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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 113 章 ...

  •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少天,有好几次,奈特都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所幸他早就已经对阿格里帕说过遗言了,早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不能再站起的准备,所以,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似乎普鲁托神却觉得他仍有遗憾,没让他在那场大病中死去,而是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在阿格里帕离开后的不知第几天,奈特身上的烧渐渐退去了,清晨,奈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却没有一点力气,最后他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了床头的面包和水,先吃了一点儿,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了一点精神,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又活过来了。

      “阿格里帕这死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阿格里帕留了字条说他要去王都找医生,可奈特一个人在家里等了许多天,也没等到阿格里帕回来。

      王都那可是提比略的地盘,他随时有可能在那里被提比略的人发现抓起来。

      奈特的生命里已经失去了许多人,现在只剩一个阿格里帕了,他不能连最后一个阿格里帕都失去了。

      想到这里,奈特越发心急,他终于决定背上行囊坐船前往王都。

      他本来是坐不得船的,甚至连出门都不被阿格里帕允许,可现在为了尽快找到阿格里帕,大病初愈的他选择了冒一回险,坐船前往王都。

      上船后,奈特不禁觉得好笑,没有想到自己现在竟然这么在意这个意外来到自己世界的小东西了,他一不在,自己就会慌成这样,明明一开始只当他是一个白捡来的下人,到后来,他就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眼睛”,而现在,阿格里帕已经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这一次上船,比起上次的晕船反应已经好了很多,但是依然还是给奈特吐得死去活来的。

      熬了几天,等到下船的时候,奈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颠簸,生怕自己就要交代在那船上了。

      他的身份特殊,行事必须小心,就算是找人的时候也得注意掩蔽身份。

      戴着兜帽一连在王城里逛了好几天,找了好几家旅店,都没有找到阿格里帕的踪影,后来,他开始转换思路,一家一家医馆过去问,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瘦瘦矮矮的少年来找过他们,但是城里的医馆一天下来接待的病人实在太多了,而阿格里帕的特征太笼统太普通,很难给人留下印象。

      奈特想了想,转换了思路,这样问:“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少年来找过你们:他要带你们去北方行省给一个中毒很久快死掉的人治病?”

      这么一说,倒是有个医生想起了,那医生道:“还真有,那小孩可真逗,来王城找医生去行省,这不是疯了吗?我们在王城一天要治多少人,去行省得路上耽误的那么些天都足够在王城救治多少人了,况且他也不愿意给多少钱,谁愿意跟他一起去啊?”

      这倒是让奈特好奇起来了,按理说阿格里帕出门的时候应该带上了不少钱的,而且既然是特意来王城找大夫,他自然会带够足够的钱,怎么会不愿意给钱呢?

      要说阿格里帕不愿意救自己,奈特是绝对不信的,而且退一万步说,他要真打算这么做,那他也大可以一走了之,不管自己就是了,为何要来了这王城却又不竭尽全力,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玄机?

      是有什么阻力让阿格里帕没法做吗?

      难道他来的路上被人打劫了?身上没有钱了?

      那这也太危险了,他那么瘦小的个头,要是真遇上打劫,怕是连条命都难以捡回来,想到这里,奈特更加担心得不得了,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阿格里帕一脸可怜相被人打得缩成一团的模样了,心疼极了,心想等找到了阿格里帕,他一定要对阿格里帕好一点,再不让他受这样的苦了。

      确认了阿格里帕还在王城中,奈特便又马不停蹄地去寻找阿格里帕的踪影了,王城这么大,他一个人不好找,便画了几幅画像,花钱在墙根下找了几个小流浪儿帮他找,可是一连几天下来依然毫无所获,奈特也渐渐有些急躁了。

      一个小孩儿怕奈特一生气不愿意再找了,怕捞不到钱,壮着胆子问道:“这位客人,您要不要试试到死人堆里去找找?这活我们也是干的。”

      奈特一听,立刻就炸了:“胡说些什么?滚!”

      可虽说是将小孩给轰走了,不代表脑子里的那点念头就不在了。

      那之后的两天,奈特一直都提着一颗心,流浪儿们一直有给奈特传来一些信息,但都不是有用的。

      到最后,奈特都有些无力了,怀疑阿格里帕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医生所以回家去了,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就在奈特感到为难的时候,一个流浪汉出现在了奈特的视野里。

      蹲在墙角里休息的流浪汉看到了流浪儿们掉在地上的阿格里帕的画像,登时便想起了什么,他对奈特说:“我见过这个人!”

      奈特的眼睛亮了,着急地直接抓住了流浪汉的衣领质问他:“在哪里见过?快告诉我?”

      流浪汉急了:“哪有这么问人的道理?”

      奈特自知失态,松开了流浪汉的衣领,还轻拍了拍:“抱歉,是我太激动了,请您告诉我,您在哪里见过他?”

      流浪汉:“我又忘了。”

      奈特急了:“你耍无赖是不是?”说着,奈特就又要抓住流浪汉的衣领质问他,但很快,奈特看到流浪汉贪婪的眼神,就明白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钱袋,给了流浪汉几个铜币,再问,“您在哪里见过他?可以告诉我吗?”

      流浪汉接过铜币,他说:“河里。”

      ·

      罗马王城有一张覆盖整个城市的水道,而水源则来自城外的一条母亲河,这条河给人们带来了赖以生存的水源,同时,也是很多死去人们的归宿。

      虽然火葬是这里主流的下葬方式,但是由于罗马是一个多神教的国家,有很多人的信仰让他们不愿意火葬,有的人会将死去之人的尸体投入母亲河中,让海神将逝者的亡灵引向冥府。

      奈特不记得自己是找到阿格里帕的,只记得再见阿格里帕时,他已经和自己记忆中模样的完全不同了。

      河水将他的身体泡得肿大,腐烂,布满脓疮,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他的阿格里帕。

      本应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在此刻变成了河里一具冰冷丑陋的尸体,他的阿格里帕,生前因为他的缘故受了足够多的苦,死后的死境也这么凄凉。

      他身上的钱财已经全部不知去向,甚至连衣服都被人扒干净了,曾经奈特送给他的那把匕首,他一直非常珍视的带在身边,现在,也不见了,他光秃秃的来到这个世界,又光秃秃的离开了。

      不顾那身腐臭与黏腻的触感,任由尸体上的活蛆往自己身上爬,奈特抱着阿格里帕的尸体仰着头旁若无人地恸哭。

      明明还是艳阳天,他只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黑了,天空都仿佛下起了倾盆大雨。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是阿格里帕死了,而他还活着?

      他的阿格里帕,本该还活得好好的,要不是来了这王都为他寻找医生,也不会失足落水。

      要不是因为遇到了他,阿格里帕这一生本不该受这么多苦的。

      他会好好的继续流浪,有他自己该有的人生际遇,也许会结婚,会有他的孩子,他这么善良这么有责任心的人,肯定能将他的小家庭经营得很好,平和幸福地过完他的一生,而不是此刻落在这冰冷的河水中,变成一具肿大丑陋的尸体,被别人指指点点。

      “阿格里帕……阿格里帕……”奈特抱着阿格里帕的尸体,嚎得惊天动地,“你死了,你怎么能死呢?你死了要我怎么办啊——”

      他们两人早已经变成了一体两面,任何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都将失去生存的意志。

      阿格里帕先他一步离去了,这是奈特想也没有想过的事。

      在他的设想里,从来都是他自己先死去,第一他的积毒已深,寿命已经不长了,第二他的敌人太多,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没了性命。

      而阿格里帕不一样,他还年轻,又很健康,从来不得罪人,他本来应该可以活很久的,可命运总是这般无常,该死的没有死去,反而牵连一个不该死的死在了他的前头。

      奈特抱着阿格里帕的尸体,哭到周围的看客散了一波又一波仍然停不下来,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天昏地暗,哭到眼睛都要看不见东西。

      天渐渐暗了下来,但奈特不确定到底是天黑了还是他眼睛又出了问题,先前他已经恢复了视力,但是在中毒之后,他看东西的时候总会眼前发黑。

      “奈特?”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在叫奈特的名字。

      那声音似乎很熟悉,一听到都觉得灵魂里的记忆都要被唤醒。

      那声音又似乎很陌生,在刚听到的时候,奈特需要反应一会儿,回想一会儿,才能记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奈特短暂地停止了哭号,但是眼泪依旧在掉。

      “奈特?奈特?奈特!是你吗?!”在得到奈特一点微弱的反应过后,那声音来源的主人又开始大叫起来,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笃定,惊喜。

      那个人坐在马上,一扬缰绳,朝着奈特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奈特顺着声音所在的方向望过去,他不确定此时是因为他眼睛的后遗症导致的幻觉,还是切切实实的景象。

      安东尼正朝着他飞奔而来。

      而直到马儿飞奔时带动的尘土飞扬到奈特的鼻子里,呛得他接连咳了几声,他才渐渐感受到此刻的真实。

      真的是安东尼。

      他骑着马,扬起尘土,像个神明一样,在奈特最最难过,最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一刻,奈特坐倒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死去多时,面目不清,生脓生蛆的尸体,而安东尼骑在马上,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他。

      一瞬间,奈特就只想哭。

      他不明白神明为什么会这样仁慈又这样残忍,在阿格里帕死去的时候派安东尼又回来自己面前。他还像从前一样,眼神清明,甚至比起从前更多处一分成熟的味道,肩膀也变得宽阔许多。

      安东尼像是一个救赎,在奈特刚还因为阿格里帕的死亡而陷入深深绝望的时候,他像一束光一样了进来,告诉奈特,你现在还不可以绝望。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在阿格里帕的尸体刚被自己找到,形容狼狈的时候出现,早一步,晚一步,也许都不如此刻这么残忍又讽刺。

      奈特终于低下了头。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安东尼的光辉竟然会让自己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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