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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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量靠在床头想了想，很认真的回道：“我都不记得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我记得我醒来后就有了。刚醒来的那一阵，我经常的头晕，动不动就晕倒，连个锄头都挥不动，特别的没用。直到后来，我又是吃药又是休息的，才勉强恢复了正常。不过当时郎中也和我说的是，不能发热，我这人一发热，轻则缠绵病榻，重则就是直接一命呜呼了。”
“那你还天天那么累，累了着风，最易发烧，以后别干了，跟我回府享福去吧。”
柳无量嘴角微扬，“把我带回去，你再跑回来幽会你的小情人不就不方便了吗？要不然别回去了，就在这里，你幽会你的小情人，我种我的地，咱们互不干扰。”
“我...不和你计较。赶紧把这杯水喝了睡觉，天亮了要是不起烧我们就回去。这个地方一股子难闻的药味儿，我待得头疼。”仇银钩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柳无量，眼睁睁盯着柳无量喝了下去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郎中说了，你得多喝水，多多喝水。行了，休息吧。我就在这里坐着，你有事情喊我。”
“我睡着了能有什么事情？”
仇银钩笑道：“那可多了去了，什么掖被角啊，找枕头啊，端茶倒水啊，起夜提裤啊，都得需要人帮忙。”
柳无量：“...你睡觉的时候还要做这么多事情？累不累？”
仇银钩扶着柳无量躺好，给他盖上薄被，搬了一把略微高点的椅子坐在床边上，对着柳无量笑道：“行了，准备好了，你睡吧，我守着。”
柳无量刚闭上眼睛，突然又强撑开眼皮，半支棱起身子问仇银钩：“我其实早就想问你了，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即便是咱们之前有点交集，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这得多大的恩情才能获得这种待遇？救命之恩才差不多吧？”
仇银钩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重新他掖好被子，笑道：“先休息，这些事情等回家再说。”
“可是我......”
“你要是休息不好，我就得让你从这里多待一天，多待一天我就要多花一天的银票，你觉得合适的话......”
柳无量立马闭嘴，对着仇银钩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立马睡，你不要再给钱了，听见没？那些钱都能买下半个药堂了？等我病好了一定找他要点回来。”
仇银钩看着柳无量自己嘀嘀咕咕的转过头朝向里侧，不多会就没了动静。
仇银钩低眉看着柳无量的侧脸，将这张脸和自己小时候记忆中的那一张活泼开朗的脸重合在一起。
那时候的柳无量还不叫柳无量，叫阿六，仇银钩一直以为是叫阿六，没成想是叫阿柳，杨柳依依的柳。
仇银钩遇到阿六的时候正是自己最落魄的时候。
那时候江山易主，朝廷动荡，作为铁侯最钟爱的儿子，仇银钩就是铁侯明目张胆的软肋，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捉住他用来要挟老侯爷倒戈。
仇银钩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儿，被人掳上了跑往边外的马车。
马车上摇下晃的跑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夫想要小解，看了一眼装睡的仇银钩，放松了警惕。
仇银钩瞅准时机撒腿就跑。
和狗血戏本里的狗血剧情一样，仇银钩跑的时候惊动了车夫，车夫追，仇银钩逃，一追一逃，熟悉的悬崖场景就到了。
仇银钩倒是也很干脆，没有和车夫你来我往，话都没多说一句，直接就跳了下去。
那是当地出了名的绝命崖，跳下去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
巧的是，那天还有一个人也在下面，是阿六。
阿六正在悬崖下面的小河上捉鱼，他的渔网正铺在悬崖底下的两棵大树上。
渔网极其结实，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那力量可想而知，可是这渔网不过是被仇银钩砸出来一个洞，并没有破坏的不成样子。
经过渔网的缓冲，仇银钩顺理成章的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还和阿六成了好朋友。
阿六是个独居的少年，什么事情都会做。
洗衣服做饭，砍柴种花，缝衣洒扫，无所不能。
当时的阿六在仇银钩的心中，是比自己的奶娘还要全能的存在。
两个人相处了一段时日，摔断了腿的仇银钩终于能够从床上起身，靠在床头和阿六聊聊天了。
那时候两个人聊得也多，什么今天天气还行，不如昨天清亮啊。家里的米又快没了，得上山砍柴啊。最近吃的太好了，又长个子了，需要重新做身衣服啊。诸如此类的琐碎事情，阿六总是能喋喋不休的坐在床边同仇银钩唠叨半天，就像现在的仇银钩所在的位置一样。
又过了许久，一直旁听的仇银钩终于能说话了，阿六的话就更多了。
仇银钩印象中，自从自己能说话后，阿六一天说的话能比上自己在府上半个月的话，即便一天说这么多，阿六也不觉的累，不觉得烦，每每聊天的时候眉飞色舞，兴致勃勃。
这么热爱生活的一个少年，这么明眸皓齿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么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少年。
这个少年在仇银钩的眼中，渐渐的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仇银钩讨厌说话，讨厌叽里呱啦的人，讨厌有人在自己的边上叽里呱啦的没完没了。
在仇银钩的认知中，嘴巴就是用来吃饭和发号施令的，如同他父亲那般，其他的时候，少说话和不说话才是正确的。
因为你的手下，你的兵，不会臣服于一个没有威信，聒噪不稳重的人，哪怕你是唯一的接班任。
仇银钩从小就寡言少语，府上的人也话少，尤其是不敢多和仇银钩交流，生怕带坏了仇银钩回头就被老侯爷挂在大门口鞭打到死。
压抑的侯爷府，压抑的府上众人，压抑的仇银钩，在遥远的陌生山沟里，遇到了活泼的阿六，他生命里的轨迹开始出现了偏差。
仇银钩慢慢的发现，听人说话也是很有意思的。
而且阿六这人说话不安分，脸上表情极其丰富不说，手脚也是随着自己叙述的时候不停的做着奇奇怪怪的动作。往往一顿唠叨下来，阿六的嘴巴不一定干，但是手脚都累得发酸。
每当这个时候，阿六就半趴在仇银钩所躺的床上，揪着仇银钩的头发和他打趣，“小哑巴，你说你也不说话，我一个人说多无聊啊。”
“你说的很好，一点也不无聊。”
阿六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靠在床头的仇银钩笑道：“原来你不是哑巴，您居然能说话？我救回来一个会说话的？哎呀，那我赚大发了。”
仇银钩蹙眉，“赚？”
阿六：“救回来一个哑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可不是亏大了。可是你会说话啊，你会说话就能陪我聊天，能陪我聊天哎，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我可不是赚大了。”
“你没有人聊天吗？”
仇银钩问完这句话没多久，阿六家的院子门口就被几个同龄的少年丢了好多的鸡蛋壳子和烂菜叶子，那些东西横七竖八的躺在阿六的院子里，出门的时候如果不仔细脚底下，保准摔个半死。
阿六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他默默的把好不容易从床上下到地上的仇银钩扶到一边的凳子上坐好，自己再默默的拿起大扫帚开始打扫院子里的卫生。
仇银钩看着院子里那个单薄的背影，觉得和那个坐在自己床边唠唠叨叨的少年一点也不相称。
他有些烦躁，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伤势太过拖累，也可能是因为都这么久了还没有来找自己的家人，也可能是因为......那个有些落寞的背影。
垃圾打扫干净后，阿六扶着仇银钩坐在了门槛上，看着一院子明媚的阳光。
阿六抓了一小把的玉米粒扔在仇银钩面前的地上，“我的小鸡仔们可要快快长大啊。”
仇银钩：“长了就就可以宰着吃了。”
几只正在仇银钩跟前吃玉米的小鸡似乎是听懂了仇银钩的话语，居然卡主了嗓子，咳咳了两声，倒地死了......
仇银钩当晚加了两碗鸡汤，那浓郁的香味，是仇银钩活到现在最最难忘的。
仇银钩能开口了，仇银钩能下地了，阿六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喜欢坐在床边给仇银钩聊天的阿六突然间就忙碌的脚不沾地了。
他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到了中午回来匆匆吃两口饭又要出去，一直到晚上夜灯初上才回来。
并且每次回来，阿六都是一脸的疲惫。
眼下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沉，脸上的干枯一天比一天严重。
这天早上，阿六迷迷糊糊的从侧榻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穿上衣服，准备打盆凉水洗洗脸就走。
仇银钩其实已经睡醒了，但是他没有出声，他闭着眼睛继续躺在床上，他想要看看阿六到底在做些什么。
阿六哈欠连天的洗漱完，就去了村里的独居老头子老张头那里，他去......收夜香？
仇银钩离得比较远，尚且能闻到那独特的气味，可是看看阿六，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奇怪的味道，还能站在门口同老张头聊两句闲话。
“阿六啊，今儿来的有些晚啊，怎么了？想偷懒了？那可不行。咱们这行就是要早，你起晚了他们就不愿意给你了，想要挣钱，苦是肯定要吃的。”
“嗯，没事的，我昨晚睡觉的时候可能忘了关窗户，所以后半夜睡得有些沉，我明天一定早来。”
“那就好，快去吧，收满这两桶回来，我给你结账。”
阿六挑着两个夜香桶开始了一天的活计。
仇银钩看着阿六的肩膀上挑着两个足有他半人高的木桶，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这次是被迫出府，身上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带。随身的玉佩信物还都被车夫抢了去，仇银钩突然就明白了那些伙伴们平日里喜欢簪个银簪子的好处，关键时候还能藏在头发里拿出来换个银钱。
他知道阿六家的家庭状况不好，一个独居的小孩子，能有多少家产供他用。
可是他没想到，阿六居然要靠干这种脏活累活来维持生活。
这还不算完。
阿六送完夜香给老张头，又去了村头拿了大扫帚，开始给每家门口打扫卫生。
仇银钩有些沉重的继续跟着阿六的脚步。
突然，阿六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顶好看的靴子。
靴子的主人是和阿六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他一脚将阿六踢翻在地，嫌弃道：“大清早扫什么扫，吵到我睡觉了知道吗？”
阿六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认真的打扫地面。
这人见阿六不反抗，居然又补了两脚，直到阿六捂着肚子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没再躲闪才作罢，随后他嫌弃的对着阿六啐了一口，“大清早就遇到了你这个贱|人生的种，真是晦气。”
仇银钩想要扔掉手里的拐棍冲上去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本小侯爷的恩人，也是你能随便欺负的？
可是仇银钩还算理智，这个时候冲出去，无疑只是多一个躺在他脚下的人。
仇银钩咬了咬牙，默默的记住了这人家的住址，等着以后有时间来亲自来光顾。
这一天跟踪下来。仇银钩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旧社会欺压老实孩子的恶人。
阿六的每一分钱来的都不容易，可是他居然还嫌弃阿六做的粥不好吃，没有肉，没有酒。
要是早知道阿六的钱都是这么来的，他宁可顿顿清粥，实在不行顿顿白水也行，只要等到自己府上的人来找自己，他就可以给阿六好多钱，好多好多的钱。
府上的人找来的时候，阿六已经又出去做活了。
仇银钩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立不安。
昨晚上两人喝了点酒，不知怎么的，仇银钩居然对阿六......告白了！
他一个万人宠爱的小侯爷，城里的名门闺秀小家碧玉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小侯爷。
结果在千里外之外的小山沟里，仇银钩和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穷小子告白了！
两人都喝了酒，仇银钩不知道阿六还记不记得，但是他记得！
他从睁眼开始就开始后悔不已。
果然，醉酒误事。
阿六还是早早的就出去了，仇银钩越想越觉得心慌不安，可是又不敢跟上去找阿六，总怕两人见面后尴尬。
就在这尴尬之际，侯府的人找来了。
齐刷刷的跪了一排的侍卫们看到已经小半年没见的少主，激动的当场磕了几个头表达歉意。
仇银钩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小半年，溜光水滑的皮肤早就被风吹日晒的成了糙汉子一个。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但是能清楚的看到好几个布丁，这是侯府的下人都不会穿的衣服，现在居然套在了仇银钩身上，一众侍卫们都惊呆了，看着仇银钩的时候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默默无言的多磕几个头。
仇银钩想要他们先上一边去，自己要和阿六说清楚，一切说清楚了才能走。
“少主，侯爷病重，您再不回去，怕是见不到侯爷的最后一面了。”
仇银钩只能留下了一张从侍卫身上拿出来的银票，龙飞凤舞的写了自己的去处后，跟着一众侍卫往回赶路。
不巧的是，这天风大，仇银钩压在窗边的银票和纸条都被一阵风卷出了天际。
阿六回来的时候，只有一个空空的屋子。
这屋子空的不像话，阿六坐在门槛上笑的时候，这屋子里都能有回音。
“呵呵。昨晚才和我告白，今天就脚底抹油走了，看来真的是一时好奇随口说说的，清醒了怕无法面对我愤怒出走了吧。”
阿六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到了临死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边的仇银钩跟着侍卫们从村里回府后，看到了侯爷的最后一眼，老侯爷走的很安心。
剩下的就是清点老侯爷的万贯家产和兵力了。
这些事情早在仇银钩还很小的时候，老侯爷就有意无意的交代过他，所以今天突然被赶鸭子上架，仇银钩也没有多么的慌乱无措。
相反的，他的沉稳淡定，大气内敛，反而在底下的人心中树立了很好的形象。
等仇银钩忙完丧事，彻底接管了老侯爷的一切之后，仇银钩马不停蹄的带着人去了那个小山沟，想要找到阿六，告诉他，他有钱了，他不用再辛苦了，他可以跟着他回府享福了。
村子还在，阿六已经不见了。
一院子的狼藉，一屋子的鸡飞狗跳，这些都显示阿六的失踪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仇银钩在这里住了三天，把所有的手下都派出去寻找阿六，可是一无所得。
侯爷府刚刚新立了侯爷，此时正是焦头烂额之际，身为正主的小侯爷自然不能在这里久做停留，所以他等了三日后没有结果，立马重新踏上了回府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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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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