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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七月(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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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收完孜然十来天的功夫,地里的灰条便十分稠密地聚集,无所顾忌地疯长,直至把整块地都长满绿茸茸一片。野草的长势太迅猛了,看来平时除草也是需要时不时花功夫的,不然像孜然这样低矮的作物吸收不到阳光、山水、雨露,就很难结出饱满的籽儿了。
最南边的湖滩被成片的黑麦草和苦豆子覆盖了,觅了几头花牛和一头黑牛,一个给牛换草场的人正在拿着石头“咚咚咚”钉𫔎——一种圆锥形尖尖长长可以大部分入地固定的坚硬工具。
两大丛棉团铁线莲的白花挨挨挤挤开满了所有能盛开的枝头,像草团子上落了一层雪。
葵花地里躲着一只鸟,“呱呱呱”像青蛙一样叫。
李亚茹今天对了十一朵花,比较利索。两朵条葫芦,九朵窝葫芦。其中包括葵花地西边葫芦叶子长得极其小像甜瓜叶子又像黄瓜叶子的可怜葫芦,成熟得很晚,终于开了两朵雌花。
对完,李亚茹还转来转去寻找以前对过的葫芦花里坐住了几颗圆葫芦,发现三颗拳头大小的,地标性的艾草丛里的一颗还是只有豆子大小,但依然健康得活着,其余嫩绿的隐在葫芦秧间的圆叶子下,很难发现。
姥姥交代了把储存在地里的水浇给包菜和豆角,但大桶里水多,一个倒泼,一部分流进沙子里,一部分流进苞米地里,叫人可惜,这可是姥姥费大劲儿提来的!转而又安慰自己,没事,过两天便接山水了。
薄膜下的马齿苋比较嫩,适合凉拌吃。但是长到一定程度顶不开薄膜的话,最上面一层叶子就发褐,瀼死在薄膜里。长出薄膜的马齿苋向四面八方伏地伸展枝叶,茎杆颜色越来越红,变得越来越粗壮,椭圆的绿枝叶越来越大,十分可爱。
漫天的云像白色的火焰,自在燃烧,像海里的浪花,澎湃破散,像烟囱里袅袅升腾的烟丝儿,随风飘散、无形无状,像铁线莲的果实丝丝分明,把蓝天染得奇形怪状,使它终于不用再承担空无一片的孤寂了。
姥姥,“那们都是一根秧接上一个葫芦就把头掐掉,让葫芦长嘀大咣咣子。我们嘀我就莫管嘀,让接去,小咧小。”
李亚茹问道,“一个秧最多能接几个葫芦?”
“两三个,再就坐不住咧。”怪不得这几天姥姥总说对上葫芦花也没啥用了,李亚茹还以为七月底了,葫芦再长一个月收,怕长不熟。但是试试也可以,说不定能再接几个小点的葫芦呢?“那个节,人也不知道种个豆豆子嘀。”姥姥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城上莫有卖种子嘀吧?”
姥姥从大盆里捞了捞三四十厘米长的白菜叶子,“就是么,那个节也莫有个赶集。种哈嘀白菜又是蛆又是虫,黄愣愣嘀,也不长嘀这么高这么大,别人端嘀一盆子沟沿洗嘀嗫,我就看嘀好嘀就。现在这么好嘀白菜,都莫人吃咧,拔上喂鸡去嗫。这些大叶子洗干净,煮熟,晾干,冬天泡上喝菜汤。”
李亚茹把捡来的马齿苋倒在桌子上,开始捡根,去烂叶子。
姥姥捡掉一条瀼瀼兮兮的青草叶,“薄膜把草都捂死咧。兮兮就莫有个吃头咧,啥都捡来吃。”
“马齿苋,中药材,有消炎杀菌的作用。”
“吃上一顿、两顿不行么,得一年四季嘀吃。”
“莫有那么多一年四季吃么,除非晾干。就七八月份长出来咧吃个美。”
姥姥把李亚茹扔进水盆里的一串马齿苋又重新择出来捡了捡,“沫沫子都择掉,草渣渣子都甩掉,你一哈子干净嘀不得了,一哈子乱麻葛糟拾上吃嘀嗫。”
捡完菜,李亚茹把鲍一诺领去和前门来牛巍家避暑的两个五岁的娃玩,鲍一诺一脸真诚高兴道,“哥哥!”那两只小甚至有些不屑,“哪儿来这么个小屁孩?”
那俩儿跑得太快,从院子东边惊到西边,鲍一诺呆愣在原地,一脸茫然,一向开朗的娃娃不知道干什么了,李亚茹拿哥哥的玩具给他,他一个都不要。跟上到门口树荫下站了一会儿,鲍一诺拾得扔石头,那俩儿在水沟上跳过来跳过去,鲍一诺也跟着原地屈膝一下,想跳没敢跳太高。魏成浩过来到他旁边蹲着,鲍一诺过去“㗏牛咘叽”说了一堆话,没人能听懂,哥哥也没理他。
五岁的孩子跟一岁多的宝宝玩不到一起,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了。鲍一诺自己回了家门,一进门,“爷爷。”没找见爷爷,自己玩去了。
东棚下出现一只浑身长满黑色绒毛的软乎乎的毛毛虫,想是从昨天从魏子芳奶奶家拉回的一车小白菜里掉出来的。李亚茹叫鲍一诺来看,拿手轻轻摸了摸,用白菜杆夹进老院的野草里,生死由命。
鲍一诺把摆在棚下水桶的盖子都拧开,一个盛了多半桶水的水桶倒在娃娃腿上,娃急得叫起来,李亚茹又赶紧过去给桶子扶起来。鲍一诺不玩水桶了,拿着苍蝇拍子打苍蝇。
五岁的俩儿又玩回来了,爬上三轮车,在三轮车上左扭右扭,“来呀,你来打我呀!来呀!来呀!”牛家小孩牛万诚爬不上三轮车,在马路上玩弓箭。鲍一诺跑到他跟前,他跟鲍一诺说起了话,“你长大了才能玩弓箭,现在不能玩。”说着射了一箭出去,鲍一诺看到开心得原地蹦跶。牛万诚四岁,到底小些。
鲍一诺从路边捡了石头给牛万诚递过去,“给。”
牛万诚絮絮叨叨,“不能打到头上,头流血嗫。”
在上午十一二点写教案,太阳光直射进屋子,亮堂。预计在下午六七点写稿子,太阳西斜,屋里暗下来,但电脑上的字还是看得清些。
午饭后李亚茹在东棚下洗碗,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沙石四起,马路上的黄土旋舞在半空中,榆树疯狂摇摆,敞开的门“啪”地关上,铺在门前台阶上的褥子、垫子倒飞下来,钉在裁板棚上的板子悬在半空,一粒沙子飞进了李亚茹的眼睛。转瞬之间,太阳依旧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树木菜叶静止不动,一切安静到——仿佛刚刚是一种幻觉,但眼睛的疼又提醒李亚茹,不是。
傍晚时分,天空中浮现出果冻色的云。天空将蓝、粉、橙、紫诸色巧妙调和,都融入了纯净的白。那色彩,飘逸灵动,宛如仙子的霓裳;透明澄澈,好似琉璃的清辉;纯净无瑕,犹如初雪的圣洁;平淡之中蕴含着至真之美,新鲜之感恰似晨露的清冽。
西边,缓缓下沉的落日被一片悠然自在的蓝紫色乌云掩去了。往昔那金橙满布的绚烂之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天空被统一于一种清淡却不失韵味的蓝之中。蓝白交织,似寒梅绽于冰雪;蓝紫相染,如薰衣草摇曳于晚风;蓝橙相融,若晨曦晕染天际;蓝粉相衬,犹桃花轻舞春风。
云朵更是肆意洒脱、无拘无束,时而卷曲如蛟龙盘卧,时而舒展似丝带飘拂。天山山脉以其博大清丽的蔚蓝与云朵相依相伴。那份沉寂,如古寺的钟声,悠扬而深远;那份恬淡,似林间的溪流,静谧而安然。如此景致,怎能不让人心神宁静,沉醉于这自然的诗意画卷之中?
夜色渐浓,暑气消散,又到了悠闲自在的院中乘凉时光。
鲍一诺拉着李亚茹走到门口,示意要进房子里去。李亚茹开了门,没开灯,娃在黑乎乎的屋子里转了两圈,什么也没拿,又跑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拉李亚茹,拉到爷爷的一杯浓茶跟前,李亚茹没明白他干嘛去。小姨夫说,“领上到房子里找水杯去,娃渴咧。”水杯拿出来,鲍一诺“咕嘟咕嘟”喝了十来口,果真如此。小娃娃的意图还得熟悉有默契的人来揣摩。2025.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