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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映哥一点也不坚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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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叶把程映送回了家,程映抱着“贵重物品”进房间,老叶交代了一声:“睡觉,睡醒再出来。”
隔着门,程映是一点也听不到外面两人说什么了,房间离门近,老叶走时关门的震动声感受到了,他足足在家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走。
这半个多小时里程映对着“贵重物品”发愣,一架小型无人机,一台苹果平板,一台苹果手机,一块苹果手表。
呵,果然贵重!天降横财啊!
程映犹豫了半小时该不该拆,俩眼冒着¥的符号……算了,有空找地方问问能卖几个钱。拍完照发给姜泠后全塞进了衣柜。
无人机多少钱来着?程映在网上找到了同款,接近两万,平板、手机和手表加一起也要一万多,程映差点笑出声,这趟白赚三万啊,果然船到桥头自然直,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程映睡饱起来心情好了不少,连给老太太做饭的力气都有了,就是耳朵还疼着。
老太太竟然不在家,都已经到太阳下山的点了,老太太一个人能去哪?程映套上外套着急忙慌奔下楼,刚到小区外就看见老太太拎着不少东西慢悠悠走来。
程映看着老太太从背后的夕阳中走来,十年前还挺直的背渐渐弯了,能扬眉吐气的脸现在都只剩哭丧劲儿了,都怪他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法原谅的人很多,他程彬算头一号。
“奶奶——”
老太太不大利索的脚快了起来,“来了来了!”老太太不知道自己这么喊他能不能听到,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舍得把这个孩子往门外推。
程映端着老太太买的烧鸡等熟菜上桌,老太太挣得少,抠了大半辈子,节约的那点钱全给了小儿子,难得花在别处。
“爱吃吗,小映?”
“嗯,爱吃。”就是不大饿,但不饿也得吃。
程映总觉得老太太今天不大一样,欲言又止的,心想是不是老叶说了什么,能说什么呢,每天进出门就那么点事,上学放学送外卖。
“我要立个遗嘱,我说你写,我按手印,明天让你叶伯伯交到公证处去。”
程映放下咬了一半的鸡腿,定定地看着老太太。
“我打算把我的东西都给你,你快吃,吃完就写,奶奶着急。”
程映抽了张纸擦干净手,“奶奶,我只想,一直,有这个家,其他我不要。”
“奶奶也舍不得你没有家,我的黄美琴的都给你,这房卖不卖就是你说了算,你叔就算要钱……那、那也没多少了。”
钱的事,现在放在眼前桩桩件件都是大事,不可能再多掏一分钱给小叔。程映说:“不着急写,有空,先去医院。”
“不,你要是不吃了,现在就写。”老太太指指程映的房间,“你去拿纸笔。”
程映难受地晃了晃头,耳朵越来越疼,老太太误以为他拒绝,起了几声呜咽,“都不听我的,程家人、冯家人都是这样!”
对程映来说没什么不能忍的,就算是真要把这房卖了,不忍那又能怎么样,多浑的水趟过去了也就那样。
换而言之,这世界上谁都能任性妄为,就自己不行,老天爷给了自己听不见讲不出的本事,好端端偏偏不珍惜给它废了!
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是什么?就是自己早就没用了的耳朵,是他妈的没什么用了,但它会疼,抽着筋闷着肺的那种疼。
老太太说得磕磕绊绊,程映誊抄了好几遍才整理出一篇符合老太太所有意思的。老太太在这个事上摆出了鲜有的理智,除了资产不多谈一分一毫感情。
但老太太都有什么呢?手上存的钱是老爸留给他们的养老钱,已经所剩无几,连五位数都没有;地里种了枇杷树50棵,要全部变现;老家的房子她出了五万,这个钱就算了,打水漂;还有保险身故金,这个钱正好办葬礼……
办完这个事儿程映又一次虚脱了,八点就回一楼躺床休息了,明天是老爸的忌日,这段时间被孙竞舟这么一折腾,那些个所谓的老朋友总得表示表示,估计是不好过。
耳朵疼得根本没办法入睡,偏偏这个时候姜泠的视频电话进来了,程映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打开了灯,然后拿出小耳朵戴上。
视频里的姜泠理了理额前刘海,“映哥,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怎么了?”
程映原本平复的心情快坚持不住了,手摸了摸发烫的额头,“不舒服,就一点点,睡一晚就好。”
就这脸色和状态,姜泠不信,“你诚实吗?撒谎死得早。”
“……”程映干笑了两声,还能再狠一点吗?“是难受,但撑得住。”
姜泠说:“你什么时候会撑不住?在家等我,我现在就回来。”
“别!”程映坐直了身体,“我真没事!”
“叔叔忌日不告诉我是吧,”姜泠从房间拿了书包往外面走去,“我还不会问了吗?我就请了一天假,不耽误事,你放心。”
“你问……”问谁了,没问完就被挂了。
姜泠打了个长途的,奔了两三百里路,走到楼外看见了明亮的灯光,门是虚掩的,屋里的人是程映,总之什么都没那么难过了。
“映哥!映哥!”姜泠兴奋地推开门,程映呆坐在沙发,门开那刻迅速站了起来。“你病了怎么不睡啊,都快一点了。”
姜泠的身上带着夜色融入的寒气,正好缓解程映身上的烫。程映抱住姜泠的动作像抱着大公仔不撒手的孩子,把头埋进了他的肩窝,“等你回家,睡不着。”
姜泠伸手往程映额头一摸,“我去,你牛B啊,能烫成这样。我跟你说你……”
程映碰了碰姜泠的胳膊,等他专心看了才开口问:“这么晚了,你饿不饿?”
姜泠点点头,“饿啊,但你都病了我还要你给我做夜宵,我还是不是人了?”
程映给姜泠做了碗方便面,加了根火腿肠。姜泠走了二十天,贫瘠的一楼家里也就只有这点东西了。靠着桌子程映就昏睡过去了,姜泠叹了叹气,映哥啊映哥,我不来是不是没人疼你啊,嗯?
姜泠吃完去洗漱,程映突然想起来床单还没给他换,姜泠看着他愣愣地站起来去房间柜子拿床单,走路都有些颤抖。
姜泠叼着牙刷说:“没事,就睡一晚上,明天下午我就走了。”
程映原本阴沉的脸更加难看了,姜泠笑了,这映哥一点也不坚强啊,可怜惨了。
“有个好消息,节目组跟我说在评委投票环节会给我放水,”姜泠匆匆去卫生间刷完牙,继续说,“虽然胜之不武,但我竟然出奇的坦然,你会不会觉得不大好啊?”
程映问:“他们,为什么啊?”
“他们说我人气高,”姜泠说,“能有收视率,好不好笑?还问我你有没有时间再去录影,是真的啊,你想去节目组派人来接你。”
程映无力地靠着床背,笑着说:“来接我去?这个,比较好笑。”
“还有更好笑的,就那个晓盛晰,他要来节目常驻,还以他名下子公司‘麒麟科技’赞助了节目,他这个公司的明星产品就是你收到的那个无人机。”
程映僵直了身体身体,完了,那个无人机卖不得了……
姜泠推着程映躺下,从柜子里的药箱中拿出了一片退热贴给他贴上,“就晚饭的时候晓盛晰还找我们单聊了,搞得跟大厂面试一样。他这样的大人物我怕是一辈子也见不了几次。”
程映呆楞着,病得已经完全跟不上周遭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钱的事,不然老太太这病怎么办。
姜泠说:“吃药了吗,要不再吃颗退烧药吧,我喂你吃。”
程映扬起了头,从姜泠手心里抿了药,乖乖地喝了两大口水,“我想,去看你比赛,等我好一点。”
“好啊,”姜泠俯身趴在程映身上,“最好天天在我眼前,省得我老想你。”
程映搂紧了姜泠,“你别动,别看着我。”
“嗯?干嘛啊?”表白吗?姜泠觉得这事说出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程映说:“我好像找到爸爸妈妈了。”
姜泠双脚蹬地想爬起来,但病了的程映力气还是大,被他困得牢牢的,只能保持不动,“映哥……”
“他是,晓盛晰。”
姜泠感受到他狂飙的心跳,甭说“晓盛晰”这仨字儿了,光是前面那句就够人消化好一阵的,“你是不是做梦,没病傻吗?”
程映松开了手,姜泠起身咔咔咔关掉了所有的灯,泥鳅似的往被子里一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是好几天了?”
程映侧身蜷缩进姜泠怀里,“嗯,是我做梦,病傻了。”
这种感觉像什么样,前一秒在赤道,下一秒就在北极了,甚至出了地球和太阳系!更确切地说像死掉的爹妈全部诈尸复活!
“先不想这事,咱们起码别病着啊,好了才能去找爹妈,对不对?”姜泠抚着程映躬起的背,“你躺直了睡行吗,还有晚上能不能不踹人?不然我还不如抱个枕头。”
程映转身打开了床头灯,傻乎乎地对着姜泠笑了笑,问:“还聊吗?摘了听不到。”
姜泠笑了出来,笑得都咳嗽了。程映就愣着听他笑,喘两声笑两声,什么东西有那么好笑?
“聊,还好多话呢。”姜泠起身吧唧就把灯关了,躺进被窝后手就不自觉伸了过去,想揽着程映的腰,又迟迟没放下,今晚的感觉有一丝丝说不出的不对劲。
可能跟在家有关,总觉得屋里有异常。
程映转了个身,姜泠本来没处落的胳膊直接搭在了程映腰上。也没什么不自然,过去触摸他、拥抱他,是互相安慰取暖,但慢慢地就生出了另一层意思——表达爱与被爱。
程映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就在这黑暗里,互相看不清,闭上眼睛,又似乎能望见无尽的没有形状的星空。“映哥,睡吧,我困了。”姜泠说。
程映睁开了眼睛,暂时挪开了他的手,借着窗帘透过的一点点光把小耳朵装进了盒子,躺下后又把那只手挪了回来,轻抚着他的手背。在时间缓慢流逝的夜里,将自己微烫的唇印到了姜泠的额上。
两人很早就醒了,尤其是姜泠,睡着的时候都不安稳,满脑子想的都是不可思议的晓盛晰,程映说的那么认真,况且他也不可能是胡说八道的人。
带病的程映用粗暴的方式上楼——爬,姜泠在楼下看着他,程映手刚搭上栏杆就停住了,老太太正在阳台浇花……一脸愕然看着自己家孙子,小时候都没练习过爬树,大了能爬楼?
程映讪讪地又回到了地面,老太太拎着洒水壶走到栏杆边往下探头。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默默地低下了头。
姜泠去买了早餐送上二楼。老太太凌晨两点就起来了,做了一堆糕点供在灵位前,点了三炷香递给程映说:“给你爸爸磕头吧。”
程映上完香跪在蒲团上磕头。姜泠也照着做了,照片里的人虽无缘见过,但于姜泠而言他是值得钦佩的长辈。
孙竞舟是最早来的,接程映去沨桥山庄祭拜父亲。
沨桥山庄是湖城最豪华的墓园,程彬的衣冠冢在东南边一处柳树茂盛的角落,靠近小湖边,有凉亭和假山。这处墓地不便宜,是由湖城大学和作协共同出资购买的。
已经有人来过了,墓前放了一束白色百合,挂着晶莹的露珠。孙竞舟将自己带的花放在了边上。几人齐齐鞠躬,程映走到幕前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老爸不在这里,程映每年就只来一回。
老太太想在墓园多逛一逛,墓园很大,老太太跟孙竞舟说:“这地方跟公园一样啊,走得要迷路。”
孙竞舟点头回应。
程映低着头走路,没什么反应,姜泠则有一种硬着头皮往前走的不适。
老太太走着走着停下了,边上有买墓地的人,中介正滔滔不绝地在介绍着。
“这边的位置价格就比较适中了,处于墓园的西北位,价格呢从6万9到8万9不等,这个风水肯定是不能跟东南位的相比了,那边最贵的都开到18万9了。这还只是现在的价格,不瞒您说了,这也是一种投资。”
老太太听得很仔细,甚至要了一份资料,旁若无人地塞进了拎包。程映一路沉默走在前面,脸色冷的连姜泠都不敢看。
老太太有一句没一句地用自言自语的声调和孙竞舟说话:“墓地都涨价,活人房死人墓都贵的买不起了……”
孙竞舟素来认为这老太太古怪,作为母亲在儿子最难的那几年也没给一点关怀,对领养的残疾孙子也不那么疼爱,因此对她所有的应和只是出于礼貌,但这一句倒是有道理,听着还不免有些心酸。
回到云锦一村的时候有几个人等在楼下,程映向他们微微鞠躬,走在前面上楼开门。
程映和姜泠只顾烧水沏茶,孙竞舟和老太太则陪着访客。姜泠搬了凳子安安静静坐在厨房,程映走进走出都看到有他在,心里没那么发紧了。
一波一波的访客一直到十一点之后才送完,他们都是孙竞舟花力气招来的,大老远来一趟不能一点水花都不起。
程映撑得有些虚脱,刚坐下歇会儿就听见老太太也要走,午饭也不愿意留下来吃。程映送老太太去坐车,老太太到楼下就推程映回去,说:“他们等你一起吃饭呢,奶奶带了糕点路上吃。”
程映说:“奶奶,放假,我去看你,带你去医院。”
老太太没应,自顾自走了,出了小区才偷偷回头看了眼程映,他就站在路中央目送。
老太太一走,躲在车棚里的李沐才冒出来,他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刚站起来走路都是跛的。
李沐对程映手语说:“大朋哥马上到。”
姜泠站在二楼天台看见程映伸手揉了揉眼睛,他肯定是累了。
孙竞舟喊姜泠:“那谁,程映哥们儿,帮着屋里收拾收拾,一会儿还有人来。”
姜泠冷眼看了看孙竞舟,也没什么仇什么怨,就是不喜欢被人使唤,“我叫姜泠,你是?”
孙竞舟伸出手:“孙竞舟,程老师的学生,程映他哥。”
姜泠有力地拍了一掌过去,“哥好,你收拾吧,我叫个外卖,咱们总得吃饭吧。”
“你……”孙竞舟以神经质的感觉识别出姜泠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小兄弟,你哪里人啊?”
“我妈广州人,我爸是湖城人,”姜泠说,“来这之前我住深圳。”
孙竞舟突然兴奋,“巧了么这不是,我也是广州人!”
“哦。”姜泠没抬眼,往沙发一瘫专心点外卖。
孙竞舟:“……”程映这老实孩子是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帅迷心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