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 24 章 ...
-
有天早上竟翔回了一趟家。
他走到门口，看奶奶已经摆好了铺子，裹着棉衣坐在小板凳上。
路过的小孩儿往他铺子里抓上一把糖，撒腿便跑远了，奶奶瞪起眼喊了一声，却也没有上前去追——毕竟是追不上的。
不一会儿，来了个男人，他递给奶奶十块钱，带着歉意道：“抱歉啊吴妈，小孩儿不懂事，这钱你拿着。”
这男人是江闽生的父亲，在上一世这个时间段，他会经常帮奶奶到批发厂进货，帮了家里不少忙。
奶奶摆摆手，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这些孩子赚钱不容易，我可知道了。”
江闽生的父亲笑了笑，偷偷将钱塞到奶奶面前的零钱盒里，才问：“吴妈，你最近哮喘又严重了吧，前两天在弄堂里走了两步就累得不行，早早地去看看吧，不看也买些药来，别成天舍不得那几个钱买药，钱省下来也就是给阿翔用，阿翔心里也不好受。”
奶奶点点头，显然没放在心上。
上一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奶奶舍不得花钱买药，说那东西都是医生做来骗人的，病到走两步都得歇好久也还是坚决不掏钱买药，竟翔要需要买些什么资料，她一定敞开口袋喊她多买点。
直到将病拖到生命尽头之时，奶奶还交待竟翔，她死之后办得潦草一点，钱拿去买些吃的。
竟翔盯着奶奶，老人驼着的脊背像是被生活和病魔压弯了腰的痕迹，松弛的皮肤仿佛寒风一吹就能裂开。
她守着小卖部，守着竟翔整个青春。
竟翔顿时觉得眼睛涩得慌，仰头摁住眼尾，将一股子懦弱的情绪给憋回去，转身走了。
时过一点，趁着人少，竟翔蹲在三点半餐厅门口，手里捏着一个隔壁小卖部买的面包，一块钱很大个，吃起来不像面包，硬邦邦的倒像是饼干，商家给糖倒是下得了手，一整个像是糖罐里泡了两三年一般，甜得发慌。
总结下来十分难吃，但挺抗饿。
他一口一口啃着面包，在手机上查看着银行卡余额。
这数字放在普通高中生手里也算笔小财，竟翔也这样认为过。
他将一个难吃的面包啃完，扔掉包装走进餐厅，在卫生间走廊上遇上了财务部的经理，斟酌几番，他迎上经理，好声讨笑：“晚上好经理，很忙吗？”
“是啊，这都忙一天了。”经理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怎么了吗？”
“嗯……能不能提前支给我一部分工资？”竟翔试着问。
“啊？”经理露出为难的神色，“没这规定啊，工资要到月底统一发。”
“这样啊。”竟翔低下眸，“好吧，打扰你了。”
他转身走后，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岚召拦住那位经理的去路。
“岚总。”经理好声喊道。
岚召冷漠地开口：“你拒绝了他？”
“什么？”经理皱起眉。
岚召不耐烦地眯着眸：“我说，今天之内，如果竟翔没有收到钱，你就可以走人了。”
“啊。”经理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好的好的。”
赶在‘三点半’打烊之前，岚召叫了外卖，竟翔送来。
“你手不都好了？”竟翔拖着外卖进他屋去。
他熟练的动作就像这屋子的主人一般，岚召勾起眉，看上去十分满足。
“我只是饿了。”岚召道。
“我说你有必要吗？”竟翔被压榨人的生活给烦透了，愈加受不了大少爷把他当游戏玩儿，抓了把头发就冲他喊，“你不就是想看个笑话嘛，成天让我给你送饭你吃过几次，我很忙，我跟你们有钱人不一样，你玩儿一辈子照样有钱花，日子过得比那些拼死拼活赚钱的人都好，但我不是你，我没时间陪你玩儿！”
一通吼完，竟翔有些错愕，毕竟这些气也不该冲着岚召去的。
岚召冷眼瞪着他，就在竟翔以为他得炸毛的时候他只是低下眼，冷道：“说话真难听。”
语罢绕开他躺倒了沙发上。
竟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沙发上的少年闭着眼眸，丢出一句：“趁我还没发火前，赶紧滚。”
可是很久没有动静。
终于，耳边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接着是拆塑料的声音。
岚召睁开眼，发现刚刚跟一只炸毛狗一样对自己乱叫的竟翔正坐在地毯上吃外卖。
“怎么不走？不怕挨揍？”岚召盯着他。
“吃了再走。”竟翔疲惫道。
岚召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因为一个人的服软便忘记他的过错，但是这会儿，他承认自己没法儿对这没良心的家伙生气。
他叹上一口气，从茶几里摸出一叠百元钞，放到桌上。
“干嘛？”竟翔警惕地望着他。
“包扎换药的劳动费。”岚召道。
竟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要不了这么多。”
“我金贵。”岚召道，“拿着。”
“不用了。”竟翔推开钱，低头吃饭。
岚召有些来气，压着火问他：“怎样才收？”
“怎样都不会收的。”竟翔心里想着，这辈子都不可能收岚启国的钱。
“我不懂。”岚召眯起眼，不爽道，“你们穷人都是哪来的那么大志气。”
“你不用懂。”竟翔淡淡道，“你可以一辈子做少爷，不需要懂。”
岚召气得就差把钱扔他脸上了，却是把钱抓过来，抽了十来张给他，“这下行了吧。”
竟翔见他都退到这一步了，无奈道：“钱多钱少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想收你爸的钱。”
岚召忽的想起方百旭以前跟他描述的东西，说可能岚启国对他家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竟翔这样子看上去也确实如此。
“想多了吧你，我从来不花他的钱。”岚召道，“这是我妈的钱，跟他没半分关系。”
“你收不收？”
竟翔有些松动。
“就这一次。”岚召道，“我半个月生活费，以后别想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收白不收啊。”
竟翔笑了笑，拿过岚召分出来的十来张钞：“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岚召终于舒缓眉头：“就要那点儿？”
“够了。”竟翔将钱揣回兜里，笑道：“谢了啊。”
岚召点点头，满意地靠回沙发，懒洋洋地问道：“你打算怎么还这个人情？”
“有求必应。”竟翔笑道。
“噢？”岚召挑起眉，“让你杀人也应？”
竟翔啃着排骨，一边跟他说着：“咱得遵纪守法，我要是杀人了，一不小心把你捅出来，你就犯了教唆杀人罪，得不偿失。”
岚召哼笑一声：“我明天不在家，不用给我送外卖。”
“噢。”竟翔随口问道，“你去哪儿？”
“回家。”岚召很享受这种被盘问的感觉，还能自顾自地添上一句，“很快回来。”
“行，路上注意安全。”竟翔把吃过的餐盒装进塑料口袋里，认认真真地打上结。
岚召轻轻笑了笑：“嗯。”
竟翔临走时，岚召向他问了一声：“我要是不在，你是不是得很轻松？”
竟翔笑着回他：“不知道，应该是的。”
“那我不会让你轻松的。”岚召皱眉望着他，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屁孩儿，一心想着报复。
竟翔就跟哄小屁孩儿一般：“嗯，没问题。”
最后小屁孩儿好像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绕回屋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