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主题赛12 ...
-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纪林离开病房后，并没有直接前往选手休息室或比赛大厅，而是在不远处反复徘徊。他的心里憋着一股怒火，以及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与担忧。
一直以来，纪林的目标都很简单，那就是用尽一切方法向上爬，直到彻底摆脱街头出身的劣等感。至于程小稻，她只是件趁手却麻烦的工具而已。可自从海选赛再次见面开始，一切仿佛都彻底变了样子。
精湛的厨艺、专注的神情、颠覆的态度、陌生的目光……许久不见，她比以前有了更高的利用价值，但同时，一种不安的情绪也不断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尤其在发现耶瑟这个男人竟然放弃了晋级、默默陪伴她在病房后。
事态超出掌控的焦虑感、挫败感不断侵蚀着思绪。纪林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可此刻潜意识里他其实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所有成绩都只是泡沫幻影，一戳就破。如果没有程小稻多年来无怨无悔的付出帮助，他绝不可能此刻站在这个赛场上，也绝没有通往最顶级世界的机会。
不行！
恍恍惚惚间，一阵冷风推开窗户。雨后冰冷的气息吹过，瞬间让纪林头脑清醒起来。
没错，他不能就此停留。至少要先顺利通过这次的晋级赛，之后再找个时间和程小稻好好聊一聊。她一定只是生气而已，当然，自己以前可能的确有点儿过分。如果之后她愿意继续暗中帮助他在赛场上走下去，那么他也不是不愿意与她……
可只有12个晋级名额，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超高淘汰率。纪林就算再盲目自信，也无法保证在一会儿的晋级赛中自己的厨艺可以脱颖而出。
那么，又能够从哪里入手寻找机会呢？
等等。
“埃克托主厨……”
对啊，他还有这一张王牌来着。
程小稻，耶瑟，你们绝对想不到这个办法吧？！
————
“真是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从埃克托主厨那边下手。”
评委席上，餐盖揭开的一瞬间，雾气袅袅散去，高清摄影机下食物的真容展露无遗。远处耶瑟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立刻显得有些惊讶，随后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我也完全没想到。这可真是……”
鼻尖传来隐约的气息，大屏幕上餐盘的模样十分清晰。程小稻愣了愣，向来平静的情绪一下子波动起来，简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试图从脑海中搜出恰当的词汇来形容，但最终，只能勉强想出来一个词——
“真是，不择手段啊。”她纠结半晌，这样回答道。
是的，不择手段。
与渣先生的那些过往留在过去就好，程小稻其实对他并没有特殊的关注，因为对方的厨艺实在无法引起她的任何兴趣。可此刻，在世界顶级的赛场上，身为一名厨师竟然堂而皇之地向某位评委进行谄媚讨好。面对这样意想不到的情形，就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程小稻都开始不由得愤怒起来。
她不喜欢这种方式。
原因无他。纪林呈上的作品不是别的，正是埃克托主厨五年前在美食届昙花一现的料理——《埃克托鱼汤》。
埃克托主厨身为三十颗黑米林星星的拥有者，以前每道新料理都会引起旗下餐厅争相效仿，可是他已经老了，坐拥曾经的辉煌却许多年都没有优秀的新作研发。起初这道新品的确打破了“江郎才尽”的传言，被食客争相预约品尝，极个别率先品尝到的业内老饕都十分称赞。
听说不用一滴水，而是全部利用番茄汁水，再加上昂贵的虾蟹、龙蒿草、藏红花、罗勒、橙皮、杜松子酒等等共同熬煮出来的顶级汤底，最昂贵的时令鲜嫩鱼排最后放入汤中吸收，诸多高级滋味一同享用，仿佛瞬间来到了地中海的沙滩上。然而这还不是全部……最后一个步骤，也是被津津乐道的“埃克托创意”，就是将汤汁放在杯子中，杯子上方覆盖着一层交叠编织的黄油酥皮进行二次烤制，金黄焦脆，十分美观。这样戳破的瞬间既有惊喜感，还能让汤底在封闭空间内发酵香味，又能同时享受汤汁与面包主食的双重口感。
埃克托视这道鱼汤为得意的闭门之作。然而很快，不知道为什么，几天之内这道闪烁着天才火花的料理就在黑米林高级餐厅销声匿迹了，有关的一切信息也随之彻底封存，并没有公开食谱保存。有人说，是埃克托主厨被黑米林内部其他派别打压了，也有人说是协会派搞的鬼。总之，埃克托本人也是一直闭口不谈，直到前些日子一次采访中被不断追问，才含含糊糊地表示自己很遗憾，有机会重现天日也不错。
程小稻很少注意外面的世界，不过在黑米林学院的时候，原身“程小稻”曾费劲千辛万苦，从各种渠道勉强拼凑处出原始食谱。当然，成果还是给了纪林，只不过一直以来还没来得及对外展示而已，没想到这次纪林竟然直接拿了出来。
“埃克托主厨，我一直视您为努力方向。很遗憾当年没机会去品尝您研发的‘埃克托鱼汤’，但我一直心怀憧憬，多年来独自努力，终于尝试还原出这道天才杰作。”
“这是为您献上的作品，请享用。”
纪林满怀信心，侃侃而谈。他的语气中充满着仰慕，恭维也恰到好处。最重要的是，被年轻一代虔诚地视为偶像、耗费多年时光不惜也要还原自己曾经被打压埋没的作品，想必自尊心极高的埃克托主厨会十分欣喜。
至此，他的目的也很明显了——那就是获得埃克托主厨的亲近认可，从而拿到他的一票决定权。
无关其他评委评分。唯一一次一票决定权，一票可晋级，一票可淘汰。
【怪不得纪林最开始选择了那些食材！怪不得一开始他就那么自信！】
【总觉得有点尴尬，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种。】
【一点也不尴尬啊，竟然有些感动？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让他直接晋级了吧？】
为了更加突出自己的衷心，纪林甚至在酥皮最上方用酸奶油画了颗星星，代表着对于黑米林之星的赞美与颂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讨好。他知道这样的确有点冒险，搞不好会被人说谄媚，可事到如今，也实在没什么其他办法了。
他必须首先保证本轮晋级，才能谈论日后计划。
砰、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脏难以平复，纪林手心攥出了汗，可他的表情十分镇定从容，等待着埃克托主厨的赞美，等待着他感动地使用一票决定权。
“请品尝吧，诸位评委。”
品尝，然后称赞吧。程小稻，看啊，我一定会胜利的——
我会直接在36强等你！
……
【艾米丽：味道0分，观赏度0分，技术难度0分】
【林大师：味道0分，观赏度0分，技术难度0分】
【尼诺·杨：味道0分，观赏度0分，技术难度0分】
……
等等。纪林忍不住揉了揉双眼，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零分。
在没有任何品尝的情况下，三位评委一致给出零分！！
赛场一片哗然，大屏幕上疯狂地弹幕涌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0分？开什么玩笑？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场景！
纪林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评委席，却发现埃克托主厨已经愣在了原地。但是，那绝不是一种喜出望外的感动，因为那双苍老的双眸中竟然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欢喜，反而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可他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而其他三位评委，不仅仅是协会派的尼诺·杨，就连黑米林派系的艾米丽和林大师也都表情冰冷，一动不动端坐位子上。他们其中没有任何人拿起勺子，没有任何品尝，只一见面就给这道鱼汤判下了死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纪林勉强保持着最后的理性，没有冲上去，而是原地不住呢喃着。
就连在一旁的主持人也尤根也惊呆了，过了好几秒才奔过来强行开了个小玩笑，试图缓解气氛。然而三位评委并没有接过话头，而是继续沉默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赛场的气压已经低到了零点。仅仅过了几秒，却又仿佛过了许久。终于，尼诺·杨拿起话筒。
他的神情肃然且冰冷，低沉的声音中毫无情绪波澜，却让人无端浑身颤抖。
“纪林选手，这道料理我们没有品尝的必要。因为……”
尼诺·杨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记得你们每个人进来签订的合同吗？我记得合同里第十二条规则说得很明确——【选手呈现的作品不得与评委有任何私人利益或情感关系】。这条实际上我加上的，也是为了更加公平起见。”
“也就是说，你们决不能直接拿评委的作品进行复制呈现。这是一种典型会影响公正性的行为，所以我们不必品尝，直接以0分违规处理。”
“选手们，这里再次强调——我不喜欢在赛场上看到拉拢关系、亲近派系的讨好行为。这是凭实力说话的赛场，不是社交场。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不会仁慈地只给出0分，而是让你直接收拾行李滚回家。”
艾米丽一愣，随后点点头。林大师也沉默着，但显然也认同这种解释。
埃克托主厨的双手不住颤抖。他的双目已经有些红了，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惊恐。他的手背表面青筋暴起，似乎情绪已经处在失控边缘，但仍死死咬着嘴唇，颤抖着胡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哦对，他们一进来就签了合同的！原来如此，看来还是尼诺大魔王有先见之明啊。虽然我不太在乎这种，不过没仔细看合同中的规则也是选手的错误吧。】
【但我觉得纪林很可怜啊。他也只是无心之失吧。】
【一点也不可怜。投机取巧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可是看看埃克托主厨多伤心啊！后辈崇拜着前辈，复刻作品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主厨心里该多难受啊。】
【不公平！埃克托主厨，快使用你的一票决定权啊！】
“埃克托主厨……你怎么看？”
尼诺·杨没有理会失魂落魄的纪林，也无视面前的散发着香气的食物。他不紧不慢地将话筒递给一旁垂头掩面的埃克托，声音十分平静，一点儿听不出前几小时还在针锋相对的感觉。
可埃克托主厨只能听出年轻的野兽喉咙里无声的威胁。
“怎么办，这位选手好像很期待你使用一票决定权呢。”
里子、面子都彻底丢光了。有生以来，埃克托主厨从未感觉如此憎恨过一切协会派，也从未如此憎恨过那个“罪魁祸首”。全世界都仿佛在和自己作对，他恨不得此刻大喊“我就是要给这名选手一票晋级，这是我的权利”，恨不得和尼诺·杨完完全全对着干，好让这帮年轻人看看美食届究竟属于谁——
可是他不能。
“我……”
在纪林救命稻草般的目光中，埃克托主厨额头渗着冷汗，缓缓闭上眼。
“我不使用。”
是不能，也不是敢。活到这个岁数，竟然晚节不保。
闭合的双目中，扭曲的疯狂在眼底尽显。
【目前排名】
【纪林：总分0/30，排名34】
程小稻：……
这种展开……也太奇怪了吧？
“说起来，我也没怎么看过那份合同……可为什么埃克托主厨会是那种反应呢？我觉得他不是伤心纪林违规，而是害怕。”程小稻轻声自语道。
“他在害怕什么？我感觉尼诺评委的说辞，更像是一种掩饰的借口。”
“不是合同的原因，而是另一种，更复杂的原因。”她沉吟片刻，认真总结道。
耶瑟的神情有些惊异。有的时候，他实在惊异于程小稻敏锐的第六感——在某些方面上，她这张白纸反而往往能感受到背后的肮脏。
虽然有很多没接触过的世界，可也因为如此，她的想法才更为纯粹吧。
耶瑟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概吧。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件。”
“什么事情？”
“那就是，五年前的那个时候，我正好在欧洲南方一座隐秘小城流浪。当地一家普通街头餐馆中，恰好特色菜就是这道所谓的‘埃克托鱼汤’，除了食材品质稍有差别，其余的完全相同。”
“……然后呢？”
然后呢？
“唔。当时店主人告诉我，这道菜是某个人在百年前为店铺留下了的专门食谱，从不外传。但最近经常有自称黑米林的家伙来索取食谱，说这是属于他们的财富，黑米林正在集中回收。我猜，大概是埃克托不知从哪听说了这道天才食谱，妄想率先公开把它据为己有。可公布了没几天，却被协会派发现了，从而作为与黑米林交换利益的把柄吧。”
真是丑陋啊。
无论是黑米林，还是协会派，有人的地方，就有着利益纠葛与交换。
难道说，台上的这几位评委都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有所隐瞒的吗？程小稻不知自己心中如何作想，只觉得心绪混乱，还有些无言的愤怒。
她不知心底的种子究竟会成长为什么，可不断的，它的确在肆意生长着。此时，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某个人留下的……是谁？”
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很重要，甚至与老头子、与自己都有着密切关系。
耶瑟深深看着程小稻，许久。
他并没有对她隐瞒。
“是——厨神。”
百年前的，唯一的厨神。
……
“下一位，耶瑟选手！请呈上你的作品！”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