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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酒后胡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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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风眠也有喜欢的人了?”许妍眼睛一亮,兴致高昂道,“哪家的姑娘,有照片吗?”
陈风眠微微摇头,试图敷衍过去,没想却勾起了顾寻的八卦心。
“风眠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顾寻从没见过像他这样,气质如此遗世独立的人,也好奇地掺和道,“我看你这相貌,怎么也得配个仙女吧?”
大抵是平时神话传奇看多了,闻言,顾挽脑海里竟真的冒出那些姿态袅娜的仙女形象:奔月的嫦娥,补天的女娲,洛神赋里的神女......
只是,不知道仙女们能否受得了他这个孤僻冷淡的性子。
这样想着,不觉撇了撇嘴,抬眸,又撞上某个不悦的视线。
为了隐藏自己的心虚,暗含锋芒的眼神毫不退让。
但终究还是妥协了,顾挽一边佯装咳嗽,一边戳了戳顾寻的胳膊,提醒他注意分寸。
“哥哥我又没八卦你,管那么多~”顾寻嘟囔着,狡黠笑意从眼里闪过。
“......”
酒过三巡,月光如霜。
顾挽带着桂花酒,敲开了陈风眠的房门。他和顾尹两人商量新项目的事,收工太晚,便被顾尹留宿在此。
陈风眠正拿着毛巾擦拭刚洗过的头发,见来人是顾挽,愣了一秒,问道:“有事?”
“大伯说你挺喜欢大婶酿的桂花酒,让我给你捎点过来......”顾挽晃着手中的酒瓶子。
视线在她手上淡然掠过,陈风眠道:“酒,什么时候喝都可以。今日太晚了,早点休息。”
作势便要关门,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低头一看,是顾挽伸出的一只脚,正抵在门上。
“其实,是我有话要跟你说。”顾挽扯了扯嘴角,脸上极其罕见地,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你这两天三番两次地帮我,如果不正式道声谢,显得我很不懂事。”
她这个人,虽然脾气急躁又容易冲动,但基本的处事之道还是懂的。
好几次从陈风眠那里吃了闷亏,她心里不舒服,说话也带刺,可冷静下来后,她能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毛病,也明白他人的好意。
但除了道谢,也许,更多的是好奇。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又让她日渐加深的好奇。
陈风眠认真打量顾挽,似乎在分辨她言辞的真假。
半晌后,他侧身,让出一条路,慢条斯理道:“进来吧。”
房内灯光温黄,却莫名有一股清冷凛冽之气。这磁场,对旁人而言,或许会有些不舒服,但对她,却刚好。
电视是开着的,神色严肃的播音员,用极富磁性的嗓音播报着晚间新闻。
木质茶几上,摆着一本绿皮封面的《动物迁徙》。
“你也对动物保护感兴趣?”顾挽为这个共鸣心泛涟漪。
“只是想看看,人类是怎样自以为是的。”略显疲懒的声音,淡淡回应着。
从某种程度上说,的确如他所言,人类狂妄自大,贪婪冷酷。否则,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野生动物,死于人类的残忍。
但细细琢磨他的话,顾挽又总觉得哪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视频影像中,几个动物协会的志愿者,正谈论着大象保护相关的话题。顾挽定睛一看,这是一档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的节目。
行至卧室门口的陈风眠,忽然停住脚步,返身回来,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迅速关机,随后对讶异的顾挽道:“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酒是温好的,氤氲着淡淡桂花香,酒精度数极低,在她可承受范围内。
顾挽浅浅抿了一口,粘稠的清甜,迅速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两人对坐,一时寂静无言。
“今晚的月光真美。”
老套的开场。
顾挽试图以此打破尴尬的沉寂。
“在我家乡,也有这样美好的月色。”修长手指握着琉璃杯,陈风眠轻微晃动着杯中的一抹月色。
透过清冷外表,顾挽似乎看到了一个背井离乡的落寞游子。
难得窥见到他的真实情绪,顾挽心下一动,便忍不住道出一番宽慰的话。
“有时候,你想念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把它藏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你到哪儿,它便随你到哪儿。只要心中时时有它,便可以当作你们从未分离过。”
起码母亲不在的这些年,她是这样过来的。
收回望月的视线,陈风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随意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要选择那样一份工作?”
顾挽一愣。
没想到这宽慰之词,落入他耳中,竟变成倾诉衷肠之意了。
“如此颠沛又危险的工作,似乎不适合女孩子。”他继续道,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凛,眼中闪过让人捉摸不透的一丝冷意。
顾挽自然明白,这并非关心,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某种自认为的事实或者“真理”。
她正襟危坐起来,语气认真地道:“喜欢便是喜欢,喜欢没有理由,也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喜欢,自然就会克服千难万阻。”
更何况,比起从前那些时时刻刻的冒险,这两年,她已经安稳了许多。
见对面的人似乎有些不解,心里涌上千头万绪,话匣子就莫名打开了。
她缓缓开口道:“我爸,他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业余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并且在途中遇到了我妈妈。可能是遗传了长辈的基因,我天生,骨子里就带着对大自然的向往。”
对面之人,终于敛去了淡漠神色,认真倾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时光倒转,记忆之门被猛然推开,顾挽谈起了对她触动极大的某次经历。
那是15岁的寒假。
父亲带她去西北自驾游,途经某条国道时,看见了一只受伤的小野马,在国道上被疾驰而过的车撞伤,奄奄一息。
顾蔚立刻联系了当地的组织,很快就来了一大批人,他们将那匹野马抬上担架,在旁边搭起简易帐篷,就地抢救。
野马对人类充满了恐惧,兽医的器械一接近,它便强烈挣扎起来,顾挽将它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安抚,它才终于安静下来。
“可是......”顾挽眉目紧蹙,道,“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她还是走了。”
后来才知道,那匹小马叫梅朵,是‘花’的意思。
梅朵是普氏野马放生计划中的一员。普氏野马曾经在野外完全灭绝,基地从国外引回,为他们建立了一个自然保护区,并开启了野外放生计划。
可这条路何其漫长,稍不注意便有差池,就像梅朵。
倏然间,心里有种荒原般的枯寂感扑面而来。
顾挽拿起桌上的琉璃杯,直直盯着里面的琼浆,道:“临走前,我看见了一匹大野马,在梅朵出事的附近游荡了很久。”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看到那一幕时,浑身发冷的滞涩感。
一只冰凉的手覆了过来,阻止她继续倒酒的动作。“别喝了。”嗓音有了些温度,但眼神依旧如雾如霜。
“你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顾挽拂开他的手,语气笃定地道,“为了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些被人类伤害的生灵,它们原本和人类一样,都是地球的子民,我们没有资格凌驾在它们之上。”
“虽然,我已经不是一个职业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但我也会用我的方法,继续这条路。”她说完,她喝下了那杯桂花酿。
身体的不适,多少可以缓解心里的难过。
顾挽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袒露埋藏心底的情绪。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又为这种没来由的信任感到震惊。
她喝得太多了,白皙脸颊慢慢像颗熟透的苹果。
身上的热浪,如同一个火炉,向四面八方散发着滚滚热气。
陈风眠自然也察觉到了。
这点酒精浓度,虽不会点燃心里的那簇火,但喝的多了,体温上升,终归会有些难受。
酒入肺腑,愁绪蔓延。
顾挽蓦地激动了起来,指着陈风眠,沉声质问道:“你以为你是谁?可以随便对别人指手画脚!”
哪怕醉了,她仍记得清算旧帐。
“还有,你凭什么说人类都是自私的?你知不知道,有很多的基地和组织,他们克服千难万险,常年流离在戈壁荒漠中,尽可能地弥补人类犯下的错。”
沉默片刻后,陈风眠语气低了下来:“我为我刚才的不当措辞,向你道歉。”
他自然明白,凡事不能以偏概全,但没想到随口而出的话,竟让她入了心。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人,是一个可以为了其他生命,连性命都不顾的人。
“但道歉归道歉,这酒,你是真的不能再喝了。”他悄悄拿走了剩下的酒。
顾挽抬眸,眼里是闪烁的星星:“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喝酒?”
话音刚落,狐疑之色倏然消失。
她嗫嚅道:“一定是听大伯他们说的......我没事.....我酒量好着呢。”
“对了,我有个问......问题,想问你......”顾挽指着楼下那颗凤凰树,神情有些恍惚,“昨日,你为何......跑得那么快,你是飞人吗?”
知道她所言何事,陈风眠淡淡“嗯”了一声。
“没诚意。”顾挽摇头,一副就料到你会敷衍我的表情。
许是酒精让人变得无畏,她继续得寸进尺。
“你之前为什么要拒绝我爷爷的邀请?”她说着,突然站了起来,身体左右摇晃,一脸气愤声讨道,“你知道不知道,这是我爷爷临终前唯一的遗憾。你这个自以为是、自大傲慢、自命不凡的人......”
原来,她说话带刺,处处和他对着干,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陈风眠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半晌后,只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天底下,最没用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对着罪魁祸首,嗤笑道。
口齿虽已不清,逻辑依然在线。
她这副样子不免有些好笑,陈风眠揣着手,在旁边静静欣赏起来。
小小年纪,倒是比许多活了很久的人,还看得透彻。
“那你说说,要怎样才肯消气?”他极其难得地,有了一丝耐心。
“乌龟王八蛋!”顾挽指着陈风眠脱口而出,蓦地,笑了起来。
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骤然间,万里飘雪,荒漠重新被冰霜覆盖,陈风眠脸色一凛,笑不出来了。
顾挽继续交代弥补之法:“陈风眠是冷血动物之乌龟王八蛋,你把......把这句话抄一百遍......不,抄一千遍。”
“......”
他收回方才的想法。这个人,哪里是看得透彻,简直是幼稚到了极点。
头疼之际,沉浸在臆想中的醉酒之人,突然往窗户方向,踉跄而去。
脚下被凳子一绊,险些摔了一跤。
“你要做什么?”陈风眠急忙拉住她。
“开窗啊,你不觉得热吗?”顾挽扭头,又补了一刀:“哦,差点忘了,你是个冷血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