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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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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想到，如果人对外已经无能为力，那么久很有可能会将劲用到对内这件事上，也就是说，没有办法折磨安东尼了，他很有可能会选择折磨自己，一了百了。
而看奈特最近的反应，也是越来越印证了阿格里帕的猜想，他总是莫名其妙就开始哭，话也少了很多，整个人都爱萎缩在阴影里不见人。
阿格里帕太明白了，当年的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后也有一阵子是这样的，这就是不愿再与这个世界产生纠葛的征兆。
继续放任下去的话，下一步就该是彻底断开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了。
不不不，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想点办法再让奈特振作起来。
可是——他真的可以让奈特继续振作起来吗？
以前能够成功，是因为有那年轻人的事迹存在，阴差阳错让奈特找到了活下去的支柱。
而现在呢，他会觉得难过，是因为安东尼，他的爱人，你要怎么拯救他？根本就没有立场，没有资本啊。
阿格里帕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了下去，他从没有如此真切地去审视自己在奈特心上的地位，是仇人？朋友？亲人？还是只是一个小喽啰？
无论是哪一种，都与安东尼之间没有一点可比性。
凭这样的他也想将安东尼带给奈特的痛苦赶走吗？
蚍蜉撼树，真真可笑极了。
奈特一连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纵使阿格里帕换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他也都是兴趣缺缺。
“再吃点吧，这肉我炖了一上午呢。”
奈特摇头。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奈特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都没有做，可是就在那一刻，阿格里帕连日来的疑问与憋屈在那刻积累到了顶点，阿格里帕突然便发作起来，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簸箕，道：“你又想死了是不是？”
奈特一怔，脸上露出疑问。
“你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对不对？就你那副样子，谁会猜不出来啊？”
奈特迟疑着朝阿格里帕伸出手，叫他的名字：“阿格里帕……”
阿格里帕痛苦地坐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已经努力了这么久，真的尽力了，你想死就死吧，死了我还清静，你去死吧，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一点也不会为你难过的。”停顿了一会儿，又大叫着补充了一句，“一点也不会！”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住阿格里帕全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但是阿格里帕，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对你说，现在我想告诉你，谢谢你，就是因为你，所以我现在才会觉得这么幸福。”
阿格里帕彻底怔住了，幸福，他竟然说幸福？
他现在的状况和幸福二字有一点关系吗？
吃不好，住不好，事业也完全废了，身体还垮成这样，这样的人，他居然抱着自己说幸福？
阿格里帕不明白，也许有时候，幸福与上面那些东西息息相关，但又有时候，幸福与这些东西毫无关系，他就只在你内心的感受。
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会让这样的尤利乌斯感受到幸福，但是，他就只知道一点——现在的尤利乌斯，已经不想死了。
如此不可思议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还没有长到让阿格里帕明白为什么奈特会觉得幸福，奈特的身体就开始急转直下。
他倒在床上，浑身滚烫，像只是单纯受了凉，可阿格里帕太清楚了，以他现在的身体，只是简单的受寒都随时可能会夺去他的性命。
阿格里帕一遍一遍为奈特用冰毛巾敷额头，直让自己的手都变得通红。
奈特醒来发现阿格里帕熬了几宿没睡，红着眼眶说：“别管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阿格里帕，你省着点钱，好好照顾自己吧。”
“肯定是前天受凉了才会这样的，等烧退下来就好了。”说完，就又给奈特换了个毛巾。
要是从前，奈特肯定还有力气对阿格里帕再说几句打趣的话，可是现在，他却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嘴唇干枯到裂开，渗出血来，脸色惨白到乌青，呼吸也越来越微弱，那一次之后，阿格里帕再没见他睁开眼睛。
第五日的时候，他又起了烧，将原本无血色的脸烧得白里透红的，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十分吃力，阿格里帕甚至能够听到他呼吸的时候肺里带血的声音。
那天中午，阿格里帕就简单收拾了收拾，也不管奈特能不能听到，就在他床前说：“我去王城给你找靠谱的医生，你等着，我一定会将你救回来的。”
说完，阿格里帕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前往王城的路，临走前也给奈特床边准备了足够的水和食物。
明明是救急救命的大事，可阿格里帕却走得很慢，没有乘坐速度更快的船，而是走的陆路。
等他到了王城的时候，已经半月过去了。
“没事的，没事的，他一定还活着。”阿格里帕这样安慰自己。
他又花了两天的时间用来打听王城哪位医生最厉害，这才姗姗来迟地找到了那医生。
医生是名医，一听说要去北方行省那么远的地方出诊，自然是不愿意。
没有办法，阿格里帕又去找别的愿意出诊的医生，可是医生们一听阿格里帕对病情的描述，又都连连摇头，说治不了了，阿格里帕还没等医生说完，就急匆匆跑开，再去寻找新的医生。
来来回回，又在王城内耽搁了好几天，也依然没能找到合适的医生。
在那时候，他才意识到，王城原来这么大，他用自己的脚跑上几天几夜都跑不到头，而自己原来那么渺小。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尤其在当他进出的地方都是医馆这种地方的时候，每天看到的各种人世的苦难。
有的人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连度过这个寒冬都很难，有的人年纪轻轻断了手脚，在最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反而成了家人与国家的累赘，还有那些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人，有的人身上已经开始生蛆，苍蝇在他们头顶盘旋，光是听着他们的呼吸声阿格里帕都觉得痛苦极了，在人间形形色色的痛苦面前，阿格里帕的苦难似乎算不上什么，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要死的不过是一个与他相识不长的仇人而已，他早就该死了，自己本不该有多么痛苦。
可这份痛苦又如此真切的发生在他身上，它那样沉痛，让他没有半分喘息的机会。
“看路！”一个蹲在墙角的流浪汉收回他伸得老远的脚，冲阿格里帕叫喝道。
阿格里帕被流浪汉伸出来的脚绊了一下，原本醉醺醺的他一下反应不及，跌倒在地。
喝了点酒，胆量也见长，阿格里帕从地上爬起，当时便要给那流浪汉点颜色瞧瞧，却在一起身后看到了那流浪汉单薄而破烂的衣裳，火气一下就下去了。
这个人应该是夏天走投无路变卖了自己冬天的衣裳，马上等冬天来临，他还没有找到一份活路的话，冷也得冷死了。
一时间也很难再生气了，阿格里帕又跌跌撞撞往前走去。
说是往前，可他其实根本就找不到一个正确的方向，就只是麻木的哪里有路就往哪边走，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反正现在是夏天，冻不死人。
是的，死不了的，无论他怎么做，都不会死去。
唯独尤利乌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要了他的命。
可是，让他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尤利乌斯，那样的天之骄子活着才有意义啊。
阿格里帕眼眶里充盈起泪水，在泪水和酒的作用下，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幻觉，月亮的周围的月晕像是变成了一个金色的蝴蝶，它绕着月亮飞来飞去，一会儿又隐入云中，不见踪影。
“等等！”阿格里帕大叫一声，追着那金色蝴蝶而去。
他的步履匆匆，就像是在追踪着什么重要的随时会失去的神迹一般，疯也似的向前冲。
耳旁的风声呼呼作响，这个季节的风并不刺骨，反而舒服得让人不禁会想起很多事，但那温暖的触感，似乎又不像是风，而是别的什么。
但都不重要了，这都没有那只即将消失在他眼前的金色蝴蝶重要。
追逐间，阿格里帕想起当初战士来说服他离开奈特，跟随新的主人的时候，他拒绝了，用的理由是没有自己，奈特应该怎么活下去？
确实，那时候的奈特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自个儿一不在他身边，就会害怕他寻短见，而且这个人这个人天生就是一个让他人伺候的命，就算他不想死，自己不在他身边，要不了几天他就会被繁杂的生活逼得手忙脚乱了。
所以他不能走，无法离开奈特。
可是直到现在，阿格里帕才明白，那时候的自己撒了谎。
不是没有自己，奈特会无法活下去，恰恰相反，是自己如果没有奈特，根本无法活下去。
如果不再被这个人需要了，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仔细想来，他的人生，一直都是因为被需要，所以才能苟活到现在的。
小时候，是因为弟妹需要，后来，是因为奈特需要，他一步步改掉从前卑微怯弱的毛病，变得强大起来，陪着奈特一起去做他从前想都不敢去想的事，过他从前从未想过的人生。
所以，他想也不敢想奈特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情景，匆匆逃离了。
温暖的“风”将阿格里帕整个裹挟住，他在风中轻轻闭上了双眼，安详地平躺在风里，陷入沉眠。
最后时刻，阿格里帕突然想起幼时，母亲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肚子饿得睡不着，就一直哭，母亲就会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快点睡，并说：“快睡吧，睡着了，等醒来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醒来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