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歧途（一） ...
-
数学老师拖堂好一会儿才缓缓离去，大家刚起身接杯水的功夫，物理老师已经夹着一摞试卷走了进来，教室里一片哀嚎。
这就是高三。
前排的冯明途靠过来，晃晃乔桉的桌子，“乔桉，下午休息，要不要一起去玩会儿啊？好久没去打保龄球了。”
乔桉手上不停，收拾着自己的桌子，头也不抬，“不了，我要回家。”
冯明途翻了个白眼，无语地说：“大哥，你不是每周都回家吗，偶尔玩一次怎么了？”
乔桉笑笑，“一周就半天假，玩也不尽兴，考完再说吧，”说完，他就背起书包离开教室。
冯明途瘪瘪嘴，摇着头吐槽：“我真是服了，这么妈宝，没见过哪个男的这么恋家的。”
乔桉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先看鞋柜，一双女士高跟鞋散落着，东倒西歪的。
乔桉嘴角微勾，轻轻关上门，先是脱下球鞋换上拖鞋，又把高跟鞋摆正，两双鞋在鞋柜里整齐地挨着，风格迥异，又莫名和谐。
主卧的门紧闭着，看来里面的人还没有起床。
乔桉放好书包，径直去了厨房，把路上买好的菜拿出来清洗，开始准备午饭。
电饭煲“滴”声响起的时候，主卧的门也恰好被推开，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女人。
“起来了？等下就可以吃饭了，我去收拾餐桌。”
睡眠不足让她有点反应迟钝，木讷着点点头，打着哈欠去了卫生间。
等乔桉摆好碗筷，乔林风已经洗漱好了，头发用鲨鱼夹固定着，简简单单，又有点精致干练的气质。
“姑姑，吃饭吧。“
“好，辛苦你了，都吃吧。”
二人是姑侄，生活上反而一直是乔桉照顾乔林风，她出钱，他出力。
“姑姑，你下午什么安排？”
乔林风想了想，“两点半要出去一趟，下午就不在家了。”
乔桉点点头：“好，那我下午把家务处理完，你的脏衣服放卫生间吧，有没有需要刷的鞋子？”
乔林风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他毕竟是高三考生，但骨子里的冷漠和懒惰占了上风，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吃饱喝足的乔林风下午不见了人影，乔柏在家洗洗刷刷、打扫卫生，甘之若饴。
甩干的连衣裙挂在阳台，迎着灿阳和微风摇曳，单调朴素的蓝白校服与几件女装交错排开，小小的阳台塞得满满的，乔桉心里好像也是涨涨的。阳光下的他略微眯起了眼，说不清是觉得阳光刺目，还是隐秘的餍足。
等到乔林风晚上回来的时候，乔柏已经回学校了，家里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乔林风忙于工作，日子过得邋里邋遢的，更是无暇顾及自己的这个侄子，反而是乔桉一声不吭地担起了家庭琐事。
还行吧，这个善心也算发的物有所值。
夏日天热，人心也浮躁。
冯明途一肘轻撞，挤眉弄眼地问：“你肯定看到了吧，近水楼台的。”
乔桉不解，“看到什么？”
冯明途环顾左右，一脸暧昧，压低声音说：“女生的那个呀……咱们的校服也太透了，都看到肩带了。”
乔桉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前排女同学单薄的背，反应过来后迅速移开了目光，“发什么神经，怎么这么无聊。”
冯明途嗤之以鼻，“装什么正经，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切……”
夏装轻薄，女孩子的内衣难免透出一些痕迹，纤细的肩带，简约的纯色款式。乔桉不受控的想起了家里的那个人，埋在衣篓里的，精致的，艳丽的……他的脸悄然一片通红，攥紧了手中的笔。
乔林风在公司食堂吃饭，同事见了忍不住问：“林风，你就吃这么一点啊？”
乔林风点点头：“嗯，没什么胃口，垫吧垫吧。”
同事撇撇嘴，附和道：“确实，公司这大锅饭真是食之无味，要不是没时间，真想自己带饭。”
乔林风笑笑，她对吃的不讲究，以前觉得食堂还可以，吃多了乔桉做的饭，就再也吃不惯食堂的菜了。
端午假期，乔桉依旧勤勉，模拟题做到十点多，乔林风还没有回来，他频频看手机，却不敢打给她，只是继续等。
房间里待不住了，他合上笔走到了阳台，向下四处眺望，好像真的看见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路灯下，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乔桉眯起了眼睛，将两人看的更清楚。那男人看起来与乔林风年龄相仿，西装革履，有些阅历的样子，乔柏心里有细碎的焦躁不安。
没一会儿，乔林风上来了，那个男人没有跟上来。
“姑姑，回来了。”
乔林风正换鞋，闻声惊讶地抬起头，“嗯，还没休息？”
“准备睡了，刚好听见你开门。”
乔林风从乔桉身边走过，他闻到一阵浓烈的酒味，皱了皱眉。
乔林风揉着额角，语气慵懒：“那就快去睡吧，难得休息。”
“好。”乔桉顺从地应声，却没有照办。
乔林风卸了妆，看到桌上的解酒茶和切好的西瓜，她愣了下。西瓜是冰过的，很解渴，很爽口。
微醺的时候思绪比平常要混乱，关于这个侄子，乔林风是出了点钱，但也仅限于此，乔桉对她则是更为关心、体贴。心里稍微涌现出一点内疚，她旋即便告诫自己：可以了，做到这种地步我也仁至义尽了。
想到这里，酒后迷离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
次日，乔林风一起床，就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早餐，余温尚在。她走过去简单吃了点，然后去敲了乔桉的门。
乔桉打开门，“姑姑，你起来了。”
“嗯，”乔林风晃了下手机，示意他看下消息，“推给你一个老师，你加下他微信，是理工大的博士，以后每周日他会叫你去上课。其他的你不用管，我会安排。”
“好，谢谢姑姑。”
乔桉拿起手机，加了博士的微信，最近的朋友圈就是晒昨天和乔林风吃饭的照片。
昨天送她回来的那个人。
他很有名，乔林风找他给自己辅导，想必花了很多心思。
乔桉攥紧了手机，喉咙有点紧，他知道自己欠她的，而且越来越多，但他无法拒绝，现在他需要这些。
乔林风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无法当成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与一般的姑侄不同，直接跳过了亲情变成了恩情。
乔林风逃家十五年，在乔桉的成长过程中毫无痕迹，他对姑姑没有概念。然而，在他父母双亡、辍学打工的时候，乔林风却宛如神女临凡，将他从穷苦困顿的生活里拯救出来，让他过上了人的生活。
乔林风对他并没有多热络亲近，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他知道乔林风有多恨乔家，才会十几年音信全无。乔桉一直不明白，在外多年的乔林风为何对自己施以援手，堪称神迹。
他知道，乔家欠她的，自己也是，他要是有点良心，就应该感激涕零、知恩图报，但事情却朝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人生经历了那样的跌宕起伏、绝处逢生，他的一颗心永远是吊着，预备下一秒跌入万丈深渊，毫无招架之力。然而，令众人瞠目乍舌的是，乔林风居然带走了他。十几岁的孤身少年被骤然带到陌生的女人身边，说不清是被拯救的刺激，还是被庇佑的温情，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本来存在感就淡的可怜的血缘，已经抵不过悄然滋生的隐秘渴望，愈演愈烈，汹涌翻滚。
他想，他已经误入歧途了，走上了一条不想犹豫、也不愿意回头的岔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