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参见姥姥 ...

  •   从私房菜馆离开后,杨小柳和蔺之杳同路,陈默向相反的方向。

      半道上,蔺之杳问杨小柳,“你们先前说了什么,陈师姐怎么忽然就哭了?”

      “陈师姐?”

      杨小柳眉眼轻挑,嘲笑她,“先前不是一口一个陈律师吗?”

      “我认识她,她又不认识我,哪里好厚脸皮喊得那样亲近。就是说,她怎么一下就哭了?”

      杨小柳冷哼一声,“你猜啊!”

      蔺之杳:“……”怎么阴阳怪气的?

      算了,按照原来的轨迹,陈默和她本就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蔺之杳也不打算追问了。

      杨小柳登上公交车,回头来跟她说:“周末见,到时候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非要拖一拖!”

      蔺之杳笑着跟她摆手,“周末见。”

      转眼就到了约定的周末,首都大剧院。

      剧院门口的展示栏上贴着的蒙着头纱的主人公不是蔺轻扬。

      江恕在剧院门口等了一会儿,翻看门票,确信自己没来错地方。

      他穿正装的次数不多,难免有些不太自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到了蔺之杳,但他不太敢认。

      她今日穿了件大摆长裙,人鱼辫垂落肩前,化了淡妆,看起来有点郑重,但她行动间满是洒脱随性,有种在自家花园的闲适感。

      江恕一瞬间愣怔,旋即笑了笑,大步上前,“差点以为认错了人,来错了地方。”

      蔺之杳提着裙摆左右低头看了看,无奈地说:“我妈送我的。好几年前买的,这几年没长个,还是第一次穿,好看吗?”

      江恕轻咳了一声,目光游离到别处,耳根泛红。

      远处是一棵花树,政府花了大价钱培育的最新品种,四时都会开花,一茬花落了又会有新的花盛开。

      那花瓣又轻又小,浅浅的粉色,飘落时候缤纷如盛春。

      江恕弯起唇角低声说:“好看。”

      “噗!”

      蔺之杳背后传来一声嗤笑,她回头就见杨小柳。

      “你笑什么?”

      “大老远就见你们俩杵在那里,我还以为是两根木头呢,原来不是啊!”

      说江恕是木头还说得过去,蔺之杳心想,她就算是木头,那也绝对是枝桠上开出花,挂满了星星月亮的木头。

      “我看票上说要演吉赛尔,轻扬阿姨不是主角?”

      “我也不清楚,到时候就知道了。”

      杨小柳不得不打破那两人之间的暧昧,拿着门票在他们眼前晃着说:“走啊,进去嘛。”

      蔺之杳手里拿来的票位置自然是最好的,她和江恕的座号不连,和杨小柳的座号连着,中间空出来的那张票好像是多出来的那张。

      她和杨小柳面面相觑,当时随手给的,没想到会这样。

      “姐、江哥、还有小柳姐姐!”

      裴知扬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看了一下自己的座位号码,说:“姐你往那边江哥的方向挪一下,小柳姐也挪一下,我挨着你坐。”

      杨小柳推着蔺之杳挪位置,巴不得裴知扬坐她身边。

      蔺之杳仰面看他,问:“裴叔叔呢?”

      “他等着第一时间给妈妈献花,才不会坐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

      裴知扬撇撇嘴,早看透了他爸妈旁若无人秀恩爱的虐狗的本质。

      “那外婆呢?”

      “妈妈说,不让我告诉你。”

      蔺之杳:“……”怎么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呢?

      不过前奏的乐音响起,芭蕾舞剧已经开始了,蔺之杳的目光霎时就被复古的幕景和挺拔的少年伯爵和少女吉赛尔吸引。

      第一幕给人的印象并不深刻,古往今来无数贫民少女与王公贵族的爱情故事,再精妙的演绎者还是在诠释爱情,只是没有皆大欢喜,少女吉赛尔得知真相后气急攻心、一命呜呼。

      随着吊诡的音乐声起,蔺之杳身边的杨小柳低喃道:“开始了,欧洲版倩女幽魂……”

      蔺之杳起初还不懂她的意思,毕竟她没有看过海涅的长诗。

      但蔺轻扬带她看过吉赛尔。

      到此为止,她还没有看到蔺轻扬的身影。

      诡谲阴森的树枝宛若地底伸出狰狞的手掌,树影间宛如幽灵般蒙着头纱,跳跃旋转的维丽丝鬼王。

      蔺之杳轻轻地惊讶了一下,“啊……”

      原来这个才是。

      有了杨小柳说在前的欧洲版倩女幽魂,蔺之杳简直能和小时候电视上放的最美小倩版倩女幽魂对上号了。

      幽灵群舞下腰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冒出齐刷刷的“参见姥姥”。

      好在极梦幻舞台和演员的专业素养,将蔺之杳拉回了剧情中。

      冷酷无情的鬼王是蔺轻扬,她年纪确实有些大了,担不起首席的位置,却恰到好处地演绎出鬼王的阴狠和气场。

      莫名的,那消瘦的身影透露出隐约怜惜的意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一舞定格,台下观众在鼓掌,蔺之杳也拍了几下手。

      气氛渐入佳境,走到街上的维丽丝们不停跳舞,直到吉赛尔和她的心上人终于相见,终归离别,终究……只余坟墓前的一束花。

      那花是纯白色的,皎洁如月光。

      主演携手众人谢幕,蔺之杳这才看清楚,蔺轻扬的红头发染回了黑色,她好像……确实在变老,变成一束苍老的花。

      谢幕之后,众人像是商议好一样给她让出来中央的位置。

      后台缓缓走出来的苍老又瘦弱的舞者。

      蔺之杳睁大了眼睛,还是不懂蔺轻扬为什么要把外婆带到舞台上。

      舞台的灯光幕景在变化,左右是两方不同的世界,黑与白。

      蔺轻扬的吉赛尔和蔺幸华年轻时的舞蹈影像。

      蔺幸华站到台前,背对着观众,仰头看着那段她已经失去的岁月。

      “这是我妈妈,她叫蔺幸华,最早一批留苏学舞蹈的芭蕾舞演员。”

      蔺轻扬那段Raven的自白与她现在的声音交叠。

      现在的声音更清晰明亮,盖过了渡鸦曾经的颓丧绝望,依然是吉赛尔,却不是吉赛尔。

      蔺阿婆茫然站在舞台上,眼神却不自觉地闪烁着晶莹。

      杨小柳知道蔺阿婆的情况,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会失去独立的尊严、健全的人格,囚禁在躯壳里的灵魂应当是愤怒的。

      可蔺阿婆只是执拗。

      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蔺轻扬在这场演出前就宣告,这将会是她一生最后一次出现在舞台上。

      这是来之前他们都知道的事。

      杨小柳想起一本书,《我想念我自己》,结尾是一段爱丽丝和她小女儿的对话。

      【你感受到了什么?】

      【我感受到了爱,它是关于爱的。】

      蔺幸华只是蔺幸华,她不是任何人。

      蔺轻扬喊她,“大女巫!”

      因为妈妈存在的价值,一大部分是由儿女赋予的

      这是蔺轻扬宣告退出的舞台,是蔺幸华遗憾失去的舞台,是Raven丢失一切又拥有一切的地方。

      这是她送给自己和妈妈的谢幕,维丽丝……她们。

      “——在她们失去的心灵中,在她们的失去的腿脚中还燃烧这那股生前未能得到满足的对舞蹈的激情。”

      【“我说对了吗?”爱丽丝问。】

      【“对了,妈妈,你说得非常对。”】

      江恕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和杨小柳的感觉不一样。

      这是母女间的谢幕,怎么不算是赠予蔺之杳的将来呢?

      台上诸事皆毕后,台下的观众走得差不多了,裴希声抱着两束花,一束百合一束蔷薇,献给两位蔺女士。

      裴知扬拉过他姐姐的手说,把随身带着相机放到了江恕手里,说:“江哥帮忙,给我们拍个照。”

      江恕欣然接过相机来,看着那边的一家无口,手放在了快门键上,杨小柳退避,笑着说她去个洗手间,等会儿再过来。

      蔺之杳的个子已经比蔺轻扬还要高一点了,她唇角微微上扬,蔺轻扬不满意地回头瞥了她一眼,说:“小江同学看着你呢,你就这么笑啊?”

      “那应该怎么笑,像你一样露出大白牙?”

      说完蔺之杳反而真心实意地笑了,这一瞬,江恕按下了快门键。

      裴知扬唆使外婆看照片,两颗脑袋凑到相机那里看全家福照片。

      裴希声这段时间出差,很久没有见到蔺之杳了,知道她在家待了很久,就怕她心理上出了问题。

      “之杳将来打算做什么?如果还是想做服装设计的话,裴叔叔可以给你介绍靠谱一点的的工作室。”

      蔺之杳有些迟疑了,照着目前服装业界的趋势看,这一行不好干。

      裴希声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笑了笑然后说:“一时间没有找到未来的方向不要紧,你是你妈妈的骄傲,暂时不想画画也没关系。你妈妈之后可能要带你外婆去旅行,你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去,换换心情?”

      蔺之杳看向外婆的方向,下意识去看蔺轻扬,好一阵无语。

      裴希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无奈道:“看来旅行也可以暂且缓一缓。”

      染回了黑色头发的蔺轻扬抱着花走向江恕,卸去妆容后,她的眼角依稀开出了手中捧花的纹路。

      她笑着跟江恕打招呼,像长辈一样给他抚了抚衣领衣摆。

      鲜少有女性长辈会管他衣服上的事,姑姑虽然也很体贴,但毕竟从未生养孩子,养江恕不像养孩子,更像是养一个朋友。

      所以江恕不出意料地有些手足无措。

      蔺轻扬失笑,道:“我听知扬说,之杳找你找得很勤?”

      江恕:“……”

      他几次三番翕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头一次,他这样嫌弃自己的笨拙。

      “那你也知道,是我不让她在外用裴家身份的,知道为什么吗?”

      “怕别人造谣生事,对她不好。”

      蔺轻扬点点头,说:“也不算错,但也没说全。”

      “之杳她很久没有画画了,我知道她大概遭遇了一些事,无非是与名与利有关的事。艺术这条路,我走过,她爸爸走过。我是终究不免落俗,她大约是随了她爸爸。”

      “所以,在一切都触手可得的时候反而退缩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