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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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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荷艺轮换回主营地,意味着又一轮的搬家找房子,但她目前一心扑在改装考试上,分不出精力弄租房的事情,便想着来和咏溪住,她不讲究,客厅摆张折叠床,能有个闭眼睡觉的地方就行。
同时,她知道这也是一种打扰,过意不去,特别提议晚上带咏溪吹江风吃高级餐,小资一把。
咏溪生活上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她从不买名牌包包,浑身上下除了一条旧项链更没有累赘的首饰,平常穿衣严格遵循局方要求的“公务员风”——衬衫黑裤,素净得像一朵玉簪花。
宋荷艺无从得知她在省什么,而且她在节省的同时,工作也非常拼命。
印象里,一次私下聚餐聊天,大鳌直男癌发作,不给面子地问过她,妹妹,你衣服来回那么两三件,恨不得穿包浆,这么拼为了什么?
没等咏溪回答,成科已是一脸“老天爷为什么要让这傻逼长嘴”的表情。
宋荷艺更是暴躁地直接朝他人身攻击,美女的事你少管,你以为自己穿得有多好看,没衣品的死宅男!
反观咏溪没动怒也不计较被这么冒犯,实事求是地说,拼命工作当然是为了挣钱。
没有人听见过她抱怨辛苦或者夜班劳累,她甚至不曾生出过消极怠工的负面情绪,本本分分地守席,然后下了班人间蒸发。
管制能力和不作妖的性格让她深得班组成员的信任,她气质里有核心决断力,一种狠劲儿,而与此同时,她身上还有一股很静的女性特质。
太静了,容易招人心疼。
宋荷艺老觉得,她活像被下了蛊,瞅见咏溪心就疼。
她不给狗男人花钱,但每每带咏溪出来,安排的场面比咏溪以往约会时的还要敞亮三分。
计划有变,她询问咏溪:“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出门找组织要饭?”
咏溪接到电话时刚一脚踏入电梯,电梯下降过程的失重感突然令她心悸,心脏一阵砰砰乱跳。她用手捂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信号不好,直到她走出航管楼,才又听见宋荷艺在那头“喂喂喂”地叫。
咏溪抵触地说:“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就不去凑热闹了吧。再说了,吃人嘴短,万一以后你那组织有无理要求怎么办。”
“哈哈哈。”宋荷艺大声笑,“别太敏感,你们东塔台可是出了名的拒绝人不眨眼。”
咏溪又摆出社恐的姿态,“跟一群陌生人还都是男人吃饭,我不自在。”
宋荷艺的爸爸在她家乡是个小领导,场面上的事情自小耳濡目染,也是个小小人精,“我也不自在,所以这顿饭不在吃好或者吃饱,重点在找准时机抽身,免得人家请客请出祸端。”
咏溪想了想,担忧地说:“可我怎么觉得我去了才是那个祸端,管飞坐一桌,怕是面对面都吃不下饭。”
宋荷艺瘪嘴:“流控我们的时候,你会感到抱歉吗?”
咏溪心说,当我们愿意跟你们对着干吗?我巴不得波道里没有飞机积压,随来随走,降低单位时间内的工作负荷,省得多操心,还不落好。
“你觉得会吗?”她反问。
“我觉得不会。”
“当然不会。”咏溪强调。
“那你管他们什么反应呢!”进入新环境的畏怯心理作祟,宋荷艺私心想咏溪能陪着她一起,拍板说,“就这么说定了哈。”
……
宋荷艺收到林明楷发来的定位,那家精菜坊就在机场附近。
是意料之中,机场工作的员工图省事,平时聚餐等的一些活动都安排在这片商业区,时不时就能看见穿制服或拎飞行箱的飞行员走过。
街道单向通行,停车位划在道旁一侧,正是傍晚时分,就餐高峰,人多,停车是个老大的难题。
咏溪小量给着油,她的车前方一辆黑色野马找到了位置,才侧进去小半个车身。
路太窄,咏溪踩住刹车等他腾出合适的间距,然后就看见车主又揉了一把方向盘,重新将车开了出去,随之响起一声短促的鸣笛提醒。
咏溪皱眉,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坐在副驾驶的宋荷艺扒着车窗远远挥了挥手,转头说:“快,组织让你呢,我们停进去。”
她们泊好车,咏溪下来把车钥匙装进包里,抻平整衬衫衣角,拢了拢头发。
守了一天班,她现在的状态多少带着疲惫,本不精致的妆容也早蹭没了,面色略显苍白。
宋荷艺的眼神这时越过她,喊了声:“师兄。”
咏溪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就看见阔步走来的一个男人冲宋荷艺点了点头。
这人算是一款清瘦端庄型帅哥,头发修剪得不长不短,露出舒展俊朗的眉骨,鼻梁瘦而挺拔,五官十分立体。他穿着也相当的休闲,平整的肩膀撑起飘逸的丝质衬衫。走起路来,姿态硬朗有型。
他直到走近了,才将注意力分给了咏溪一点。
咏溪率先打招呼:“你好。”
“你好。”林明楷又是一点头,视线从她身上不做停留地飘过,再冲宋荷艺说,“进去吧,包间预定好了。”
他领头往街对面走,转过一排比人高的开业花篮,看到了陈敞。
陈敞一身花红柳绿的潮牌,打扮得又骚气又扎眼。他正跟林明楷喊来的几位师兄弟唠闲嗑。
论起来,陈敞跟他们同样是上下一批的师兄弟关系,熟得很,聊天荤素不忌。
他又损又坏,拿一位已婚人士寻开心,两指勾着人家的衣领,明知故问人家脖子上的红斑哪里来的。
“师兄,烫着了?红这么一大片。”
已婚人士被他臊,朝他肩膀甩了一巴掌,“瞎说,蚊子咬的。”
“明白。”陈敞猥琐地说,“公蚊子吗?诶,我发现你们这些人飞国际长航线的时候,很容易被蚊子咬啊。怎么别人都是圈池塘养鱼,你爱好喂蚊子呢。”
旁边站着的一位胸大肌膨出的男青年,名叫郝瀚阳,火上浇油,“两排牙印是口章,盖了公章以示主权。”
“哦~~”陈敞抬着一边眉毛,“意思在这儿。”
郝瀚阳看他闹别人闹得起劲,找他不痛快,问道:“情人节刚过,敞敞往外包了几个大红包啊?”
陈敞根本不上当,余光瞥见林明楷好模好样的过来,嘴里酸溜溜说:“我可不配有情人,倒是混得不如意,化缘给自己化了位债主。”
他和林明楷交换眼神,随即流里流气地走到咏溪和宋荷艺中间,开始寒暄,两位美女好啊。
他情商极佳,又带着热场的目的,不会让任何女孩在今天的场合感到尴尬或者下不来台。
“来,咱们仨先悄悄互相熟悉一下,待会我帮你们隆重介绍。”
距包间不过十几米远,他已经不招人烦地问清楚了宋荷艺的基本情况,转向咏溪时,宋荷艺怕她暴露太多,抢了句:“机场塔台的,其它不该问的别问。”
塔台像一个按键开关,一路听着陈敞“聊骚”美女的几位突然停住,不约而同地看向咏溪,上下打量一眼。
林明楷跟服务员走在最前面,此时把着门,站在空调风口下,也是颇为惊讶地回头看了看她。
咏溪顿时觉得尴尬,甚至还股心虚,但来都来了,她只能强装镇定地说:“不让进,是吗?”
林明楷此刻才真正把她看进眼里,看清楚她的长相。
熟悉的声音追寻着记忆涌入脑海,他问:“东跑道?”
咏溪:“是。”
林明楷往里让了一步:“进!”
“对对,请进,一直知道塔台有个女生,今天见到真人了诶,荣幸荣幸。”
“我们什么时候飞怎么飞全凭你们一句话的事,平常想约你们出来坐一坐,还怕你们不给面子,今天是个好机会。”
“……”
一行人自说自话地拥簇着咏溪走进包厢,嘴上的场面话挺顺耳,其实个个心怀一肚子苦水。
管制的水平高低不一,但他们的话具有强制的命令性,命令意味着执行,当然,飞行可以提出自己的异议,但异议多数会被驳回。
很憋屈,憋屈得有时一边在驾驶舱骂管制傻逼,一边乖乖复诵执行,人都快分裂了。
管飞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水土不服,是沉疴痼疾。
陈敞招呼落座,他有心要和宋荷艺熟悉,自然坐在了宋荷艺旁边。咏溪挨着宋荷艺的另一边。
与他们隔开两人,林明楷拉出一张凳子准备坐下。
郝瀚阳见状,却抬手挡住他,笑嘻嘻地说:“我号位低,没资格坐您左座,林机长往旁边去一去吧。”
已婚男士立马跟着附和:“哎呦,那我更坐不了。”
林明楷觑了他俩一眼,没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和反应,很干脆地走开,然后坐在了咏溪的右手边。
咏溪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明显察觉包厢里的氛围冷了一瞬。
这时,正对面的人找她套近乎:“吃了这顿饭,大家就是朋友了,以后波道里多通融通融。”
咏溪礼貌笑笑,但原则不变,“那不行,照章办事,我们有规定。”
“吃一顿饭就成朋友了?”宋荷艺维护的姿态,“师兄交朋友的成本也太低了,我巴结她好几年,你看她给我面子了么。”
陈敞也跟着道:“是你请客吗?这顿饭就算自己头上了,不拿钱白落好,这么会过日子呢。”他冲林明楷一抬下巴,“说话。”
林明楷对和管制套近乎的客套行为不大热情,“人家有规定,我说话肯定也不好使啊。”
咏溪见他只顾着翻菜单,始终低着头,转而松了口,“倒也说不准,毕竟吃人的嘴短。”
这一下子使得林明楷回忆起近两次波道里起争执,一次是被插队,一次是被压速度,在她手里飞的毫无尊严可言,既觉得巧合又觉得有意思,侧身看向她,带着最直接的目的问:“那借着这顿饭之便,我们俩交个朋友,我给你要点特殊照顾,你看行不行?”
咏溪松掉的态度又变成了为难,“算了……我还是趁早从这里走吧。”
她作势起身。
林明楷完全没料到她给出的是这样的反应,哭笑不得,忙拦着说:“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可就成笑话了。”
桌上其余人听到这里已经开始看着他俩哄笑。两个人于是也相视一笑,算作收场。
林明楷撤回手臂,继续与服务员对菜单。
咏溪安静下来,知道她管制身份带来的关注度和话题差不多到此为止。
然而,没一会,她发觉坐在林明楷另一边的男生不时打量她。
男生微胖,方圆脸,面相乖巧腼腆。
再一次打量被咏溪抓包后,他凑近,压低声音询问:“看着你面熟,我想问你在中航大上的学吗?哪一届的?”
咏溪如实回答。
男生介绍自己:“我叫郭俊翼,跟你一届进校的,咱俩是不是一起上过课啊?”
空管和飞行大学期间有课程重叠,个别班级跨院排课,好比咏溪和宋荷艺的相识就缘于动力学课程设置的小组作业。
“是吗?”咏溪不奇怪,和郭俊翼一一聊起课程、老师、班级,发现确实同班上过课,彼此能称呼对方一声同学。
郭俊翼点点头,若有所思一会儿,再看向她,脱口问:“你是周柏森的女朋友吧?”
咏溪一怔。
郭俊翼赶紧解释:“我在他朋友圈看见过你俩的合照。我和柏森关系不错的,大学的时候你们院和我们中队办联谊交流活动,两边团委需要对接,我们一起开会、吃饭,当时处得就很熟了,后来飞北京,还约着喝过酒。”
咏溪回过神,含糊说:“他当初确实在进近干过一段时间。”
郭俊翼:“我知道,他辞职了,说是到广东跟着表姐做生意,他当时飞广东正好买了我执勤的那班飞机。”
咏溪:“挺巧的。”
郭俊翼接着关心了一句:“他最近怎么样啊?”
咏溪抿了抿唇,隔了几秒,才摇头笑着说:“我不知道,他的事不能问我啊,我俩也很久没联系了。”
郭俊翼听着先是一愣,好半天反应过来,喃喃地问:“你俩分啦?”
“对。”咏溪点点头,语气像还有些惋惜似的,“分了一段时间了。”
郭俊翼:“……”
他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慌乱半天,艰难圆融一句:“你俩当初蛮好的,分了还怪可惜的。”
咏溪冲他笑笑,顺着他的意思说:“都这么觉得。”
至此,这场闲谈画上了句号。
咏溪手托腮,慢慢地垂下眼帘。
郭俊翼手握拳,往旁边侧了侧身体。
只有林明楷一动不动。
他刚才为了方便两个人说话,好心地往后挪了挪凳子,以期别太不影响他们交流同学情谊,打死也没料想到事情会走向这个局面。
一时之间,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