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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活该被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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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双认真又带着点儿零星火光的眼睛直视着,顾挽咽了咽口水,一脸警惕地斜睨着来人。
这幅神情,难道是有事相求?
不对,这人向来心高气傲,才不会求人办事。
“我有话跟你说。”陈风眠下意识地扫了眼她的屋内,他不想在过道走廊谈这么严肃的事情。但奈何屋子的主人丝毫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
“行,你说。”顾挽双手揣着,眼风淡淡扫过他深灼又试探的眸子,嘴上轻描淡写道,“说完了我还得修片子呢。”
陈风眠微微垂头,被这出师不利的开场白噎了噎,极其罕见地磕巴了,“我......你.....”然后,越来越低的尾音便被淹没在噔噔蹬上楼的急促脚步声中。
这回,真的是顾寻来了。
两人意识到有不速之客闯入这场对话时,来人已经迈上了最后一节楼梯。顾挽知道,八级台阶只需要走到一半,顾寻就能看见她的房门。
五秒,四秒,三秒......
顾挽的反应比陈风眠还强烈,她慌忙地将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的陈风眠往外推了推:“你先回房,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
末了,又想起隔壁客房正对着楼梯,这一回去,岂不正好被撞见,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算了,还是躲我房间吧。”她抓住某人冷冰冰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硬生生拽进了房内。
极轻的咔擦声后,房门被锁上了。顾挽心有余悸靠在门旁,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会儿顾寻已经到了门外,他先是敲了敲隔壁客房的房门,没动静,又敲了敲顾挽的房间,仍旧没反应,他试着开门,却发现房门被反锁了,口中嘀咕着“这都去哪儿了”。
敲门声终于停下了,但房门外的人显然并未离去,顾挽正狐疑着,就看到床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心脏顿时像做了个过山车,刚急速上升,又在骤然间猛然坠落——还好,绵软的床垫将手机震动的声音隐匿了起来。
顾寻找人未果,只能蹬着疲沓的步子又下楼去了。
两人原本都是屏息凝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忽略了身处的场景。此刻危机解除,紧绷的一根弦刚松了下来,另一根弦忽然又绷得更紧了。
人,是她硬拉进来的,可这姿势......顾挽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被人反客为主,反抵在墙上的。
她稍稍抬头,就险些触碰到对方的下巴,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微微泛着青色的胡渣,在不合时宜的当下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目光再试探着往上移,便是他的唇了,一张苍白的脸上唯一有点儿血色的地方。
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某种邪念后,顾挽顿住继续打量的目光,整个人卸了力,松松垮垮靠在墙上。但始作俑者却仿佛一出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仍然一动不动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手撑墙,微微弓着背,将她锁在方寸之间。
彼此之间,几乎都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眼下的情景,可以说比顾寻的突袭恐怖刺激了一万倍。
顾挽没忍住,下意识深吸了口气,结果一股熟悉的冷冽气息瞬间扑面而来,浸入肺腑。她被呛得猛然咳嗽了起来。
“你没事吧?”上方一个声音沉而缓地响起。某人终于回过神了。
“我没事。”她趁机伸出手,用不大的力道,将眼前的人往外面推,“好了,他走了。”刚触碰到他一片浸凉,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过来禁锢住了。她的手腕便被人牢牢握住了。
逼仄的空间里,两人呼吸交叠,又急又重,不知是谁的心跳声,紊乱得像失了韵律的鼓点。
“你这是?”顾挽抬眸,语气半是质问半是狐疑。
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正认真而严肃地凝视着顾挽。这一次,顾挽好像从他眼里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不是从前的那种古井微澜,而是炙热的,却又小心翼翼带着某种期冀的眼神。
顾挽刻意垂下眸子,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闪什么,就听到一个声音拂过耳畔,“你那天说的话,可还算数?”
心头一跳,她猛然抬头,疑心是幻觉。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是刚才那句,语气更沉缓了些,还带着微微的苦涩。
刹那之间,周身的血液骤然沸腾了。但很快,那点刚腾起的火苗就熄灭了,顾挽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初春刚融化的冰渣子里,被一种说不清的更深的绝望裹挟着,浑身都僵冷了。
“陈风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瞥了面前的人一眼,语气凉薄地问。
“你不明白?”眼前的人不知是过于紧张,智商下了线,还是从未经历过此种情况,竟然将质问句理解成了疑问句。
“不明......”顾挽的最后一个字还未脱口,就已被封在了一个冰冷的唇中。
陈风眠用实际行动回复了她的问题。
于是,心里正生着闷气的某人,整个人都懵了,她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置信,也完全忘记了要挣扎。
很快,连思维都死了机,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周身像是坠入了被冰山包裹着的一团熊熊烈焰。
心里越烧越沸腾,浑身却冷汗涔涔。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从冰水里被捞起来,又被扔进了火炉,如此循环往复。冰火两重天,儿时在她身上轮番碾压过的,多么熟悉的感受。
被某种刻骨铭心的感受提醒,顾挽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猛然惊醒了回来。接着,她重重地推开了眼前的人。但手腕在推出去的那一刻,却被死死拽得更紧了。
反正是徒劳,她索性也不再挣扎了,任由自己被禁锢着,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渐渐平息下来,也不看他,声音木然地道:“陈风眠,你搞清楚,我顾挽不是那种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
然而,那有气无力的虚弱语气,却并未配合她此刻的气势。
是啊,她有她的骄傲,可这骄傲却在他这里被埋进了尘埃。她向来不轻易与人交心,却捧着一颗真心,跌跌撞撞地追到他的面前。
那晚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冷月,冷风,还有他清冷的回应。
陈风眠垂眸,深深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辩解,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竟如此嘴拙。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又往前迈了半步,将顾挽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只能直面他。
“哦。”半晌后,顾挽才用手掌推着某人的胸口,隔出一定的距离,也不看他,声线冷冷地道,“解释不需要靠这么近。”
然而,面上有多冷,心里就有多紧张。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怂过。
陈风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逗笑了。这一笑,不免放松了下来,下线的智商也回来了,他终于口齿清晰又逻辑有序地开了口。
“话虽是你主动提起的,但你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很早就在我心里打转了。”
顾挽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我曾经说你做事鲁莽冲动,但其实,我有时候也很羡慕你身上那种不管不顾的勇气。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个从来不会退缩的人,但我骨子里其实挺懦弱的。所以,那天的迟疑,并不是因为你。”
顾挽终于抬眸看他。
“所以,这跟你想的回心转意没有半分关系,”浓厚的气声离得更近了,“有些事,从来就没变过,以后也不会变。”
他说着,将那只与他体温截然不同的滚烫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处。
那个地方有些冷,顾挽的指尖微微颤了颤,但终究没有挣脱。
接着,便听到他似是在问自己,又像是自言自语:“曾经有一个人,他说我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足够冷血,足够无情。”
她一怔,心里划过被针扎的不适,掌心处,冷若冰霜的触感下,是急速跃动的心跳,似乎拼命想要挣脱这副身躯的束缚。
抽出手,顾挽冷静道:“你不要仗着某些事,就以为随便怎么敷衍我,我都会相信?”
“在这个世上,我就算敷衍所有人,也不会敷衍你。”
“是吗?你可知道,那天我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走向你。”发堵发涩的感觉席卷而来,语气也在倏然间凉了下来,“你凭什么觉得,你今天对我说了这番话,我就应该要回头。陈风眠,我知道你这个人一向自负,但没想到你可以自负到如此地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但就是被一种莫名的害怕攫住了。那种恐惧具体到底是什么,来源于何处,她自己也没能想明白。
从家里跑出来后,顾挽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往回走了两步,又犹豫着继续朝前,这一刻,她急需清醒下脑袋。
边走边踢着脚下的石子,一抬头就看见老顾从面馆里出来,老顾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她。
“爸,你既然下班了,怎么不回家吃饭?”顾挽觉得老顾今晚也有点儿奇怪。
“都这个点了,回去你大婶又要忙活了。”
“也是。”顾挽点头,也不深究,“不过,你今天这是舍得回来了?”
“这不是上一个案子结案了嘛。”顾蔚瞅了顾挽一眼,“我闺女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像是思念老父亲,思念到生出怨气了。”
的确是许就没看见老顾了,顾挽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潮意。又听到“案子”这两个字,想起某件悬而未决的事,问道,“对了,上次象屿那个盗猎案怎么样了?”
“快了。”一听到这个案子,顾蔚的脸色立马变了,为了不让顾挽发现,他迅速转移话题。
“大晚上还在外面瞎晃,别以为我最近不查寝了,就敢胆大妄为了。这段时间我虽然忙,但你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说着捏了捏顾挽的脸颊。
顾挽扒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道:“你知道我什么事儿了?”
“知道你领导送你回家了,还在家里吃了饭,听大婶说人不错。”顾蔚又嘱咐道,“你呀,可得给人家好好干活。”
“还有呢?”
“还有,你现在这个样字,是被人欺负了吧?”失职的父亲终究还是了解女儿的,他早就察觉到顾挽神色有些不对劲。
顾挽没吭声,只摇了摇头。
“那就是你欺负别人了?”顾蔚揣着胳膊,“你给爸说说,爸可以站在客观的立场,来给你分析下孰是孰非。”顾蔚说着,又瞥了眼顾挽身后那辆跟着她过来的车,他只扫了眼车牌号,就猜到了几分。
“不如,你先和我说说,”顾挽不答反问道,“你和傅菁阿姨怎么样了?”
女儿的不按理出牌,让顾蔚措手不及,他愣了片刻,才正色道:“我和她,现在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爸......”顾挽也认真了起来,“如果是顾虑我的话,大可不必。我已经长大了,你有选择的权力,以前是我不懂事。”
顾蔚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然后圈起食指,轻敲顾挽的脑门,“你呀,就别操心大人的事了。”
顾挽揽过顾蔚的胳膊,瓮声瓮气地问他:“那你不会觉得孤独吗?”
“不会啊。”他望向夜空,那里有一颗最明亮的星星,又握紧顾挽的手道,“更何况,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傻丫头嘛。”
各怀心事的父女俩相互依偎着,慢悠悠踏上回家的小路。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忽然踩了油门,在空寂的街道上疾驰而过。
被凌厉的一阵风卷起的落叶,盘旋着缓缓坠落,为深夜的小径频添了一丝落寞哀伤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