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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歧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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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月的冲刺,乔桉严阵以待,原本周日的半天假,也用来补习了。
“付老师……”乔桉向他问好,帮他补习的博士。
付笛浅笑着点头。
付笛课讲的非常好,乔桉本来成绩就不错,稍微调拨,茅塞顿开,师徒二人相处甚佳。
只是乔桉觉得有些奇怪,付笛居然给他专门辅导,没见过其他学生,甚至还帮他安排晚饭。
“你回家也吃不上热饭,你姑姑自己都是瞎对付,在我这里吃吧,也节省点时间。”
乔桉心里有些异样,太过周到体贴了。
直到那天,付笛卧室的门虚掩着,风一吹,大开的门让室内一览无余,乔桉一眼就看到他床头摆放的照片。
巍峨高耸的群山为背景,两个男女紧紧相拥,笑着看向镜头,女人的头枕在男人的肩上,看起来十分放松、依赖,风将她的头发吹的飘逸纷飞,有透出屏幕的自由感。
乔桉顿时怔在当地,呼吸一滞,眼神无法错开,直勾勾地盯着照片。
原来能请到他,不是因为花了钱,而是爱屋及乌。
付笛来接乔林风下班,继而带她去餐厅吃饭,二人闲聊着。
“你这个侄子资质不错,高考你不用担心了,十拿九稳。就是这性格,挺不像小孩子的,我拿捏不准怎么跟他相处。”
乔林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用管他,有学上就行。别说你了,我跟他关系也挺冷淡的,毕竟从小没见过,说是亲戚,跟陌生人也差不多。”
听她这样说,付笛心里泛起心疼,乔家的情况他略知一二,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临近六月,教室里气氛压抑,众人一副活人微死的萎靡感,考不完的模拟,做不完的真题,经常看到有人突然从教室狂奔出去,回来时眼眶泛红,其他人心知肚明,对视一眼,也不敢多说。
周日中午,乔桉一出校门,便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他控制不住笑意,快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来,露出乔林风清冷精致的脸,而副驾还有一个人,付笛。
乔桉的笑容逐渐消失,情绪低落下来,“姑姑,付老师。”
付笛笑道:“快上车,今天你姑姑大发慈悲,要带咱们去吃顿好的。”
乔桉点点头,沉默地坐到了后座,安全带扣上的那瞬间,他感觉自己更窒息了。
乔林风不满地嘟囔:“什么叫大发慈悲,我经常请你的好吧。”
“那怎么一样,之前哪里吃过这么贵的,今天算是我沾了乔桉的光。”
被提及的人并没有多开心,前排二人有来有往,看似埋怨,实则情趣。
乔桉缓缓攥紧了手,悄悄看向开车的乔林风,只见她嘴角轻轻翘起,眼睛也比平时更弯,不用猜也知道,里面肯定是藏着笑意。
乔桉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眼神有些阴沉,他垂下眼眸,失落地想:她这么高兴吗?
吃过饭,三人径直去了付笛家上课,师徒二人进了书房,乔林风一个人在客厅玩手机。
乔桉做题时,付笛百无聊赖,便趁空出去了会儿。门轻轻关上,乔桉头都没有动,只是手中的笔攥得更紧,指尖泛白。
试卷做完了,乔桉想去上厕所,他轻轻打开门,却脚下一顿,不敢出去。
沙发上的二人依偎着,付笛时不时轻吻下她,埋首在她脖子里轻蹭。看电视的乔林风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无奈中却是带着笑意的,甚至伸手轻轻揉捏着他的耳朵。
乔桉悄悄退了回来,没有惊扰二人,只是他的心里蹿起一簇火苗,微弱而持久地燃烧着。
夜里,乔林风大概已经睡了,正在做题的乔桉却越来越烦躁,高考在即,他当然不会毫无压力,太过在意就会适得其反,却无法开解自己。
考试的压力,生活的迷茫,秘密的沉重,让他有些透不过气,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他一把甩开手中的笔,急促而剧烈的喘气着,内心的焦灼和悸动渐渐地变了味道,他倏然起身,慌乱地朝卫生间走去。
空调吹的乔林风好干,晚上略微喝多了水,她睡眼朦胧地走向卫生间,“啪”的一声打开了灯。
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僵直,在灯光下无处遁形,乔桉狼狈地转过身去,双手死死地攥紧裤子。喉咙像是被捏紧了似的,不能、也不敢说话。
“你……”乔林风震惊地失声叫了一下,立马让自己憋住,她尴尬地满脸通红,原地踌躇着,恨不得一头撞死。
最终还是乔林风打破了这尴尬僵持的局面,她步伐慌乱地退出去,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记得锁门。”
乔桉难堪地闭上眼,额头靠在墙上,冰凉的瓷砖也无法让他滚烫的脸降温,冰火两重天的除了他的脸,还有那颗忐忑躁动的心。
干脆死了算了。
乔桉回房后觉得度日如年,天怎么还没亮,他恨不得连夜回学校,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会害怕吗,会觉得恶心吗,会不会后悔带自己回家?
乔桉越想越后怕,难堪、后悔,更是对自己厌恶、鄙夷,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
突然,房门被轻轻敲响,在深夜里格外清晰,乔桉猛的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门外的人似乎也有些犹豫,暂停了片刻,又鼓起勇气继续敲了几下,似乎笃定里面的人听到了,便沉默地等着。
乔桉脸上的温度缓缓降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出去。
客厅里,乔林风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走了过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有些躲闪。
好尴尬啊。
乔林风强自镇定,轻咳一声,递给他一罐冰啤酒,“快考试了,是不是压力很大呀?”
乔桉接过啤酒,手指攥得瓶身略微有点变形,他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嗯,”简短的回答里带着艰涩和喑哑。
乔林风也如坐针毡,她硬着头皮说:“没关系,付老师说你没问题的,照常发挥就行了,功夫用在平时了,一切就水到渠成。”
见乔桉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乔林风想起他这几年的谨小慎微,心里了然,“你放心,不管你考上什么学校,我都会让你读的。”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声音冷漠:“学历很重要,你做好你该做的,剩下的我会安排好。连你奶奶都知道,有了文凭我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乔桉震惊地抬起头,她很少提及以前的事,听起来积怨颇深。
看他难以置信的样子,乔林风拿起啤酒猛喝几口,眼神冰冷,似乎是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当年你奶奶和爸爸供我读高中,我还以为是大发慈悲呢,没想到……高中毕业就开始给我找婆家,说是读过书的女孩子彩礼能多要点,还抢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把我锁在家里,要不是我绝食几天,趁他们不注意跑了,说不定我的孩子也跟你一样大了。”
乔桉闻言心里剧痛,她一定吃了很多苦,怪不得十年不肯回家,她是怎么从身无分文熬到现在的,想到这些,他的眼里浮现出心疼和愧疚。
这些乔林风没有看到,她沉浸在仇恨和痛苦里,又变成了平日里冷淡的样子,“你不用有什么压力,我从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我只是不忍心一个小孩子辍学谋生。等你大学毕业,你就自由了,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乔桉闻言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解脱,反而觉得慌乱失落,有一种被越推越远的失控感。
他不想要什么自由。
“姑姑,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乔林风不以为意,只有乔桉知道自己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