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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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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看她太纠结,纪长庚终于咳嗽了一声:“怎么不说话,是没有带在身上吗?”
然后他就看见小羊羔眼睛骤然亮起来。
沈如琤偷偷松了一口气,她怎么没想到这个理由!
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尖下巴,娇气道:“当然了,我干嘛要把你的东西带在身上,和我的衣服一点也不搭。”
纪长庚笑起来,沈如琤皱起眉来,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笑,但是他一笑,耳垂上坠着的纹路奇特的银环就一晃一晃的、在阳光下闪光。
“那下一次我再帮你修,记得带在身上,狼牙可以辟邪。”
沈如琤被晃得有点走神,没太反应过来,慢吞吞“唔”了一声。
纪长庚注意到她的目光,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摸上自己耳垂,手背能看见漂亮的青色血脉,他低声问:“你喜欢这个?”
那手指灵活地动作两下,银色在指尖跳跃,然后他就伸手将银环递给她:“送给你。”
沈如琤反应过来自己在对着什么发呆,整个人下意识后仰:“我不要,谁要这个?我就是看你身后那棵杏树有个花苞开花了!”
“你都这么穷了,干嘛还赶着把东西送给别人。”她嘟囔,扫过纪长庚衣服上不明显的补丁,也不知道这人在瓦市里做什么行当。
“没关系。”纪长庚道,有点可惜地把银环又戴上去,看了一眼身后的杏树。
“我回去了,本来想一个人待一会,谁知道你在这?”沈如琤完全没想过自己是后来那个,她站起来,往回走。
走了没两步,她忽然从那些纷乱的树枝里探出头:“你走不走,迷路了你在那耽搁什么?”
纪长庚又是笑,他脾气看上去好得要命,和沈如琤想象中的、接触过的异族都不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沈如琤把他带到能一眼看见清净庵前门的地方,已经有许多人了:“这你总识路了。”
她说完就要走,忽然被纪长庚拉住,对方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带着点无奈道:“下次记得不要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带上护卫。”
什么?
沈如琤茫然地捏着那东西转身,对方却已经飞快地混入人群中找不到了。
她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是一个新的钱袋,用料同她自己原来那个一模一样,右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金色的“琤琤”。
沈如琤蹙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钱袋,发现里面碎银、金叶子一样不少,最关键的是,里面还躺着一条眼熟的狼牙挂坠。
所以对方什么都知道……就是在逗她玩!
她还莫名其妙之中答应了下次见面修挂坠。
沈如琤说不上气愤还是怎么,想起自己说的话,脸色通红,连眼尾那块都泛着粉。
“小姐怎么在这里?”珍珠大抵找了她很久,跑得脸上都有些出汗,见到她高兴起来,“吓死我了,我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出了事我可怎么交代!”
沈如琤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对方奇怪地说:“您头上这是什么?”
她下意识去摸,拿下来一看,是一朵粉白可爱的杏花。
这下什么都明白了,沈如琤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咀嚼那个名字。
“小姐?”珍珠在旁边唤她。
沈如琤回过神,气哼哼道:“不逛了,回院子里去。”
主仆二人就往回走,珍珠还在唠唠叨叨:“杏花都开了,也不知道树在哪里,只看见这花瓣飘来飘去,还落到您头发上。”
沈如琤:“……闭嘴。”
被黑发挡住的耳尖还泛着红。
蕴空尼师给她们安排的院子,仍是多年前长公主常用的那间。
正北有堂屋,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沈如琤与沈飞燕各住一间。院中有井,树下安了石桌石椅。
沈飞燕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晚上没有回来用斋饭,沈如琤乐得不与她碰面,也懒得在意对方。
第一天车马劳顿,加上白日里又是逛瓦市又是逛清净庵,沈如琤实在累了,沾枕即眠,珍珠吹熄了油灯。
第二天,沈如琤睡得实在很好,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早上的菜粥熬得浓香,庵里的白面馒头蒸得绵软蓬松。
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自己抱着布袋跑到那个秘密的空地——
她爱呆的树下铺了一层软垫,纪长庚靠坐在上面,长腿随意的曲着,手边有个食盒,对方抬头见到她,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上露出笑容:“好巧。”
巧个鬼。
她再笨也不会信的。
沈如琤气道:“你怎么又在这里?起来,那是我的地盘。”这话又幼稚又不讲道理。
“这边很漂亮,闲着没事,我就又来了。”
偏偏纪长庚就像是没脾气,他一边用生涩的中原话解释,一边站起来让开,“我换一个地方坐。”
沈如琤哼一声,习惯性就屈膝坐下,结果没碰到熟悉的湿润草地。
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对方似乎放了个垫子——
很有先见之明,垫子确实比湿润的草地要柔软干燥,坐着还算是舒服,她昨天回去总觉得那儿有点痛。
于是有点舍不得,沈如琤偷偷看对方,不知道怎么开口,结果发现在不远处正铺什么的纪长庚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对方见她看自己,还笑了笑,问:“你带的布包是什么?”
沈如琤“坐”人手短,鼓了鼓腮帮子,说话调子都放软些,含糊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立刻有了底气,倒打一耙:“对了……我倒让你带跑了。”
“昨天……昨天!”沈如琤昨天个半天,最后把钱袋子丢过去,终于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就故意看我笑话,你分明就知道吊坠丢了!你还……”
她今日穿得很素,脸上未着粉黛,一生气那红色就往上跑。
“嘘——”纪长庚把食指放在唇前,一只手轻易接住了钱袋,对着她眨了眨绿眼睛,低声说,“你偷跑出来,小心待会被别人听见。”
沈如琤下意识就收了声,小声骂他:“你这臭蛮子……”
“对不起,是我的错。”
沈如琤眨眨眼,有点茫然,她的坏脾气还没怎么发挥,对方怎么就……
“而且东西为什么在你手里?”
沈如琤不大高兴自己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蛮子取出挂坠两根手指用力,就将扯歪的活扣按回去,修好后放回钱袋,抓住她没有抱东西的那只手,把钱袋塞进她手里:“不要再弄丢了。”
又同她解释:“我见到你了,昨天你身边跟着护卫侍女,我不方便现身,瓦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怕你吃亏我就偷偷跟着了。”
沈如琤微微睁圆了眼睛。
她被对方跟了一路,护卫竟然一点发现都没有。
“为……”她刚要问为什么不方便现身,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我又没找你,路过觉得新鲜就去看了。”
“虽然倒霉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
沈如琤说完又小声嘟囔一句,想起昨日不太愉快的瓦市之行。
“那做糖画的和小乞儿我替你教训过了,下次让他和你道歉。”纪长庚说,“不要生气。”
沈如琤没来得及反应对方替自己教训人做什么,反倒抓到奇怪的重点:“做糖画的?”
纪长庚叹气:“那种地方,你前一秒在卖糖画的那露了财,后一秒对方就能通知乞丐们来抢你。”
沈如琤哪里听过这种事,一时间简直震惊无比。
“下次带你重新去一次,我带你逛,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对方说。
“我不和你去。”沈如琤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块上好的黑色绒布,又摸出穿好金线的针,“不要烦我,我要做正事了。”
纪长庚对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就安静地待在一边,像是落在崖壁松枝上的鹰。
沈如琤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走,就和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总是和自己撞上,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总是笑一样。
她不再想,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沈如琤双膝并起,手上慢慢绣什么东西,她并不笨拙,相反手很灵巧,小时候无论女红还是琴棋书画都学得不错——也没有那么不可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对着树木的缝隙,透过光看自己手上的黑色绒布,上面一角已经用金线绣了小半朵黑金的牡丹,很漂亮。
她忍不住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纪长庚忽然问她:“送给谁的?”
沈如琤小心地把东西收起来,在纪长庚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听见对方的声音:“给我祖母。”
“我给她的礼物,我还没有送过她我亲手做的东西给她。”沈如琤补充,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纪长庚说:“很好看,无论谁收到你亲手做的礼物都会喜欢的。”
沈如琤一愣。
她摇了摇头:“不是的,有人就不喜欢。”
她给太子绣过很多东西,对方总是微笑着道谢收下,她却从没有在对方身上见过那些东西。
沈如琤又觉得自己笨了,原来后来的事情都有迹可循,是她自己视而不见。
“你……”纪长庚皱起眉,他忽然出声,“饿了吗?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随着声音,沈如琤面前被放下一个食盒,纪长庚一样一样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摆在刚刚他铺好的布上。
“你带这些干什么。”沈如琤看着上面许多糕点、小吃,还有一壶凉茶,她一时间忘记了刚刚的事情,神色放松下来。
纪长庚于是笑起来,绿眼睛看着她:“这里风景很好,我来踏青。”
“唔。”沈如琤伸手拈了一块糖酥道,“你这蛮子倒比我会享受,我怎么没想起来。”
她脑袋转来转去看周围的景色,一边小口咬着糖酥,咬掉一块就含在嘴里含软含化,脸颊可爱地鼓起一小块。
纪长庚看着她,心里软了一点。
……这样很好。
他要她永远这样好,比现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