得已,十八暂停学业,跟男友贷款在大理开了酒吧。两年下来略有盈余,中秋节他们一起回到江原道的家,可惜……
他终于心疼地回头看十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离开客栈,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他们到底还是走进了这禁卫森严的黑夜。进来了,雪山反倒变得可亲,简直是泪光闪闪地凝视着他们。
十八的故事说完,两个人有好一会沉默。再开口,却是异口同声地,对不起!
他强调,是我不好。
他也强调,是我不好。
说完都笑了。
十八小声解释,我和他在一起六、七年,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对方……
十八问起他的情况。
他以为自己会说关于文的事。结果一开口,说的全是爸爸。爸爸的艰辛,隐忍,为儿子付出所有。哪晓得儿子却是一个同性恋。
他哽咽道,我爸爸实在太可怜了!
捂脸痛哭期间,他感到十八的手伸了过来,犹豫着想要揽他的肩膀,终于没有。
倒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他调头谈起文。十年前的细枝末节略去了,只说了文现在的生活。
十八问,你该不会也骗婚吧?
他立即回答,不会!
说完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是在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呢,他也是刚刚察觉。
十八最后说,如果你遇到困难,记得来大理找我。我们,总还是朋友。
他们正吃着早餐,接十八他们下山的骡队到了。
他帮大家搬行李下楼。又被老板叫回房间,要他确定保留哪一个床位。
他留下十八的床。
再下楼,十八他们已经骑到骡子上面。
忙乱间,他简直不晓得该怎么道别,干脆别过头去看雪山。
听见十八喊,“三十,我们走了”,才慌慌张张跑过去。
他竟然还不忘先跟男生们道别,才说给十八,我留在这里,给爸爸写一封信就回家。
十八点点头。
然后骡队离开客栈,走上山路。因为是上坡,走得很慢。但也慢慢走远了。
他目送骡队消失不见,转身回去房间。
30
他在雨崩延宕两天,镇日关在房间书写,只下楼吃一次晚饭。
天气连续晴好,满室金晖,到下午还有些晃眼。期间偶尔抬头望向窗外,雪山就在眼前。他心中一定,埋头回到笔下的文字里。
不过,他没有写原计划给爸爸的信,而是这样一篇短文。
完成作业,不安的心变得坚实,仿佛凭空获得勇气,做好了准备。
次日早晨,他跟随另一队游客离开雨崩。
他是第一次骑骡子,刚骑上去的时候着实害怕。人骑得那样高,山路又那样窄,叫人不得不悬着心,生怕骡子一个不留神就带着他栽下山去。
他紧张的样子把给他牵骡子的小姑娘逗笑了。
小姑娘说,你怕什么,骡子可比你会走山路。
小姑娘十四岁,已经没有上学,理想是有民俗演艺公司来村招聘,好去外面打工。
她并不怎么乐意和他说话,等骡子走完上坡,道路变得平缓,便不时丢开他去找自己的伙伴。
想是下山的缘故,印象中漫长的山路变得简短,他们很快抵达最初的雪线。
还在远处,就一眼看见了,雪地中央的四个大字:“三、十、加、油”。
三天过去,字迹已经变浅,好在足够大,几乎是迎面扑来,否则就要错过了。
他看着这最后的留言,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他只是长久地凝望那片雪地,轻轻地说,你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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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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